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2 / 2)

跟其他兵卒相比,龐統也好,顧惜朝也好,都是一看就格格不入被人排斥的。

倆人一聊,都覺得彼此肚裡有貨,言語投契,許多看法也不謀而合,一時都視對方為難得的知己。

戰場之上可沒什麼尊老愛幼的說法,死的最多的都是新兵。

倆人並肩作戰,都救過對方的命,也都因為軍中的種種不公之處被打壓過,受過冤屈,也一起想轍反擊過,共患難讓他們更相交莫逆。

那大概是顧惜朝一生之中最充實也最愉快的日子,即使邊關的軍中生活很苦,又朝不保夕,可有這麼個心意相通,可以將後背托付給他的人在身邊,就會覺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有明天可以期待。

直到京中來人找到了龐統,顧惜朝才如遭雷擊,原來他所認為的這個“手足兄弟”,竟然連身份名字都是假的,甚至來投軍的原因居然是因為他不願意聽從父親的安排去參加科考!

顧惜朝一生求之而不得的東西,竟然是人家棄如敝履的。

他曾在戰場上喊過無數次的名字,也不過是人家隨口編造的假名。

饒是顧惜朝心性了得,當時也差點兒沒一口血嘔出來。

他都不知道自己那時是怎麼忍住,還能言笑晏晏地跟龐統說“沒關係”,他不在意他瞞著他的那些事,大家還是“好兄弟”。

如果不是被龐統脫口而出的話給刺激到了,顧惜朝還真能裝到底。

龐統說了什麼呢?

他說,“我不想跟你做兄弟!”

後麵緊跟著本來要說“要做也是契兄弟”的,結果還沒等下一句說出來呢,顧惜朝就已經拔刀砍過來了。

場麵混亂的一比,龐統見他再說什麼顧惜朝也不肯聽,隻好先放人去冷靜一下再說,結果一冷靜,就把人給冷靜沒了。

龐統生生的找了好幾年啊!

他當時真的隻是腦袋一熱,嘴就禿嚕了,沒注意到前後語境,結果說出來的話成了最後一根稻草,把當時本來就已經一根弦快繃斷了的顧惜朝徹底給整崩潰了。

龐統那段時間是真的悔的腸子都青了。

最初見到顧惜朝的時候,龐統就是覺得這麼一個長得斯文俊秀還寫的一筆好字的小書生怎麼也來投軍,死了可惜了,就想照顧一下。

結果時間長了才發現,小書生長得是斯文俊秀,卻不僅寫得好字,還有真才實學和一身好功夫,最貼他心肝的是,倆人對兵法的見解簡直就是英雄所見略同。

龐統家世好又文武雙全,性情高傲,難得看上什麼人。

顧惜朝既入了他的眼,那就不一樣了,龐統對自己人一向是超級護短的。

年紀輕輕就看遍人間醜陋,飽嘗人世酸苦的顧惜朝獨自漂泊已久,對這種不講道理的回護可說是毫無抵抗之力。

龐統對他掏心掏肺的好,他也報之以全心全意。

龐統後來想想,大概從那個時候他的心思就已經不純了,被顧惜朝亮晶晶的眼睛一看就臉紅心跳,隻能繃著麵孔強裝無事。

到後來,在艱苦的軍營裡打滾久了,吃喝不足,也沒得洗澡換衣,顧惜朝漂亮的麵孔也糙了,日常臉上不是灰就是泥,甚至戰場上滾一圈下來滿頭滿臉都是血汙的樣子也能看得他心砰砰跳。

龐統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他得把阿朝叼回去,在自己翅膀底下塞塞好。

可他那時候慫啊,想著自己連身份都沒告訴過阿朝,心一虛就不敢說了。

結果憋久了,事到臨頭反而說不明白了,還搞出了個反效果。

等龐統回京跟他爹攤牌之後再回來找人時,仗打完了,顧惜朝連軍功都不要了,成了第一批退伍的兵,消失得無影無蹤。

龐統瘋找了好久,後來龐太師看不過去出手了。

薑還是老的辣,三兩下龐太師就把顧惜朝的背景經曆都給查出來了。

龐統這才知道當時顧惜朝為什麼會那麼生氣,隻是再後悔也晚了,人都丟了。

龐太師也許能找到人,但他沒有理由幫忙。

不管是出於對長子感情問題的不讚同,還是為了達到磨練長子的目的,他都不會幫忙的。

如果不是遇到了應全,以顧惜朝的個性,八成會鑽了牛角尖,要麼從此一蹶不振,要麼就一路往絕路上走。

當龐統在禁軍中驚見顧惜朝,狂喜之後發現顧惜朝竟然是被傅宗書塞進禁軍的,那個心情就彆提了。

要不是應全怕龐統關心則亂,誤了他家小皇帝的事兒給透了底,他還不知道要作出多少幺蛾子呢。

龐統不是不知道那兩個在看他的好戲,就是看在應全對阿朝知遇之恩的份兒上他也得認了,並且感激。

這種買一送一的好買賣,皇帝兩口子才是最大贏家。

——

見顧惜朝總算願意對他笑了,龐統心中一鬆,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顧惜朝見龐統那傻樣,想起當年這人被他暴怒狂揍得不敢還手時,一邊躲一邊喊的那些話,臉上也不由得有些發熱。

時過境遷,當年耿耿於懷的事,轉頭再看,也不過是少不經事下的陰差陽錯。

冷靜下來之後,顧惜朝不是沒有過懷念的時候,隻是他每次都告訴自己不要想了,因為他從沒有後悔的機會。

可這家夥總是在他最喪的時候竄出來惹他生氣,鬨得他什麼人生灰暗的偏激念頭都想不起來,隻顧著生氣了。

顧惜朝也是個驕傲的人。

自欺欺人的事他不屑做。

他對龐統有沒有心?

有。

但要他就這麼應了龐統,他也做不到。

或許等到他能光明正大地憑自己立在朝堂上的時候,他才能邁過心裡那道坎吧。

龐統不知道顧惜朝心裡在想什麼,不然他得樂得出去繞著禁軍校場飛跑。

他知道顧惜朝對著自己就愛犯彆扭,就跟自己對顧惜朝就總是沒法好好說話一樣。

像這次他從過午就跑來顧惜朝房裡一直等到掌燈,也不是為了來氣人的,隻是聽到風聲說傅宗書那裡要搞事,擔心顧惜朝要強的性子來說服他不要犯險的。

雖然腦袋挨了一下,估計這印子好幾天都下不去,丟臉是丟定了,可是難得顧惜朝給了他好臉,再多留幾個印子也很值得啊。

龐統終於情商充值了一回,把要說的話都給咽下去,急中生智,聊起了等人時看到的顧惜朝留在書上的批注,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時隔多年,各自有了一番不同的經曆,聊起兵法,兩人依舊是默契無比。

有那麼一瞬間,都覺得好像是回到了過去。

顧惜朝先回過神,乾咳了一聲,道:“天晚了,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我這裡也要整理,就不留你了。”

龐統戀戀不舍地站起來,被顧惜朝送到門邊,忽然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扣住顧惜朝的脖子,照著盯了半晚上的淡色薄唇上就啃了一口。

顧惜朝被啃得一蒙,腦袋嗡地一聲,不待反應,龐統留了一句“明天見”就飛快地跑了。

顧惜朝才覺得唇上發熱發疼,伸手一摸,指腹上一抹殷紅,竟是被實打實地啃出了個口子。

再想到那一瞬間柔軟濡濕的觸感,臉上顏色好不精彩,耳垂紅的直欲滴血。

咬牙切齒地回身猛衝到桌邊,一拍桌麵,五把小斧彈起,在顧惜朝手中被舞出殘影。

龐統方才坐過的那張好端端的實木椅子直接被削成了木棍,好不凶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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