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1 / 2)

民間有句俗話叫“年關難過”, 這說的半點兒不錯。

本來大冬天的人就愛生病,尤其是老人和小孩兒, 年底人多事忙,一個不注意,老人家身體挺不住也是常事。

不過彆以為大人就沒事了。

一到年底,會賬的, 要賬的事兒就全來了,那要賬的人可比什麼年獸都可怕多了,關鍵爆竹還攆不走。

也就是家有餘糧的小康人家家裡的孩子們過年的時候算是能過的舒服,有好吃的好喝的,有新衣服穿,家裡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少, 頂多就是串個親戚拜個年什麼的,還能東家西家的混點兒吃喝跟小夥伴玩一玩, 家裡大人也能聚在一起喝個酒, 說說家長裡短, 算是過年的時候幸福指數最高的一群人了。

還有大富大貴的人家?

聽上去肯定是山珍海味綾羅綢緞享不儘的福吧, 其實也不儘然。

單說朝堂上這些個大人們, 看著個個都光鮮亮麗的,大過年的都不走尋常路, 人家都要進宮陪著皇帝老爺一起過年。

地下老百姓仰斷了脖子都想象不到那得是多富麗堂皇的景象,都想著有禦膳享用, 還有宮裡的歌舞可以看, 還能坐在皇帝的家裡過年, 那肯定得是跟在天宮裡似的那麼享受吧。

其實也就是距離產生美。

就算當朝天子看上去是個脾氣好性格隨和的人,不會讓臣子有太多伴君如伴虎的戰戰兢兢之感,那大年三十地在宮裡吃上這麼一頓無比漫長、囉嗦規矩一大堆的宮宴也不是什麼太舒服的事情。

或者說,其實從頭到尾精神都得繃著。

要是放在先帝那會兒,好歹後宮還有人,前麵也還有當時還是皇子的當今,也有幾個還沒有就藩的王爺帶著自家的兒女作陪。

地下的臣屬們也都能帶著自家的家眷兒女一起進宮,好不好的也算是進宮開開眼界鍍鍍金,再次也能一家人坐在一起,跟同僚吹吹兒女什麼的,時間不那麼難熬。

可惜,當今不僅沒有兒女,後宮更是一座空城,半個妃嬪都沒有。

也不是沒有臣子對這事兒上諫過,奈何當今從年幼就有身子不好的名聲在,又有太醫院的那群太醫背書,哪個沒有眼力價的臣子也不敢拿個沒有影子的子嗣跟實打實的皇帝身體相較。

這事兒對皇帝來說原也算是有利有弊。

不過對臣下來說那就是弊大於利了。

當今不收妃嬪,他們想找個能吹枕頭風的套近乎都沒個對象。

想找個能下注的皇子早早買定離手以期將來圖個什麼從龍之功,也跟從前的傅宗書一樣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等等此類野心都沒有可實現的途徑。

暗地裡一堆打小主意的隻能跟沒頭蒼蠅一樣亂飛。

明麵上也不多舒服,就好像這大年宴,皇帝沒家眷,他們當臣子的就不能帶著家眷進宮,也得跟著耍單。

沒法跟同僚就地取材地吹孩子,要是不想一晚上都繃著神經勾心鬥角,那就隻能要麼扯個誰就孩子的問題商業互吹之類的扯家常,要麼就板著個臉作出個生人勿進的樣子熬過去。

總之都不好過。

實在話,過去就連高高坐在上頭的皇帝都不見得多舒服。

沒法子,過去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傅宗書就坐在離禦席不遠的地方——當然也是當年皇帝初登基的時候扯著“關愛”小皇帝的名號給自己挪的特彆席。

皇帝也不得不跟傅宗書還有他手底下那些個爪牙從頭到尾地虛與委蛇。

倒不是說多有難度,對柴永焌來說主要還是無聊。

年年都是那麼一套磕,等他過了十五之後又多了“什麼時候娶媳婦”“先納小老婆也行”“什麼時候納小老婆”“陛下你該要個孩子啦”之類巴拉巴拉的問題。

聽著好像這不是傅宗書,而是他駕鶴西去的皇爹附體了似的。

年年都是這麼一套理直氣壯義正辭嚴的磕,柴永焌也年年都是同一套“體弱”的說辭應付。

彼此都心照不宣,圈話說起來沒完。

柴永焌早就膩歪透了。

今年可算是清靜了。

柴永焌驀然有一種嗡嗡個沒完沒了煩人的要死的蒼蠅終於被打死了的爽快之感,不僅把應全給他開的小灶給吃完了,還胃口大開地把往年都有些嫌棄太油膩的禦膳房出的年菜也給吃了不少。

地下有不少當真心懷陛下的臣子見狀都是心花怒放,一個個都擼胳膊挽袖子地準備再次上書勸皇帝廣納後宮開枝散葉的問題了。

不過這都是小問題,相信明天大朝會之後,這些小問題就會被這些看著小皇帝長大的常懷一片慈(催)父(婚)之心的老臣們忘到腦後好長時間了。

是的,明天還有大朝會。

大年初一的大朝會。

一般來說都是走個形式,是一年之中最嚴肅的大朝會沒錯,但是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說什麼正事,基本上就是總結總結上一年的工作啦,展望一下未來啦這種的製式套話。

不過今年的大朝會就不一樣了。

因為上一年的工作成績實在是太突出了,突出到把往年站在最前邊兒代表眾臣做工作總結,還蹦躂蹦躂地總想替皇帝點評下這份總結的那個突出人物都給掰下來了。

順便拔出蘿卜帶出泥的帶下了一堆“土坷垃”,有的是事兒等著掰扯呢。

往年過年這幫朝臣上完元日的大朝、參加完大祭之後正月裡一般就可以跟著皇帝一起封印了,到出了正月再上班,有一個月的假期可以休。

今年……大家一起加班吧~

**

柴永焌把赴宴時穿的那一身華麗威嚴但加一加得有個十來斤的冠冕衣服給換下來,抓著應全一起洗了個澡。

這次真的是純粹的洗澡了,彆以為吃這種大宴光是地下的朝臣累,皇帝也不輕鬆,穿那麼一身兒跟甲胄似的衣裳,還得板板正正地坐在上首,就算有熱鬨可看,有誌得意滿的興奮勁兒撐著,那時間長了也屁/股發麻。

應全一摸,許是宴會大廳裡的地龍燒得太好了,人又多,柴永焌後腦發根都被汗濕透了,手從衣領伸進去往背上再一摸,可不是濕透了嗎,穿了那麼多層衣服,被汗浸的,最裡頭兩層都濕乎乎的,第三層也都潮了。

應全乾脆就幫柴永焌把頭發拆開,一點一點地幫他按摩頭皮,再好好地給洗了洗,好讓柴永焌能鬆快鬆快。

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夫老夫了,怎麼能讓對方舒服那都是自然成本能的事兒了。

這麼按著按著,柴永焌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還舒服地吧嗒了兩下嘴巴,手上也不老實地把應全的腰身一摟,大頭往人胸口一拱。

方才宴席上那個不動生氣深不可測的皇帝頓時睡成了個一百來斤的孩子。

應全是挺心疼自家小皇帝的,但是再舒服也不能讓人就這麼睡在浴池裡啊。

要是平時,他直接把人拿毯子一包抱回去直接睡也就是了,可今天還有個餘興節目沒上場呢,還是柴永焌自己安排好的。

應全隻好提供叫醒服務。

溫溫柔柔地喊了兩聲,柴永焌又吧嗒吧嗒嘴,把臉一撇,繼續睡,看著是真累了,睡得那叫一個香。

應全看著,臉上露出了老媽媽似的笑容,順便也使出了老媽媽式的叫醒方法——虎。

沒有被子可以掀,他直接一手捏著柴永焌的後脖子,一手捏著他的臉蛋子,把腮幫子上的肉捏起來就是一頓甩。

“起床了起床了!快起來快起來!”

柴永焌十分彪悍地愣是繼續睡,臉都要被掐腫了也不醒。

應全冷冷一笑,鬆開那塊臉蛋肉,轉而溫柔地改成捧臉,湊到柴永焌耳邊耳語似地輕輕柔柔道:“有個小變/態要來挖你牆角了,你確定你還不起來?”

這還得了?!

柴永焌頓時跟詐屍似的睜開眼睛,嘩啦一陣水聲,眨眼就從應全身前把臉“拔”出來,坐得標杆溜直,目光灼灼地瞪著應全。

——那小子膽子肥了居然敢打你的主意?!

應全皮笑肉不笑地一彎嘴角,要麼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他自己是個什麼人他自己知道,本以為有柴永焌這麼一個出乎意料的把他當寶的就不錯了,沒想到還有跟柴永焌有同樣審美情趣的。

可惜他一點兒都不覺得高興就是了。

本來不過是個“土特產”,頂多是有個不錯的出身和腦袋,讓柴永焌覺得該見一見,這下扯上了“情敵”的身份就完全不一樣了。

柴永焌的精神頭一下子就都回來了。

三下五除二地換了衣服,把自己捯飭的帥,而且是不著痕跡的帥。

秉持著“戰略上蔑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的原則,見人去。

**

“土特產”宮九被裝在“盒子”裡帶回來一直到今天才被拆包。

宮九確實是個狠人,被封了全身的穴道,還被下了迷藥,就是這樣被當成曠世凶獸一樣重重禁錮地釘在棺材裡頭關了這麼多天,打開一看,還是新鮮的。

新鮮到什麼程度呢?

打開,放一會兒,都不用泡水就能自動恢複活性,眼睛一睜,還能腳步穩健地在小內侍的帶領下自己去泡水。

不泡也是不行。

就算是人還是新鮮的,那衣服也新鮮不了,都一股捂巴味兒了。

彆看宮九犯起病來不管不顧的,平時也是個特彆講究,講究到堪稱強迫症和潔癖結合體的人物。

於是柴永焌跟應全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個一身黑色繡銀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食案前——喝粥。

大周尚黑,正式場合穿的衣服多半都是黑色的,王孫貴族平日裡穿衣也是深色居多。

跟大臣的朝服一樣,上起皇族下到百姓,按照身份職業地位不同人也分三六九等,什麼等級能穿什麼樣的衣服樣式,能用什麼樣的料子也都是有規定的。

隻是大事在前,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並不十分被看重,左右那些個沒錢的百姓就是讓他們穿他們也穿不起,而會張狂鬥富的永遠也就是那麼一撮人。

倒是江湖上因為這兩年出個兩個好穿一身白衣的年輕劍道高手之後,不少後起之秀就跟風也學著穿那麼一身白衣,仗劍跨馬到處走。

說起來宮九其實也愛穿白,隻是他想不開,非要去那個什麼無名島做個無名人,不夠有名,明明實力也不低,卻隻能被當成跟風的,而不是引起風潮的。

應全隨意地瞟了宮九一眼。

他的心思大半都在柴永焌身上,派去伺候宮九的是他的心腹,倒也弄得妥妥當當。

宮九也洗了頭。

不光洗了頭,被關在棺材裡發黴這麼久,就連澡他都認認真真地洗了好多回,差點兒皮都搓掉一層。

有內功這外掛在,沒有吹風機也不能頭發濕淋淋地出來,早就被內力蒸的乾透一絲不亂地束在金冠裡了。

身上的衣服是宮裡尚衣局從前給皇帝做的便服,沒上過身。

自打應全把刺繡製衣的手藝堪稱天下第一的方姑姑也挖角進宮之後,這些原本也靠手藝冠絕天下的宮中尚衣局的製衣娘們製出的衣服利用率就越來越低了,畢竟有最好的,應全當然不肯讓小皇帝用次一等的。

後來乾脆把尚衣局的那些人手都改了方向,讓她們去做“兼職”開源去了,每年也隻安季給宮中上下做些衣服出來意思意思。

宮九身上這套說起來應該還是去年的衣服呢。

柴永焌不愛束縛,便服喜歡穿寬鬆款,特意放大了些尺寸,拿來給宮九穿倒是很合身。

宮九和柴永焌都有老柴家人的高個子,隻是宮九的身材要比柴永焌壯上一些。

寬鬆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雖不至於貼身,也是顯得肩是肩腰是腰的,身材一流。

錦衣金冠的這麼一收拾,往這朱牆碧瓦的宮室裡這麼一坐,宮九便成了個再有風度不過的王孫公子,半點看不出曾經在極樂樓的那副癲狂樣子。

也是很百變了。

可惜就是進食的姿勢再優雅,他也隻能喝點兒粥。

這倒不是應全故意整他。

回到這宮裡應全就是大內總管,他才不會做這種“以下犯上”的事兒呢。

不管在外頭的時候怎麼惡整羞辱都好,那都是江湖人爭鬥之中技不如人者該受的。

先撩者賤,整死彆怨。

可回了這宮裡頭,當宮九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要被皇帝召見的時候,應全就是再細致恭敬不過的人了,衣食住行保證色色到位,處處妥帖。

之所以隻給宮九粥和幾樣清口的小菜,全是為了宮九的身體著想。

畢竟他再怎麼厲害,究其根本也還沒有脫離人的範疇。

隻要是人,這麼多天沒有吃飯,甚至滴水未進,那腸胃都是要重啟的,這個時候大魚大肉地胡吃海塞,那是作死呢。

然而話是這麼說,粥熬得再好喝它也是粥,小菜擺的再好看,它也就是小菜。任誰好幾天沒吃沒喝,好不容易能吃能喝了,結果自己隻能就著鹹菜吃粥,眼看著旁邊的人又是鹹甜點心,又是鮮果肉鋪,又是高湯熱茶的,那心裡肯定都不是滋味。

但宮九沒有絲毫反應,就專心致誌地喝自己的粥,時不時夾兩口小菜,吃的津津有味無比專注,完全無暇他顧的樣子,甚至連柴永焌和應全走進來的時候也頭都不抬地置若罔聞,好像當初逮著應全癡漢得不行的那個變/態不是他似的。

這些年下來宮裡能到皇帝近前服侍的人都是經過應全層層鑒彆調/教的,沒有一個會不長眼色地擅自行事,主子沒有說話的時候,這些人個個都當自己是木偶傀儡,隻多個喘氣的能力。

應全跟在柴永焌後頭,隻顧著照顧他,分神顧忌宮九也是為了防備。

以致當柴永焌也不吭聲的時候,偏殿中一片安靜,隻能聽到幾若不聞的細微碗筷撞擊的聲音。

之前的宴席吃的柴永焌胃裡也不是十分舒服,這會兒喝兩口熱湯,再端上一杯熱茶在手裡聞著茶香,麵前擺著的點心果子都是他喜歡的,喜歡用什麼姿勢坐著也沒有人敢管,這就舒服多了。

柴永焌含笑地看著宮九吃吃吃,直把一碗粥喝完,又續了兩碗,方才放下筷子。

一旁內侍見機地送上溫熱的手巾和漱口的茶水,都打理停當了,宮九這才一副紆尊降貴的樣子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往上首坐著的柴永焌看了過去。

柴永焌這時已經是吃飽喝足的賢者狀態了,像是一隻懶洋洋的大獅子一樣,把一隻同樣半合著眼睛卻警惕性極高的猞猁摟在懷裡慢慢舔。

宮九略眯起眼睛,看著被柴永焌抱在懷裡投喂的應全。

應全全然是一副任由擺布的樣子,柴永焌喂啥他就吃啥,抓著柴永焌的攬在他腰上的手把玩,十分乖巧的樣子,若不是偶爾瞟過來的眼神涼颼颼地能紮死個人,就跟個被豢養的小寵物似的。

半晌,宮九嗤笑出聲。

“你倒是命好。”

柴永焌微微一笑,理所當然地點頭道:“朕的命自然是不錯的。”

全不把宮九這酸溜溜的刻薄話當一回事兒。

宮九不怒反笑,“也是,不然也沒運氣找到這麼好玩兒又好用的小寵物,可惜怎麼我就沒這個運氣呢?不如我跟你換如何?用虎符跟你換?”

宮九說的虎符,自然是從先先帝時就握在太平王手裡的,能調動北方邊關十餘萬大軍的虎符。

太平王比先帝年長,不僅習得一身好武藝,在兵事上頭也極有天分,早年便跟著自家老爹後頭打仗,後來更是被授命領軍,一直鎮在邊關當定海神針,終先帝一朝也沒有動過他手裡那塊先先帝賜下的虎符。

可以說,跟虎符在手,能任意調動十幾萬大軍,有兵又有權,不僅在邊關,在朝中也極有名聲的太平王相比,什麼傅宗書和南王都弱爆了。

若是太平王有意龍位,那才叫真的勁敵,柴永焌也根本沒有機會成長起來就得被這位鐵腕的大伯給掐死在搖籃裡。

大周宗室人丁不旺。

這些年來,南王看似老實,實則暗地各種作妖。

又因為柴永焌沒有後宮也莫得兒子,其他實力不夠的宗室心裡也莫不打著小算盤,做著萬一皇帝體弱生不出兒子,就能過繼自家的兒子繼承大統的美夢。

可以說都不算很老實。

隻有太平王,實力最強,威脅最大,卻一直都踏踏實實地守在邊關那一畝三分地,整天除了盯著外敵打仗,就是盯著外敵打仗。

北邊兒那幾個小國和名聲驍悍的部族都被他給打怕了。

唯一的兒子據說還是個跟皇帝一樣的“病秧子”,一直蹲在封地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就沒幾個人見過,還不如女兒活潑。

聽上去是個比傳言中因為身體不好至今未納後宮的皇帝還沒望的青年。

然而實際上呢?

看看這正在無形爭鋒的“病號一”和“病號二”就知道了。

不管演技是精湛還是拙劣,老柴家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有戲精的屬性。

看宮九得意的,說拿虎符換個人,說的跟拿我的大餅跟你換塊糖似的。

但是柴永焌才不會上這個當呢。

沒錯,要是擱到一般的皇帝,還是正愁著要收攏權利的皇帝身上,有虎符這麼大的誘惑,就是再怎麼樣也會有那麼一瞬間的動搖,但柴永焌完全沒有。

柴永焌從來就活的明白,都幾十年了,虎符那樣區區一個死物哪裡能比得上太平王的威名和影響力。

一個能幫邊軍撐住天的高個子,一個能給邊軍肉吃,帶他們打勝仗或好日子的大活人,怎麼不比一塊冷冰冰的死物得人心。

柴永焌可沒有天真到相信什麼得虎符者得天下的蠢話。

他還有玉璽呢,也沒見心懷不軌想造反的人消停啊。

宮九這個舌頭下的可不夠給力啊。

更何況,他說給虎符就能給出來?

可彆開玩笑了。

你爸爸終究是你爸爸,宮九要是真有本事,何至於留個替身在封地,自己改名換姓地在外頭搞風搞雨,直接把太平王搞下來自己上不是更爽快?

但他做不到啊,任他在外頭多能作,到了鎮守邊關幾十年未讓外敵踏入中原一步的太平王麵前,那也就是個撲街仔。

柴永焌笑眯眯,摸了一把應全頭上細軟的頭毛,“虎符啊,朕還真沒見過……挺想看看什麼樣子的。”

宮九微微挑眉,見應全眼皮都懶得翻一下,完全無動於衷。

隻聽柴永焌又道:“說來這虎符怕是連先帝都未曾見過長什麼樣子呢,不過……比起冷冰冰的虎符,難道不是堂弟這太平王世子更有分量嗎?”

宮九可是太平王的獨子。

太平王隻有一子一女這麼兩個孩子,也早早就為宮九請封了世子之位,自打先王妃故去之後便沒有再續弦,姬妾庶子更是沒有半個,後院兒乾淨得一比,宮九這個既是世子又是獨子的兒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太平王一把年歲了,估計這輩子也就這麼一個兒子了,要是真有點兒什麼想法的話,把宮九扣在手裡,可比什麼虎符來的有分量多了。

應該能換不少好東西吧~

柴永焌忍不住幻想了一下,然後美好的幻想就被宮九克製不住散發出來的殺氣給打斷了。

宮九臉上笑容依舊,卻怎麼看怎麼像是要狂性大發的樣子。

方才還一副遊刃有餘滿肚子壞水的樣子呢,這麼容易就炸了,這臉也是變得夠快的。

看樣子太平王伯跟獨子關係極差這傳言還真是有這麼回事兒,就是不知道是單方麵的,還是雙方麵的了。

在柴永焌看來,估計是宮九單方麵的。

柴永焌年長宮九兩歲,天縱奇才記事早,還記得小時候宮裡宴會上太平王照顧他那王妃時的樣子,當真是鐵漢柔情,目光幾乎一時不離。

那種感覺絕對是裝不出來的。

柴永焌從沒在自家父皇和母妃的身上看到過,當然,他母妃去的更早,幾乎就是個單薄的影子,也許便是因為如此,他對太平王夫婦間那種默契流轉的脈脈含情記憶得格外深刻些,甚至超過了太平王本身給他的印象。

當年太平王妃紅顏早逝時,他還替太平王感歎過一陣子,沒想到太平王這獨子居然跟他爹關係這麼差。

一時間,柴永焌腦袋裡晃過了好些話本子和應全講過的故事橋段——諸如什麼摯愛去勢,看到孩子就心疼,隻能默默逃避,孩子缺愛,導致親子關係冷漠惡劣等等狗血情節。

咳,想多了,扯回來。

宮九的臉扭曲出一個惡鬼笑之後,渾身的黑氣忽地又收了起來,仿佛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似的,重新笑得“天真無邪”道:“那可能要讓陛下您失望了,太平王世子什麼的,不是正好端端地留在封地嗎?”

柴永焌道:“阿煜啊,不過十幾年不見,你是覺得朕早早就老年癡呆了嗎?”

老年癡呆這詞兒當然也是從應全那裡聽來的,柴永焌覺得挺形象,宮九這頭一次聽的理解起來也不困難。

宮九本名柴煜。

老柴家最小這一輩是火字輩的,一般都是雙字名,柴永焌這名字是因為他剩下時著實體弱,怕養不大,先帝才硬是給加了個永字添福壽。

宮九的名字是太平王取的。

煜,有光耀、照耀的意思。

聽這名字就知道太平王對這個兒子的寄望了。

奈何宮九中二期長得爆表,愣是離家出走,給自己取了個中二氣息更加爆表的假名。

宮九,宮九。

宮闕的宮,九五之尊的九。

這野望比當初給他取名光照的爹還大還明顯。

奈何都這樣胸懷大誌的兩父子愣是不對盤。

不過這對柴永焌來說倒是件好事了。

宮九不冷不熱道:“我看陛下倒真是糊塗了吧。”

柴永焌道:“再糊塗也不至於認不出自家堂弟的地步啊,你忘了,堂兄可是過目不忘呢,雖然阿煜你長大了,也長開了,長得比小時候糙了,堂兄也不至於認不出你啊。堂兄那裡還有你當年的畫像呢,這些年,堂兄每逢寂寞思念你的時候就會看一看,絕對忘不了阿煜你當年有多可愛。”

宮九一聽臉就忍不住發黑。

他小時候正趕上當時還沒有受封太平王的太平王在外征戰,按慣例,連通王妃一起都被留在了京中,宮九也是跟著柴永焌一塊養在宮裡念過一陣子書的。

老柴家的遺傳基因,彆的不說,皮相都是好的,宮九小時候更是玉雪可愛,好看的都有些雌雄莫辯了。

還有萌點,還沒開始漫長中二期的宮九小時候是個看上去有些天然呆的小男孩。

聰明,可能就是因為太聰明了,身體有些跟不上,腦袋裡想得太多,嘴上就太會說,反而讓人覺得反應有些遲緩。

而且宮九的萌點還不隻天然這一點,還有路癡和不識數。

按應全上輩子看的那些套路,這簡直就是“女主”模板了。

這麼一個小男孩,身份還高,就是顯得遲鈍了些,那也是討人喜歡的。

柴永焌小時候當真挺喜歡這個堂弟的,主要是好逗,好捏,簡直讓人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