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2 / 2)

不但根本沒見到前兒媳婦的麵,聽說根本都沒讓進屋!

本來曹麗娟是打算親自上門去問問的,但事情就是那麼巧,當天夜裡下了大雪,第二日上午她去醫院坐診的路上,不小心踩到冰摔了一跤,雖然骨頭沒有問題,但整個腳踝都腫了,必須在家裡製動靜養。

她想讓丈夫過去問問,王稼軒當然是一口拒絕了。

最近他和弟弟王桂生時有聯係,王桂生一再囑咐他,關於王文廣的事情不要沾手,而且讓他放心青禾農場不是監獄出不了大事兒,最多就是吃點苦受點罪。要是沾上了,被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王稼軒自己就留過洋,這就是很大的問題,都這麼大年齡了若也被下放了,那真是老底兒都沒了。

因此,不管曹麗娟罵得多難聽,他也不往心裡去,更不會為所動。

人老了都貪圖安逸,王稼軒實在是不能想象,要是有一天不讓他養花了,每天吃不上肉了,而且還要下地乾活兒,這種苦哈哈的日子彆說他現在的身體受不了,就是能受得了,他也一天都過不下去!

他尚且如此,曹麗娟這個大小姐更是不行。

精心準備的一大包東西送不出去,曹麗娟心裡又急又氣,沒辦法,她隻能趁醫院的同事來看她的時候,悄悄把這事兒說了,當她透露出想要托人把東西送過去的時候,人家都很隱晦的拒絕了。

俗話說好事兒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現在醫院家屬院這邊也都知道曹院長的兒子是資產階級破壞分子,已經被下放到農場勞動改造了。

醫院和其他單位一樣,也有不少人被下放了,現在一般人為了自保,一聽到關於下放的犯人都自動避開了。

曹麗娟沒想到現在人情淡漠到這種程度,沒辦法,她趁著王稼軒出門去叫買花了,一個人拄著拐杖去了季家。

也是巧了,季東單位輪休,他正在房間裡看書,曹麗娟把事情的詳細情況講了一遍,麻煩他再跑一趟,誰知道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季東一口回絕了,他淡然的說道,”曹阿姨,我今天的確沒有空,明天單位忙也不行!“

曹麗娟當場氣得心窩疼,她沒想到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怎麼辦起來這麼難呢?這季東一看就是很懶散的樣子,手裡不知道拿著一本什麼書在看,能有什麼事兒呢?她實在氣不忿,去找了季老說情。

最後季東被老父親強壓著,不得不又跑了一趟趙珍珍家。

但這次又是注定白跑一趟,這一次彆說進屋子了,連院子都沒進去,人家大門緊閉,鐵將軍把門。

季東覺得那個曹阿姨是個有點難纏的人,為了好交差,他猶豫了幾分鐘,敲開了鄰居的大門。

學校食堂放假了,劉大嫂一個人在家,她這個人眼特彆尖,而且對四周鄰居家的事兒異常上心,打量了兩眼認出來麵前的男人給趙珍珍送過東西,就很熱情的把季東讓進門,倒了一碗熱水給她。

季東還沒來得及問趙珍珍家裡的事情,劉大嫂一句接一句的已經把他的工作單位,年齡,甚至婚姻狀況都了解清楚了。

等把這些問完了,劉大嫂才說道,”這位季同誌你找珍珍什麼事兒啊?“

曹阿姨特意囑咐交代的事情不能亂講,季東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劉大姐,趙家妹子這是沒下班,還是不在家出門了啊,要是出門了,什麼時候回來?“

學校的工作組也放假了這個劉大嫂知道,趙珍珍出門了她也知道,因為從昨天到現在她家一直都是鎖著門的,但趙珍珍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她是真不知道。

不過,劉大嫂琢磨著,王文廣下放了,這馬上過年了她跟著孩子能去哪兒啊,肯定是去了孩子的爺爺奶奶家唄,前些天她都看到了,王家老兩口來過一次,提著好大的一個包,估計裡麵都是好吃的吧。

因此她笑著說道,”你說珍珍啊,她帶著孩子去公公婆婆家過年了,估計年前是回不來了,你要是有什麼事兒先告訴我,等她一回來我就告訴她!“

季東有點失望,看來這個劉大嫂並不知情,站起來就告辭了。

劉大嫂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撇了撇嘴。

真沒想到王校長這才下放了幾個月,趙珍珍已經找下新的男人了,而且這男人條件著實不錯呢!她心裡又鄙視又有點羨慕。

季東回去把情況一說,曹麗娟立馬就推測到趙珍珍這是去農場看兒子去了,雖然很遺憾自己準備的東西沒被捎走,但心裡多少有些欣慰。也因此,儘管除夕這天她的腳還沒有完全消腫,還是讓丈夫打下手,她親自進廚房掌勺做了一大桌子豐盛的年夜飯。

然而一直到天黑透了,趙珍珍也沒帶著幾個孫子過來。

老兩口一直等到晚上八點鐘,確認不會有人來了,將已經冷掉的菜熱了熱就開始吃飯了,王稼軒還好,雖然想孫子但也不會影響吃飯,而且曹麗娟的手藝很好,桌子上的好幾道菜好久都沒吃過了,因此他吃得很香。

曹麗娟就不一樣了,她憋了一肚子火無處可發,看到丈夫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皺著眉頭說道,”這個趙珍珍真是沒有良心,前些天送了東西不來說一聲謝也就算了,她去看了文廣,不應該跟咱們說說情況嗎?而且今天是除夕,她這些年再不情願,還不都是跟著文廣和孩子們過來了?文廣如今不在家,她真是一點麵子都不講究了!

真是人走茶涼啊,要是兒子在,估計借給趙珍珍十個膽子她也不敢這做!

王稼軒心裡當然也很不高興,不過他對於這些小事兒不是太在意,仍舊不慌不忙的吃完了飯,還親手剝了幾個蝦放到妻子的碗裡,說道,“好了,彆生氣了,他們不來咱們落了個素淨!快吃飯吧,都活到這把年齡了,什麼也不如身體重要!”

後半句話本來是作為醫生的曹麗娟經常跟彆人說的話。

她歎了口氣,說道,“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咱們文廣最難過了,桂生現在職位這麼高,他要是肯幫忙,應該能把文廣放出來吧?”

王稼軒搖搖頭,對老伴說道,“麗娟虧你還是當過領導的人,你這是當事者迷,你先想想看,和文廣一起下放的那麼多人,很多人的問題和他一樣,就是有留學背景,桂生要是找人把他放出來,平城大學也不會給他官複原職,那他是什麼身份?而且那麼多人,憑什麼隻有他一個人出來了?要是有人揪住不放,那不是還要去下放嗎?”

曹麗娟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她低著頭沒再說話。

王稼軒發現桌子上的菜差不多都涼了,擔心妻子吃了不舒服,現去廚房煮了兩碗熱騰騰的餃子,放到妻子麵前一碗,說道,“麗娟,你彆想這麼多了,這大年三十的,咱們先吃飯!”

年初二,王文美一家回娘家,曹麗娟終於有了傾訴的對象,把趙珍珍好一頓埋怨。

王文美覺得,弟媳其實挺不容易的,不過婆媳關係本身就不好處,特彆是母親曹麗娟一直看不上趙珍珍,她夾在中間也有些為難,思索了數十秒,笑著說道,“文廣下放的青禾農場離櫻桃公社不遠,珍珍的娘家就是櫻桃公社的,她會不會還沒回來?”

曹麗娟一愣,這種可倒也不是沒有。

要是這樣的話,那她還真是冤枉人了!

相聚的時間總是太短,大家一邊吃一邊聊,不知不覺中已經十點多了。

周淑萍煮了一大鍋鮮肉餃子,盛了滿滿兩盤子端給了跟著來的年輕保衛,熱情的說道,“你們不要客氣啊,快趁熱吃吧!”兩個保衛平時在農場也吃不到葷腥,剛才將一大盆白菜燉肉全吃光了,這會兒看到還有熱騰騰的餃子,都是滿麵笑容十分客氣。

“多謝嬸子了啊!”

雖然這兩個人沒好意思催促,但李場長跟趙珍珍說過,農場十一點就要從裡麵落鎖了,要是讓彆人發現王文廣沒有及時回去,這個責任要是上頭追究起來,弄不好就給扣一個逃跑未遂的帽子。

如果是這樣,王文廣就不是普通的勞動改造了,就成了真正的犯人了,這裡麵的區彆可太大了!

趙珍珍盯著丈夫將半盤餃子吃完了,再緊張的看了看牆上的掛鐘。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王文廣吃完餃子又喝了半碗湯,衝妻子笑了笑,親昵的耳語了幾句,站起來先跟二爺爺和二奶奶拜了個年,又跟堂叔堂嬸拜年,並鄭重其事的道了謝,最後對四個孩子笑了笑,說道,“大寶,二寶,三寶,四寶,爸爸要走了,記住爸爸的話,一定要聽媽媽的話啊!”

王建國正在喝餃子湯,驚訝的差點把碗弄撒了,他急呼呼的說道,“爸爸!你既然從農場出來了為啥還要回去呀?那裡頭不好!房子破人也怪怪的,而且爸爸還吃不飽!爸爸,你跟我們回家好不好?”

說到最後一句,小家夥的語氣帶著幾分請求。

王建民也趕緊說道,“爸爸!你回家來吧,媽媽一個人可累了,自從你走了之後,媽媽都不怎麼笑了,而且,媽媽沒錢買東西,恐怕一個人養活不了我們四個!”這是他最近一段時間最為擔心的事情。

趙珍珍有點不好意思,笑著拍了一下大兒子的頭,說道,“建民瞎說什麼呢,媽媽有錢,能養活你們四個,回去媽媽就跟你算一筆賬好不好?”

王建民繃著小臉很不高興。

王建昌看看爸爸,再看看媽媽,皺著小眉頭問道,“爸爸,你真的要走嗎?”

王文廣衝他笑笑,點了點頭。

誰也沒想到,五歲的小建昌一聽這話張開嘴就哇哇大哭起來,他一哭,一歲多的小建明也跟著嗷嗷哭起來。

趙珍珍此刻自己心裡也難受的很,但看到王建國也快要跟著哭起來了,不得不硬著心腸大聲說道,“建昌不許哭!你要是再哭,下次再來看你爸爸,媽媽就不帶你來了!”

王建昌還從來沒見過媽媽這麼凶,他嘴一癟又要哭,趙珍珍瞪了他一眼再次說道,“建昌你已經五歲了,是大孩子了,不能那麼愛哭,你要再哭一聲兒,媽媽說到做到,下次就不帶你來!”

王建昌抽噎了幾聲,當真不哭了。

哥哥不哭了,小建明被趙珍珍包抱在懷裡很快也不哭了。

王文廣看著這一幕心裡異常酸澀,他抬腳大步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胡同口,他才轉身對妻子孩子說道,“回去吧!”

沒想到一向最聽話的王建民一下子跑過去了,扯住爸爸的衣服袖子說道,“爸爸,你不要走好不好?”

王建國扯住他的另一個袖子,也說道,“爸爸不要走!”

王建昌剛被媽媽訓斥過了,這會兒不敢過去了,但同樣眼巴巴的看著爸爸。

王文廣彎下腰抱住了兩個兒子,低聲說道,”建民建國,爸爸請你們幫個忙好不好?“

兩個孩子一愣,十分好奇地支起了耳朵。

安撫好四個孩子,王文廣和兩個保衛一路疾走,總算在十一點之前趕到了農場。

趙珍珍本來的打算是,等天氣暖和了再著手準備工作調動的事情,但這一次帶著孩子來探親,王文廣的身體狀況讓人擔憂,孩子們的成長也的確離不開爸爸,哪怕帶著孩子一周去看望一次也是好的。

恰好第二天孫社長過來拜年,她就說了這件事兒。

孫社長聽了哈哈大笑,一口就應承下來了。

也的確是很巧,本來像櫻桃公社這樣的基層政府,從來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但前幾天辦公室剛調走了一個宣傳乾事,上頭沒調來人,他們內部也還沒選出合適的人選。趙珍珍以前是平城國棉廠的工會主席,現在又是大學裡工作組的副組長,做一個乾事雖然有些屈才了,但公社沒有彆的崗位提供給她。

趙珍珍很滿意了,連忙說道,”宣傳乾事很好啊,我們大學工會的主席以前就在縣上當過乾事呢!“

孫社長點了點頭,說道,”大侄女!這人誰都有不好過的坎兒,隻要咬咬牙撐住什麼困難都能克服!“

趙珍珍重重點了點頭。

按照櫻桃公社的風俗,年初二初三都是出嫁女兒回娘家的日子,趙珍珍不回去一趟是不行的,不過這次她沒帶孩子,將四個寶托付給堂嬸周淑萍,兩手空空的趕到了娘家。

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樣,父母拉著一張臉,其他人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朱家英甚至說道,“珍珍,以後你沒事兒少來家裡!後新雖然被開除了,但後禮還在國棉廠上班呢,這孩子爭氣,找了個城裡媳婦呢,要是讓人家知道他姑父是勞改犯,那說不定能黃了呢!”

趙珍珍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家門。

她心裡異常痛快,腳下的步子走得飛快,一直走到村外才停下來回頭望了望,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兒。

想必母親朱家英猜不到,她很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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