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捷徑是指唐時盧藏用的典故,其為入朝
做官,隱居於長安附近的終南山中,因才名遠播,最終被朝廷以高士被聘。唐伯虎目瞪口呆:“你是讓我隱居,我哪裡還需去隱藏,豈不聞窮居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再者說了,沽名釣譽,非君子所為。”
月池定定地看著他:“沽名釣譽非君子所為,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如何。如果在拔刀相助時還能名利雙收又如何?”
唐伯虎失笑:“你又在瞎說了,世上哪有這等好事。”
月池道:“您敢與我賭一把嗎?”
唐伯虎一愣,隻聽月池道:“若是我贏,您就收我為入室弟子,將您畢生才學傾囊相授,若是不幸我輸了……”
她掏出荷包,其中的銀兩與桌子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這些就賠於您吧,也算是我叨擾您家的禮物。”
唐伯虎大吃一驚:“……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月池嗤笑一聲:“我雖帶不走龍鳳店的萬貫家財,但捎上一點路費還不算是什麼難事。如何,您已然落魄到了極點,信我一次也不會有什麼損失,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她的眼睛不似尋常女子圓圓的杏眼,而是眼尾微微上翹的鳳眼,以唐伯虎多年縱橫風月場的經驗,此類明眸當嫵媚多情才是,但出奇的是,她讓人聯想不到一絲脂粉氣,有的隻是刀鋒般的銳利。可即便如此,相信一個韶顏稚齒的小姑娘還是讓人心有疑慮。這種情感與改變現狀的渴望、長久壓抑的無奈糾纏在了一處,似蛛絲一般,無聲無息間就將他的一顆心箍得動彈不得,進退兩難。他這等天真爛漫之人,什麼事都寫在臉上,以至於吃飯時都是憂心忡忡。
他神色凝重,手中明明拿著的是筷子,可那氣勢分明同握著刀劍一樣,而他手中的那碗米飯則變成了昏官汙吏,是他們,正是他們讓他聲名儘毀,從此再也不能抬起頭來做人!筷子與碗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湯汁溢出盅外,就如同鮮血從血管的束縛中掙脫。可這畢竟隻是一碗飯一盅湯而已,他翻手之間就能讓它們跌入塵土,可又能改變什麼呢?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唐伯虎的動作猛然停滯了,他就像一個漏氣的玩偶,連脊背都漸漸佝僂起來。
沈九娘眼見他如此,擔心不已:“您這是怎麼了,若有什麼煩心事,儘快說出來,妾身雖不能替您分憂,至少能寬解一二。”
唐伯虎對著情深義重的紅顏知己,一時緘默無言。月池卻忽而開口:“沈姨,我記得晨起見您時,您鬢邊不是有一隻金簪嗎,怎麼現在不見了,是不是不小心掉了。”
仿佛一記重錘擊在鼓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唐伯虎動作一滯,不敢置信地看向沈九娘。鶯兒心浮氣躁,此時那裡按捺地住:“你還好意思問,我們娘子的金簪就是……”
“鶯兒!”九娘厲聲喝止,強笑道,“是上麵的寶石不小心掉了一顆,我瞧著不好看了,故而收齊了等著去首飾鋪子補好。”
然而,唐伯虎何等人,話說到這個份上豈會不知來龍去脈,這就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般,他終於受不了了,眼中不由滾下淚來:“當真已然艱難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沈九娘忙一邊替他拭淚一邊道:“相公,你彆聽鶯兒這丫頭滿口胡沁,隻是掉了顆寶石而已,不是當了,妾身真沒當……”
她越是溫柔賢淑,他就越是羞愧難當。沈九娘此時已然急出了一身汗了,她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解釋,希望能寬自己心上人的心,可唐伯虎實在聽不進去了,他隻是擺擺手,他胸腔中的鬱氣被強行擠壓出來,大量湧入的新鮮氣息讓他的喉管都有些刺痛。他雙眼發紅,看向月池:“你真的有辦法嗎?”
來了,月池淡然道:“實話與您說,辦法是有,不過毫無把握,勉勵一試罷了。但是試一試,總比眼見著自己的女人當金賣銀,卻無計可施要好得多。”
唐伯虎隻覺胸口一窒,抹了一把淚道:“我應該怎麼做?”
“畫一幅畫即可。”月池凝視他,“畫一幅李鳳姐赴黃泉圖。”
“什麼!”唐伯虎霍然起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誰?”
月池抱臂看著他:“還能有誰呢,就是您想得那個。”
唐伯虎一時張口結舌,他心道,我想的那個,我想的那個不就正在眼前嗎!這究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