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書完(2 / 2)

“你哪兒去了,打什麼電話啊?”小冬不耐煩問。

“剛剛在忙,一會兒回去了。”

“忙忙忙,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忙的。”

阿林露出了一個笑:“你看看窗外。”

“什麼啊?”小冬瞥了一眼窗外,愣了下,放下電話跑過去,登時捂住了口。

隻見對麵高檔小區樓沒有像往常一樣燈火通明,而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又亮起了一些燈光,是幾十家屋子亮起的燈光組成的單詞:fiveme。

她最近在努力學英語,試圖在同齡人中更突出一點。小冬頓了幾秒,才跑回去拿起聽筒:“好了好了,以後不跟你吵了,你快回來吧。”

隨後,她又忍不住問:“這是怎麼弄的啊?”

阿林沒有回答,隻是看了看手裡的刀,溫柔地說:“回去後告訴你。”

小冬愉快地答應,隔著話筒親了他一下。

畫麵又給到一個遠景,燈光組成的fiveme在夜色間帶著無奈的溫柔。鏡頭拉近,才發現組成單詞透著燈光的窗戶上,濺滿了鮮紅的血液。

阿林握著的刀上刀尖滴著血,臉上浮出笑,他低聲又念了一句:“回去後告訴你。”

回去自然不是要和她把酒訴衷腸。

……“阿林?你骨折到底好了沒?”

耳邊傳來小冬的聲音,阿林刷一下睜開眼。

天光明亮,日頭正好。

阿林動了動手指,右手腕早就可以靈活轉動了。

他看向小冬不耐地表情,靜靜說道:“還沒好。”

小冬大大翻了個白眼。

“好,哢!”胡正華聲音響起。

這場戲過後,《燈光》正式殺青。

在劇組拍了五個月戲,殺青不久後胡正華拿了粗剪版本過來給幾個主演看。七八個人窩在放映室內,迫不及待想要看剪出來是個什麼效果。

電影裡充斥著誇張、意識流的表現手法和陰暗的基調。配上BGM,時不時讓人毛骨悚然。

看完後,申盼歎了一句:“小喬這演的真的絕了……”

她看了許喬一眼,後半句話沒說出來:殺人的姿勢看上去分外熟練。

“嗐,導演你給解讀一下,這到底是真的發生的還是夢境?”旁邊演高乾兒子的演員問。

胡正華瞥他一眼沒好氣:“演了這麼久電影了還問這種問題,去去去。”

他關掉放映機,說道:“等後期製作完,審批宣傳定檔,順利的話三個月後能上映。”

說著,胡正華也有些無奈,“當然,大概率也是不能過審的,國外院線多多安排一下。”

電影裡直接展現血腥場景的比較少,大部分還是意識流手法。隻是在當前國內環境下,過審還是有些困難。不過這部電影的目的倒也不是為了票房,問題倒也不大。

許喬回到京城時已經要入夏了。

他還記得走之前,街道上、胡同巷子裡那些老樹還沒有萌發綠芽,光禿禿的,蔭蔽處還積著雪。轉眼回來,兩旁行道樹已經枝繁葉茂。

殺青宴在劇組辦了一次,回來後,製片方又單獨請許喬在內的幾位主演吃飯。

等吃完飯,一群人散了,許喬在停車場看到個老熟人。

是管菡。許喬看她一眼,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從旁邊走過,誰知道管菡挪動腳步,攔在他跟前。

在她開口時許喬就知道不是恰好碰到,管菡是打聽到他在這裡特意過來等著的。

“去見一眼我哥。”她說。

知道許喬想拒絕,管菡又急匆匆補了一句:“他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許喬似笑非笑看著她,拿出車鑰匙按了下“嘀”一聲解鎖:“很重要的事?”

管菡有些惱,她看到許喬就想到自己那些黑曆史,自然不願意多跟他打交道。但是想想自家躺在病床上的哥哥,她咬咬牙說道:“哥哥說跟賀星張有關。”

許喬笑容收斂,眸光也冷淡下去:“你告訴管潮生,同樣的話術一次兩次就夠,再多就沒意思了。”

管菡見他不為所動,有些慌了,半晌聲音軟下來:“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

作為管潮生從小疼到大的遠房表妹,管菡這段時間推了工作一直陪護在管潮生病床前。哪怕目的並不算多單純,但總有幾分真心在裡頭。

見許喬轉身要走,管菡踩著高跟鞋想要再攔下他,腳腕一崴,整個人就狼狽地跌在地上。

許喬聽到聲,回過頭看她。對這個女人並沒什麼好感,許喬停在原地皺了皺眉,過去將她拉起來。

管菡痛的飆淚,一邊哭一邊說:“真的最後一次,我哥要不行了。”

許喬隨她到病房,看到管潮生靠著床,臉側比上次見凹陷得更加厲害,本來俊美的臉完全瘦脫了形。不過眼睛很亮,精神看著還不錯,並沒有管菡說的要不行了的意思。

“你找我過來想說什麼?”許喬走過去,抬眼看他。

管菡瞥了瞥兩人,挪動著崴到的腳,出病房帶上了門。

“最近還好嗎?”管潮生問。

許喬沒有回答。

他又問:“電影拍完了?胡正華倒是對你不錯。”

許喬沒心思與他話這些家常,轉身就想離開。

管潮生看著他背影,在他搭上門把手前,問:“你知道徐斯奕就是賀星張嗎?”

這一句話就像驚雷炸響,讓許喬手僵住,從門把手上收回,回過頭沉沉盯著他。

“你果然忘了誰,都不會忘了賀星張。”管潮生打量著他表情,嘴角緩緩勾起,“不僅僅是賀星張。”

“每一個世界,你愛過的每一個人,都是他,徐斯奕。”

這話乍聽上去讓人難以置信,但是一旦聽到耳中,就會有是這樣沒錯的感覺。

許喬閉了閉眼,所有人,所有那些模糊的麵孔,都是他嗎。

管潮生低低笑了一聲,緊接著是一陣咳嗽。等平複下來後,他才用譏諷的口氣說道:“但他從來不記得你。”

他想讓許喬也感受一遍,自己所承受的這種痛苦。所有的記憶隻有自己知道,隻有自己作為載體,獨自承載著的這種痛苦。

沉默半晌後,許喬看著他:“我隻有些模糊印象。並且。”

“就算全記得又怎麼樣?我不在乎。”

他已經確信,他並非因為任何其他原因喜歡上徐斯奕這個人,也當然不是因為潛意識裡他和曾經愛人的相似。

徐斯奕什麼都不記得,他就隻當徐斯奕是徐斯奕。

管潮生指節都泛白起來,他昂著頭,慘笑兩聲:“怎麼可能。”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管潮生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喃喃道:“你會在乎的,你隻是沒有想起來。”

想不起來,所以才會不在乎。

*

許喬回來後不久,徐斯奕也從柬埔寨拍完電影回來。

去機場接他,許喬看到人時忍不住笑了下。徐斯奕黑了一些,頭發剃得很短,越發顯得輪廓分明。

他推著行李箱走出來,一眼看到戴著口罩帽子的許喬。

兩人都加快了腳步朝彼此走去,徐斯奕伸手一把將人狠狠摟住,低頭在他頸窩蹭了蹭:“想你了。”

路過的人看著這兩個身形修長氣質突出的男人抱在一起,腳步停頓,臉上有些好奇和羨慕的表情。

當晚工作室為徐斯奕舉辦了接風宴,徐斯奕和許喬都拍完了電影,皆大歡喜,員工們一個個走上來敬酒。知道許喬酒量不好,就逮著徐斯奕一個人灌。

等到接風宴結束,莫成弘親自將兩個人送回去。

許喬還好點,沒喝太多,徐斯奕是真的有點醉了。他眼神有些遲滯,反應也稍顯遲滯,嘴裡一直說個不停。

“許喬……”

“嗯?”

“你想我了沒?”

許喬嗯了一聲。

“我想親你。”徐斯奕神情困倦,聲音低沉,語氣卻很執著。

許喬側過頭,在他唇上落了一個吻。徐斯奕當即攬著他,加深了這個吻。唇舌攪動,在安靜的車廂內發出低微的水聲。

前頭開車的莫成弘太陽穴直跳,重重咳了兩聲。他這還沒走呢,怎麼就當他不存在一樣。

許喬知道他醉的狠了,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腦袋。

一路黏黏糊糊,莫成弘忍無可忍,加快了車速,將兩人送到了許喬這兒。

許久沒見麵,這會兒見到了,徐斯奕想壓著他一遍一遍親,將這段時間欠下的都補回來。兩個人躺在床上,擁著對方的脖子儘情接吻。唇舌交纏中夾著酒氣,呼吸都漸漸濕熱起來。

許喬閉著眼睛,鼻腔口腔全是身上這個男人的味道。良久後,這個吻才分開,徐斯奕壓在他身上,手撐在他身體兩側,望過來低聲道:“想要你。”

許喬愣了一下,察覺到臉上有點熱。

徐斯奕說著額頭抵了上來,閉上眼睛,兩人睫毛蹭到一處。

半晌沒有動作。

片刻後,許喬就聽見了這人平緩加深的呼吸。

知道他是睡著了,許喬忍不住笑了笑,也合上眼睛。

第二天酒醒了,徐斯奕盯著身旁還睡著的人,跳動的心臟漸漸充盈。

他在許喬眼睫上落下一個吻,才輕手輕腳去浴室洗澡。

在家裡膩歪了幾天,這天許喬接到了一封郵件,是公證處發來的。

他看清郵件內容後,有片刻的怔愣。

隨後而來一個陌生的電話,是管菡打來的,她用疲憊的聲音說:“我哥哥走了,我們見一麵吧。”

許喬看著窗外陰沉沉一片,收回目光說:“好。”

跟管菡約在了酒店包廂,她到後沒有廢話,直接說道:“我哥很早以前就做好了遺產公證。你已經收到消息了吧。”

管潮生將個人名下的財產,全部留給了許喬。這個公證早在去年就已經做了。

管菡怒瞪著許喬,實在想不通一向精明的哥哥,為什麼會栽在這個人手上。她氣急敗壞,胸膛劇烈起伏,終於還是從包裡拿出了一個本子。

許喬認出那是之前去看管潮生時,他拿著寫寫畫畫的本子。

“他讓我把這個給你。”

說完,管菡看著他,欲言又止,怒瞪的眼睛裡終於流下幾滴眼淚。她抹抹淚,拿上包就離開了。

許喬將這個本子帶回家,很久後才翻開第一頁。

“常思閣位於燕朝都城,是燕北一帶最大的妓院。邊疆常有戰亂,常思閣這一方卻安逸。已經掛牌接客的妓|女住在前院,還未來葵水的姑娘則住在稍遠的後院。青菡十六這年,寶媽媽說她來了葵水,正式入住前院掛牌接客,賣藝不賣身。”

“掛牌禮這日剛好是她十六歲生辰,她露麵時,臉上敷了粉,唇上染了胭脂,上好的綾羅披身,被婢女牽著手,穿過層層紗帳,走到賓客跟前。”

“……滿大廳的人潮水一般身子紛紛低下去,跪倒在地,向我行禮。青菡也是如此,她看過來,卻不知道在掛牌禮那日,我便見過她。”

……

一頁一頁翻過,那些被世界意誌塵封的記憶,得到了契機,一點一點,鑽進了腦子裡。

理智告訴許喬不應該再看下去了,可是翻動書頁的手卻似乎不受控製,停不下來。

“……那片石壁觸手溫涼,是用尋仙泉下被水衝刷數萬年的卵石所鑄,石壁後頭,鎖著的是衝虛門小師弟聶雲升。他在灌下墮仙後,就生了一頭白發,渾身修為儘散。我看到他時,這人睫毛也是霜白的,映著他眉眼清冷,大抵是衝虛門山巔上的積雪落下來了。

他看我,冷笑一聲喚我魔修。我告訴他,你師父想救你,被守陣的應龍吃了。他果然就受不住流淚了,好玩。”

……

全部記起來了。

這本冊子,全是管潮生的回憶,許喬的記憶也在其中慢慢複蘇。他記起了在那些世界中的經曆,想起了每一個人的麵孔,自然也包括徐斯奕的。

那些和自己每個世界相愛的人,原來都是他。

合上書頁,摸了一把臉,臉上全是水跡。

許喬明白管潮生到死都想折磨他,讓他全部想起來,然後也受著愛人記不得自己的痛苦。

呆坐了很久,徐斯奕過來叫他,發現他神色不對,問道:“怎麼了?”

許喬勉強笑了一下:“有點累了。”

徐斯奕看著他,知道他不想說,低聲道:“那吃點東西去休息。”

“好。”

“我給你煮碗麵。”說著,徐斯奕往外走去。

許喬看著徐斯奕的背影,將冊子鎖在了抽屜裡。他並不打算告訴徐斯奕這些事,也不希望他會想起什麼。那些記憶算不得美好,裡頭有仇恨、虐殺、背叛。

公證處還有律師都在聯係許喬,要確認那些遺產的繼承情況。

許喬看了看鎖上那本冊子的抽屜,很快做出了決定。管潮生曾經說,沒有人記住過他,他存在的記憶被人全部抹去了。

許喬決定以攝政王晁祈晟、畢鈞、霍爾——那些管潮生曾經的身份,以這些名義,分彆將遺產全部捐出。

片刻後,徐斯奕走進來告訴他麵煮好了。

許喬看向這個人,眼睫微微顫動。

忘了也沒有關係,此刻我隻是許喬,你隻是徐斯奕。以前的愛或恨都不重要了。

徐斯奕捏了下他手心,目光裡含著詢問。

“沒事,吃東西去。”許喬笑了一下。

……

幾個月後,奧斯卡公布了入圍影片,許喬和徐斯奕主演的兩部電影都進入了提名名單。徐斯奕提名最佳男主角,許喬主演的《燈光》作為非英語語言影片,入圍的是最佳外語片競賽單元。

這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中國籍演員,國內對此歡呼雀躍。更何況他們還是情侶關係,這讓兩人更加受人矚目。

胡正華興奮的很了,帶著主創過去參加頒獎典禮。

當晚,獎項一個個公布,國內對此雖有期待,也心知希望不大,能被提名就已經是對實力的認可了。

正因為如此,當一個收獲最佳男主角,一個收獲最佳外語片時,這種驚喜感才鋪天蓋地湧來。

徐斯奕在說獲獎感言時看著台下,感謝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到許喬身上,眼眸中流光溢彩。

攝影師應景地將鏡頭切到許喬身上。

他最後用中文說道:“謝謝你。”

最佳外語片是導演上去領獎,胡正華沉穩地說著獲獎感言,一再稱讚許喬的優異表現。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片子的成功離不開他的演繹。

徐斯奕坐到他身邊,將獎杯遞到許喬手中。

許喬接過,小金人沉甸甸的,拿在手裡很有分量。他目光從上頭挪開,落到徐斯奕身上:“我可拿走了啊?”

徐斯奕低笑一聲,握住他的手:“那你明年再搬一尊回來還給我。”

“那試試。”許喬頓了幾秒,“徐斯奕。”

“嗯?”

許喬回握住他的手。忘了也沒有關係。

因為我們不止有過去,我們還有未來。

我們會再一次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