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時緘默,半晌,韋父道:“照您這個說法,那我們不是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李衡道:“自然不是了。一來,他定是要重重賠償諸位的;二來,老朽以人品擔保,必定會好好教訓他,為各位出口氣。”
李衡如是說來,再加上再三致歉,終於讓這幾人同意不再鬨大。隻是,天色已晚,而李大雄早被關到縣衙的牢裡去了,故而隻能明日再去按照贖刑的規定將他贖出來。這事就算是了了,李龍對著族長千恩萬謝之後,這才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家。
月池此時剛剛味同嚼蠟地吃了晚飯,一見李龍,她忙問道:“哥哥,怎麼樣了?”
她期盼的是李龍告訴她,李大雄必要倒大黴了,誰知,李龍在長歎一聲後,卻絮絮叨叨地告訴她一個截然相反的結果。月池隻覺全身的氣血都在上湧,每一根血管裡奔騰的液體都在沸騰、蒸發、甚至燃燒。她恨不得當場發作,儘情痛罵,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天理!李大雄作惡多端,喪儘天良,居然至今還能安然無恙。更可笑的是,贖他用得錢,還是她在這裡受儘毒打,沒日沒夜賺回來的!
月池第一次不能控製住自己的麵部神情,而精神萎靡的李龍在久久得不到月池回應之後,不由抬頭一看,立時呆在當場。他甚至有些驚恐道:“妹妹,你、你這是怎麼了,你的樣子好可怕……”
月池的拳頭上青筋鼓起,她甚至有些想笑,她可怕?有李大雄一臉猙獰打她時可怕嗎!月池深吸一口氣,她掩飾性地急急
地垂下頭,一眼就瞧到了自己腳上的腳銬,她立時如墜冰窟,瞬間清醒過來,現在不是發泄情緒的時候!她好不容易營造出現如今的局麵,決不能讓三年的布置毀於一旦。她要鎮定下來,木之折也必通蠹,牆之壞也必通隙。事情之所以發展到這個地步,都是因她之前忽視了世俗流言對讀書人的重要性,幸好發現得及時。現在彌補還來得及!
月池心思電轉,忽而伏地聲淚俱下:“妹妹是想到哥哥與我的將來,惶惶不安,畏懼至極啊!原來爹已經被關進縣衙,雖然哥哥及時去亡羊補牢,但到底讓他遭了牢獄之災,受了皮肉之苦。而哥哥若要救爹出來,除了贖罪的銀子外,隻怕還要給縣衙內的大小官吏打點。我們是梅龍有名的富戶,他們一定會狠狠地宰我們一筆。這下爹是又受災,又破財,他肯定會把帳都算到哥哥的頭上,他有了寶貝幺兒,哥哥在他心裡也不值錢了。一氣之下,他一定會打死哥哥的……哥哥要是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索性就讓我們兄妹倆一塊去了,黃泉路上也有依靠……”
她哭得肝腸寸斷,說得字字誅心,聽得李龍膽戰心驚,完全無暇顧及剛剛月池失態之事。他適才完全被族長的話牽著走,隻想到自己的名聲是保住了,完全沒想過,李大雄歸來之後會如何對待他。李龍不由打了個寒顫,可他仍強自勸說自己道:“他、他好歹是我的父親,我這次又這麼費心救他出來……”
“可若不是你,他原本壓根就不用進去!”月池一針見血,“至於所謂的父子親情,你瞧瞧你這臉上的傷,如果不是左鄰右舍相護,你都未必能站在這裡。那不過是你不同意他娶小老婆的代價,可你這次是害他差點要去坐牢受刑啊。我看,他怕是恨毒了你了。最糟糕的是,爹正當壯齡,家中又這般富裕,除了小桃紅,還有小李紅、小杏紅,多得是人願意替他懷孕生子,他根本就不差人來繼承香火。”
李龍一時麵無人色,他哆嗦道:“可是、可是我又不能不救他啊。對了,還有族長,我們的伯爺爺呢,伯爺爺會為我做主的!”
月池起身,一邊拭淚一邊道:“伯爺爺又不能住在咱們家
裡,就比如你在廂房裡睡著,爹趁夜摸進來,隻怕你被打到吐血三升,都沒人知道,這當真是走投無路了……”
她說著又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李龍緊緊攥住袖口,手心已是濕漉漉一片,他道:“這太誇張了,他不敢,他不敢的,殺人是犯王法的!”
月池啜泣道:“那又如何,鈍刀子割肉,難道就不疼了嗎?他即便不會一次將你打成重傷,可每天給你幾個巴掌,踹你幾腳,一樣能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英年早逝。他是你爹,親爹教訓兒子天經地義,誰都無權置喙。我算是受夠了,與其眼睜睜看著你和我一道受儘折磨而死,不如我現在就撞死,來得乾淨!”
說著,月池起身便作勢要往牆上撞去,李龍被驚得心膽俱碎,忙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拉住月池。
他大聲道:“你怎麼能這樣尋死覓活呢,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月池大哭道:“能有什麼辦法,等爹回來,我們就死定了!”
他們一個鬨一個勸,月池估摸著該聽到的人已經來了,她這才收了淚,大聲道:“依我看,如今隻有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拔本塞源,從根本上除掉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