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妍剛好輪到,手裡捏著一堆的單據,還沒來得及遞過去,電話又響了,一陣手忙腳亂,不小心落了兩張在地上。
肖妍將手裡的單據,匆匆地遞給了收費員,才轉身去撿,剛彎下腰,旁邊一人突然挨了過來,先一步撿了起來。
手掌上的那道疤痕,在白天,看得更加明顯。
收費員確認,“肖允安對嗎。”
肖妍聽到旁邊的人,替她答應了一聲,“對。”
“有社保嗎。”
鄭峰:“有。”
“扣去押金,社保,一共五千六百三,微信還是支付寶......”
“刷卡。”
“稍等。”
肖妍站在他旁邊,什麼都沒做,看著他繳完費,接過賬單,在家屬那一欄上,簽好了字。
再一張一張地整理好了單據,回過頭看向她,輕聲道,“好了。”
窗外的晨光,加上頭頂上日光燈的光亮,將整個樓層照得通亮,跟前人的臉,也比那天晚上,清楚很多。
在鄭隊和鄭夫人走後的那天晚上,她回了一趟之前的病房,去拿櫃子裡的藥。
旁邊病床的人,問她,“昨晚是你老公吧,幸好他來了,你突然一暈,我看他臉色都被嚇得發白......”
所以,她已經知道了,那天晚上不是夢。
他來過。
隻不過是又走了。
她不知道,這一次他能陪著自己呆多久,她怕一睜開眼睛,他又不見了。
下一次,她又要等到何時。
肖妍不敢再動。
鄭峰神色柔和,往前跟前走了一步,傾身,手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帶著她往旁邊走去。
對方的溫度,透過了那一塊被接觸的皮膚,傳給了彼此,一點一點灼燒。
兩人一前一後,僅僅隻錯開了半步,誰也沒看彼此一眼,也沒有說一句話,可短短幾步,兩人的眼底,卻同時湧出了紅潮。
生日那天,她對著他送給他的水晶球,又許下了一個願望。
願,他能走出黑暗,重見光明。
這一次,她怕失靈,沒說出口。
走出了人群,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聲音也安靜了下來,到了長廊儘頭的電梯口,空無一人,很安靜。
鄭峰的手,並沒有鬆開。
兩人無言地站在那,過了好一陣,肖妍才轉過頭,目光有些打顫,抬了幾下才抬起來,望過去的瞬間,同他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黑色的瞳仁,深邃如星辰。
眸光內喜悲共參。
肖妍此時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睛裡,可以裝得下那麼多的情緒,有她曾經熟悉的影子,也有她從未見過的陌生情愫。
猶如經曆了一世,跨越了生死,重新歸來,再次站在她的麵前。
告訴她,他回來了。
“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可以來見她了。
鄭峰的聲音沙啞,即便他再隱忍,殷紅的眼底,也藏不住裡麵的傷痛,炙熱的目光不再克製,緊緊地看著跟前這個堅強又善良的姑娘。
無數次,他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很想上去給她一個擁抱,抱一下他心愛的姑娘。
告訴她,不要再傷心了,他在。
眼底的水汽,映濕了眸框,鄭峰艱難地張嘴,看著她,啞聲道,“抱一下。”
肖妍點頭,“嗯。”
肖妍的動作很慢,腳步僵硬轉過去,緩緩地伸出了胳膊,側臉靠在他的胸膛上的瞬間,眼裡的淚水奪眶而出,一瞬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什麼都不怨了。她對她承受過的所有苦難,不再保有任何怨言,她一生都將感恩,感恩於上天,在今天將他還給了自己。
《完》
—
後記鄭峰篇。
他出身於大院,從小就知道自己以後的路會怎麼走,付出的努力和艱辛,比普通人多了很多倍。
十六歲,他就有了另外一個身份,陳燁,不斷地穿梭於白晝和黑夜之間,他隻有一個目標,完成任務。
見到肖妍的第一眼,他承認他並不喜歡。
中規中矩的教育,早就在他的心裡,中下了他應該喜歡的姑娘。
溫柔,文靜,知書達理。
她一樣都不沾。
同自己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喂,你們這的腹肌小哥呢,摸一下多少錢。”
她身上甚至沒有半點女孩子應該有的矜持,自甘墮落的女孩,他見得不少,但看她的穿著不像是混夜場的人。
本著職責,他斷絕她的心思,將她攔了下來。
再次見到她,他有些意外,意外她的不達目的不死心,更意外她的厚臉皮。
那家酒吧的腹肌男並非是他,恰好那一晚,他有任務在身,不想她了惹事,直接掀開了自己的衣服。
本以為,她怎麼也該死心了,卻不知道,那隻是一個開始。
她變著法子出現在自己麵前,且揚言要睡他。
在酒吧混了幾年,這樣的女人他沒少見,見她如此執著,他不打算再理,她要怎麼墮落隨她......
幾次後,卻又意外地發現,她好像什麼都懂。
她經常端著酒杯,坐在他麵前,討論池子裡男人,“看到沒,十點鐘的位置,那個上班族,一看就是個老狐狸,你猜,他會不會成功。”
他看了一眼,沒搭理她。
“我猜他不會。”
說完,她點了一杯酒,吩咐旁邊的服務員,送給了對麵的女孩,又指了一下,不遠處的一桌年輕人,“就說那邊的客人請的。”
幾分鐘後,果然,那位女生的心神有些飄了,目光幾次瞟向旁邊的幾位青年,最後終於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拒絕了狐狸男的搭訕。
“怎麼樣,我猜對了沒。”
他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很閒?”
“忙啊,我怎麼可能會閒呢,像我這樣的大忙人,平時哪裡有時間泡吧,還不是因為有了愛情,擠也要擠出時間。”
“......”
他就不該同她說話。
但他完全低估了她的本事,不到一個月,她便同酒吧內所有的服務員混熟了,甚至當起了感情專家,“年紀小小的結什麼婚啊,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話雖俗,但一點都不假,聽我的,先彆答應他......”
轉過身,她又湊在他跟前,笑著同他道,“當然你不一樣,你要娶我,我馬上就嫁。”
那之後,半個月都不見她影子。
酒吧的小妹,為了感激她當初的相勸,跑過來問他,“陳哥,你有肖姐的聯係方式嗎。”
“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呢,她和我說過,她每周都會來這兒,要是哪天不來,她一定是出了事,這都兩周沒來了......”
想起她平時的作風,他心裡確實有過懷疑。
從抽屜底下,翻出了那張她塞給他的名片,撥了過去。
“喂,這不是我男人的電話嗎,我是做夢了嗎......”聽得出來,聲音非常洪亮。
沒死。
活得很好。
他一句話都沒說,掐斷了電話。
第二天晚上她就來了,人一過來,就趴在了老位置,看著他,興奮地道,“怎麼樣,是不是著急了?”
無論是神色,還是語氣,都帶著洋洋得意,“你不知道吧,這一招,就叫欲擒故縱。”
他信以為真,看都不想看她。
之後,卻見她難得安靜了下來,坐在那,握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著同一個號碼。
臉上的神色,明顯帶著焦急。
隻坐了半個小時,就走了,走之前同他道了彆,“好了,騙你的,我最近有事,可能短時間都不會過來了。”
“你要想我的話,就打我電話.......”
他怎麼可能會想她。
可奇怪的,從那以後,她趴在酒吧台上的樣子,竟然時不時地鑽進他腦子。
再次相見,是半年後。
他轉身去後麵取酒,回過頭,就看到她坐在了以前的位置,衝著他彎起了唇角,“嗨。”
他第一次發現,她笑起來,兩邊臉頰,有隱隱的酒窩。
“你不會忘了我吧。”說完,她突然朝著他伸手,“忘記了也沒關係,重新再認識一次,您好,我叫肖妍。”
他目光掃了她一眼,沒理會她。
“看來是沒忘了,還是很排斥我。”她點了一杯雞尾酒,繼續滔滔不絕,“我就知道,像我這麼好看的女孩,追過的人,怎麼可能會被忘記。”
他鄙夷的眼神剛掃過去,她神色突然又變得很認真,目光真誠地看著他道,“我開了一家酒吧,高薪聘請你,去不去。”
“......”
“肖妍。”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唉,我在。”
他看著她期盼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毫不留情地道,“不、去。”
她沒什麼反應,隻是頗為遺憾地道,“我覺得你會後悔。”
幾天後,他明白了她所說的後悔,是什麼意思,酒吧的老板找到了他,問他,“小陳啊,這幾年我待你怎麼樣?”
他狐疑地點頭,“挺好。”
“好就行,我也覺得咱們相處不錯,所謂低頭不見抬頭見,撕破臉就不好了,我也是最近才聽說你女朋友在前麵開了一間酒吧......”
“......”
第二天,他找去了她的酒吧。
進去前,抬頭掃了一眼名字:【等你歸來。】
她立在門口,雙手抱胸,露出了勝利的笑容,“彆誤會啊,這個真不是為你取的,咱們就不爭了,我還有更好的補償。”
她帶著他到了地下室,參觀了所有的酒水,自豪地道,“怎麼樣,作為調酒師,不應該拒絕。”
他沒答應她,隻警告她,“造謠犯法。”
“你又不是警察。”她無所謂地甩出了一句後,目光中又露出了一分狡黠,反問他,“我造什麼謠了?”
他懶得理她。
走出去時,池子裡正放著一首舒緩的歌,他聽出來了,是半年前,她的那位朋友的聲音。
他挺意外,她竟然連人家酒吧的CD都能挖過來。
他回頭,正好看到她臉上的一抹自嘲,“五萬塊,買來的。”
“......”
“很蠢對不對,你們老板到現在還在四處嘲笑我,說我是個錢多的傻子,一張CD,花五萬,可對於我來說,它就是值。”
頓了頓,她輕聲道,“就這唱歌的姐妹兒,你見過,現在失蹤了,因為我.......”
他記憶中,幾乎都是她的笑臉。
每次都笑得沒心沒肺。
原來也是長了心,也會難過。
她扭頭望著卡座上的客人,繼續道,“還有這間酒吧,所有人都覺得我沒有經驗,覺得隻不過是我這種爆發戶,貪圖新鮮,拿來玩玩而已,過不了多久,就會關門,可我就是要好好地經營下去,我開它,不是因為一時心血來潮,是因為我喜歡,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太蠢了,不適合原來的工作,隻能選擇自己單乾,既然單乾,為何就不能選擇我喜歡的呢......”
那天晚上的燈光,落在她的側臉上,朦朧的視感,如同披了一層紗,好像哪裡不太一樣了。
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過來,那種感覺是什麼。
他喜歡上了她。
在相隔半年,當她重新坐在他麵前,衝著他微笑的瞬間,他心口異常跳動的那一下,便足以證明,他已經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