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2 / 2)

剛下過一場雪,地麵上還有一層積雪,踩起來咯吱作響。

林子中間是一座普通的白牆灰瓦的宅子,頗有江南風味,桐油大門就沒上拴,一推就開。

“老酒,老酒!”應全也沒用內力,扯著嗓子喊了兩聲,也不客氣,徑直就進了屋。

屋裡陳設極為簡單,除了必須要用到的家具和器具之外彆無他物,隻因布置的人極高的審美品位,隻覺得出塵而不覺空曠。

以林平之的眼力看,這屋裡的東西簡單是簡單了,可絕對跟簡樸靠不上邊兒。

應全把鬥篷脫了隨手一放,大馬金刀地往榻上一坐,又扯著脖子喊了兩聲。

“聽見了,聽見了。”後院一個人無奈地應著,一邊兒擦手一邊兒快步走進來。

林平之跟在應全身邊幾年,也還是頭一次見到老酒。

這是個不太看得出年紀的人。

被叫做老酒,可看外表,頂多隻到而立之年,隻看這張臉,林平之就理解這人為什麼深居簡出了。

好看的人林平之也見識得多了,就是他自己也當得美男子之稱。

可再好看的人,哪怕是像顧惜朝、楚留香那樣各擅勝場的美男子,在這個人的麵前都會相形失色。

不隻是容貌,還有那身氣質,那雙眼睛。

看到這個人,林平之忽然就文藝了,腦子裡什麼形容詞都蹦不出來,就隻能想到一個詞——歲月。

這個人的身上幾乎凝聚了人一生所有年齡段最迷人的地方,極盛的容顏,沉穩的氣質,包容的態度,深厚的內涵和平淡的自視。

該是個出家人吧,雖然有頭發......

“我的確是個居士。”老酒微微一笑,“不過我信道。”

所以就算真的出家也不用剃頭發......不對,他說出來了嗎?!

林平之慌慌地看應全,應全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轉頭對老酒道:“這我家傻徒弟,叫他小林子就行了,不用搭理這小傻麅子,咱先說正事。”

“小傻麅子”林平之:“......”

“杏花村”也是應全當年布下的網點之一,老酒卻不像其他人一樣隻是應全的下屬,他雖也幫應全辦事,卻更多的是跟應全合作,各取所需。

掏出一張假銀票給老酒過目,應全道:“可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怎麼會一下子發作起來的?”

老酒接了銀票看了兩眼,便放在一邊,去洗了手,回來的時候見林平之還傻乎乎地站著,就跟哄小孩子一樣,順手從架子上的罐子裡抓了一把桂圓乾塞給他,讓他吃著玩兒。

林平之再度:“......”

捧著一把桂圓乾,左看右看看到一張胡床,默默地坐在胡床上,縮在角落裡啃桂圓乾。

好嘛,大人說話,他不插嘴。

然而應全並不“服老”,也伸出一隻手來,手心朝上晃晃,“我的呢?大老遠趕路過來,連口水都不招待酒算了,桂圓乾也不給我吃啊?”

老酒薄責地看了應全一眼,道:“剛拿過銀票,要吃東西先洗手去。”

應全回嘴,一指林平之,“那他為什麼不用洗?”

老酒扶額,好脾氣地哄道:“好好好,帶著你徒弟一起去洗手,我給你們煮茶好不好?”

就沒見識過自家師父這麼皮的一麵,林平之都看傻了,這老酒到底是誰啊?

稀裡糊塗地就被真的拎著去洗了手,回來之後塞了一杯茶,配著桂圓乾吃。

林平之沒什麼講究都覺得茶水也好,桂圓乾也好,都味道好好啊。

老酒煮茶的樣子更是好看得不得了,簡直神仙。

等到老酒張口開始真正說起正事的時候,林平之更認識到,原來神仙是真的神仙。

應全再能乾也隻有一個腦袋兩隻手,網太大,光憑他一個人是拖不動的,像老酒這樣的人可遇而不可求,逮住一個當然要人儘其用。

像花齊卿報上來的假銀票一事,應全其實早就從老酒處得到了消息,本來也隻是初露端倪,若是花家不能及時發現,應全也會想法子讓他們發現。

隻是他們都沒有料到,這件事情會突然急轉直下地出了變故。

“最初發現這件事情還是今年初的時候,買賣因此虧了一筆。往回追查,假銀票最早可查到的痕跡是在兩年多以前,數量很少,年初發現的時候也還可控,我查了查,背後並沒有太深的緣故,隻是幾個貪心的小卒子作祟,他們還專門弄了處洗/錢的場所,自認為藏得天衣無縫。我本想著讓他們再養養肥,到時候透給花家讓他們自己出手清理門戶,你再來把肉撈走,事情也就算兩全其美了。不料他們太貪心,也太不小心了,被人套了去當魚鷹使喚了。”

老酒深知應全雁過拔毛的個性,本來的計劃簡直是貼著應全的心肝安排的。

應全感動地拍拍老酒的肩膀,道:“不要緊,說不定這麼一來肉還更肥了呢。”

老酒讚同,“那倒是。”

應全挺好奇:“使喚魚鷹的是誰?”

老酒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家那口子的親戚。”

應全就樂了,“我猜猜哦,南王家的還沒那賊膽兒離開自己的老鼠洞,其他家的胳膊還伸不了那麼長,那就剩下小九了。”

老酒讚賞地笑笑,遇到應全之後,他不說三觀頓改,也深深自省過。

從前實在太過自大,不知道聰明人很多,也不知道不聰明的人心眼未必少。

有的人想要的太多但他給不了,有的人得到了很多卻還嫌他給的不夠。

他也是用了大半條命交學費才學到了這麼一課。

應全從老酒的沉默裡品出點兒味兒來,道:“跟你老家那頭有關係?”

老酒笑而不答。

應全便心照不宣了。

老酒自然地把話題帶開,說了應全會感興趣的消息:“花家很重視這件事,把最寶貝的小兒子都給派出來了。這位花七公子是個有趣的孩子,抓了個機靈鬼幫忙,都是很能乾的年輕人,你應該會喜歡。”

出乎意料地,一貫喜歡搜羅人才的應全搖頭道:“這次算了,不適合。”

老酒想想,也能理解,“也對,那就看看熱鬨吧,應該會很有意思的。”

倆人都默契地隻字不提關於“應全家那口子的親戚”該如何處理的事兒。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也吃了喝了,擦了擦手,應全起身拎起鬥篷穿上,道:“過幾天冷血會到,我要借個身份。”

老酒點頭表示知道,起身把師徒倆送到門外。

踏出大門,應全忽然回頭,看著靜靜立在門邊目送他的男人。

“你是‘杏花村’的大掌櫃,覺得什麼時候應該出個遠門去跑趟生意都可以自己拿主意。”

老酒笑了,眼角露出淺淺的紋路,眼神更溫和了幾分,“到時候我會跟你報銷來回路費的。”

應全:= =

不,這個就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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