喊殺陣陣, 黃沙漫天。
魏尚眼眸血紅,拚著一股驟然而生的痛快的力氣,重新加入了追擊的陣營中, 隨手搶過一匹匈奴射雕者的烏孫馬,奪了箭與弓,朝遠方揮砍而去。
水頭寨的弟兄們,且看魏二替你們報仇!
手握陌刀的重騎兵沉默地加入, 沉默地退下,傷亡微不可計, 像一支冰冷強大的百戰之師,沒人知道他們衝鋒前夕, 雙手擎著隱約的顫抖。
他們顫抖兩位司馬的身份, 顫抖世上竟有死而複生, 可當這一切經過梁王認定,那斬釘截鐵的“孤知道”,傳到他們的耳朵裡,顫抖便化為了深刻的寧靜。
等到上戰場的這一刻, 寧靜轉為狂熱, 因為韓司馬對他們說:“我從未輸過一場。今時今日也將繼續,你們呢?”
刀飲了血,器開了刃, 一瞬間翻天覆地的變化, 用匈奴肉來造就,用慘叫聲來鑄心。
而武川這一戰損耗最多的, 是梁園囤積兩年的“黑家夥”,還有大黃弩那樣的武器裝備,漢軍總體的傷亡, 遠遠抵不上匈奴。
到了最後,大漢步卒機械地揮舞盾與矛,殺敵都快殺得麻木;除卻彭越收割得極為暢快,守在各個埋伏口的雲中將領,一改原先的焦慮擔憂,等看到潰兵三兩隻,幾乎重複著“有蠻夷,衝呀”“衝完了,等下一波”“下一波來了,繼續衝”的殺敵指令,嘴巴漸漸開始張大,靈魂漸漸開始出竅。
他們的震動驚駭,已經難以描述了。
韓司馬建議他們守在這裡,形成十麵埋伏之陣,給匈奴潰兵以最後的打擊,可這輕飄飄的幾句話,無一不刺激著他們的心房。
這可是縱橫草原的樓煩部落,這可是大漢難以戰勝的匈奴騎兵……樓煩射雕者以一當十的傳言,不是吹出來的,而是一場場凶狠的戰鬥打出來的。
韓司馬憑什麼斷定他們會贏?
白登前恥曆曆在目,他們拿什麼去贏?
那八百裝備豪華的重騎兵,他們不否認其戰鬥力,可要扭轉戰局,誰也不信。還放棄水頭寨與武川縣,這可是攸關雲中郡生死的兩個重要據點——如果說這話的人不是韓信,如果沒有郡守力排眾議,將軍們早就怒而甩劍,不乾了!
這場驚天豪賭,在他們遠遠看到黃沙崩的那一刻,目光怔愣,半晌發不出聲音來。
他們能贏。
再艱難、再弱勢的局麵,有神罰相助,還有什麼不能展望?
當即有將軍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留下了淚水,他親自縱馬,斬下一顆匈奴潰兵的頭顱:“來戰!奠我大漢兒郎——”
“奠我大漢兒郎——”
廝殺若隱若現,大戰已來到尾聲。韓信站在高坡上,凝視麵前的沙盤,血氣凝聚的銳意,漸漸化為了平靜。
彭越那廝倒殺得痛快,這次給他躲了,下次指揮讓他來。
韓信淡淡望著前方,忽然想起了什麼,對左右道:“打掃戰場的時候,先彆著急補刀。看看有沒有活的匈奴人,捉幾個雙腳完好的,來日行進草原,可以當作斥候。”
他語氣輕慢,提起匈奴斥候的時候,像提起一棵草,一條狗。
話間的含義,讓傳令兵的麵頰湧起血色,大聲應答著:“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