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看似形勢一片大好,月池心中不知為何還是十分地忐忑不安。罷了,胡思亂想無濟於事,有那個功夫,不如繼續為出逃做準備。她像往常一樣,趁左右無人,忙拿出今日剩下的羊肉,將其放在鐵架上烤成可以長期存放的肉脯。同時,她也點燃爐火,順手摸幾個點心放進去烘乾水分。待到烤製成熟後,她就將這些東西分開用油紙包好,綁得結結實實的,然後將其藏在她的包裹裡。
這緊張高強度的勞動,很快就占據了她的心神,她心中的煩躁不安也漸漸消除。可月池萬萬沒想到的是,事實上,她的預感是正確的。這正是應了那些俗語,從來好事多磨難,禍害偏偏遺千年。
親爹捅出這麼大的簍子,麵對同窗好友之父的憤怒,李龍已然是六神無主,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前次站在他身旁的族長。族長名叫李衡,是個六十多歲的老秀才,按輩分來算,是李大雄的伯父,也就是李龍的伯祖父。從他前幾次替李龍出頭就可以看出,此人雖然也愛惜財物,但作為讀書人,也有基本的道德操守,加上能說會道,很得族中眾人的信賴。因而,在李龍哭著闖進他家中之後,族長雖然心裡想罵娘,但也還是跟著他來到醫館替李大雄擦屁股。
李衡一進醫館,剛剛表明身份,就被憤怒的家長們包圍了,其中以舒父最為暴跳如雷。舒父雖然平日也是文質彬彬的模樣,可見到被打成豬頭一樣的寶貝兒子,誰還能心平氣和地起來。他當即揚言,他已經將李大雄送官了,這次必要按照大明律例,好好整治李大雄一番。
李龍當即惶恐地抓住族長的衣袖。李衡則是寬慰地拍拍他的手,道:“還不同老朽一道向諸位賠罪。”
說著,他便帶著李龍挨個向每個家長及同窗長揖賠禮。剛剛到舒芬時,舒芬忙側身避開,他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晚輩受不起。此事怨不得李賢弟,是我自願想替他向他爹討一個公道。他在我出麵之前,再三勸說我彆去。是我自己堅持,這才吃了苦頭。”
李衡聞言麵露驚歎之色:“舒家哥兒不愧是我們這
梅龍有名的才子,今日一見,果然如沅茝醴蘭,雲中白鶴。莫說受不起的話,就憑你這一片善心,便值得老朽感激不儘了。”
舒芬搖頭還要說話,岑遠之母卻道:“行了,李老爺子,你說這幾句好聽話哄他們這些孩子還成,若想哄我們,那你是打錯了主意!李大雄這個喪儘天良的東西,把我兒打成這樣。我告訴你,我兒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娘一定要他賠命!”
其他幾個家長紛紛稱是:“彆想用幾句話就打發我們。我們養活一個讀書人容易嗎。若是有什麼問題,誰都彆想置身事外!”
李衡忙道:“諸位莫急,莫急。大家都是多年的老街坊了,我李衡的為人諸位還不清楚嗎。李大雄家的家底,各位也是清楚的,一切看病的銀錢都由他自己承擔的,隻求各位不要鬨得太大……”
這下是舒芬之父不滿了:“李老先生,我舒家的家底,您也是清楚的。在下並不差那幾個銀錢,隻想為犬子討個說法,出口惡氣。再說了,在下一紙訴狀上去,他李大雄還不是既得受罰,又得賠錢。”
李衡道:“可是令公子剛剛……”
舒父道:“他小人家,又懂得什麼。況且,他隻是不怪李龍而已,可沒說不與李大雄計較。再說了,這重罰李大雄,對李龍這孩子也有好處,至少他下次胡作妄為前會想起這次的教訓。”
這話說得,舒芬及其他幾人立刻閉口不言,連李龍都聽得心有所動。族長歎道:“舒老爺,您這話的意思便是誤會老朽了。我這個侄兒的為人,我比諸位都清楚,一言以蔽,那是浪蕩成性,蠻不講理,橫行無忌。彆說是罰他,就是打得他隻剩半條命,老朽都不會有半個不字。隻是,我們不能為打老鼠而傷玉瓶啊。”
韋平雋之父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李衡道:“豈不聞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們這些人與各位的好友親眷都知道,這樁公案的前因後果是這幾個孩子為了替我這侄孫出頭,這才去好言勸說李大雄,誰知李大雄不知好歹,反而打傷了他們幾人。可諸位想過沒有,李大雄那種人,一旦你們把他逼急了,他在公堂上為了脫罪什麼話說
不出來。他極有可能倒打一耙,汙蔑是李龍忤逆不孝,糾集一幫同窗毆打他,他出手全是出自自衛。”
岑母聞言勃然大怒:“他敢,放他娘的狗屁!”
李衡無奈道:“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狗急跳牆,什麼做不出來。當然,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一定不會聽信他的詭辯。可這世上總有那些壞心的東西,或是因為與大家夥以前有些過節,或是因為嫉妒這幾個孩子書讀得好。他們很有可能會故意將這謠言散布出去,以壞這幾個孩子的名聲。這一傳十,十傳百,假的不也就成了真嗎。若是影響到這幾個孩子科舉應試,這豈非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