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寧可枝頭抱香死(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5813 字 7個月前

月池眼前金花亂竄, 耳朵嗡嗡作響,她茫然地仰頭看向空中,密實的樹冠就像漆黑的雨雲一樣沉沉地壓下來, 她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幾乎要立刻再栽倒下去, 時春卻扶住了她。時春忍著疼一聲不吭地爬起來,用她被深深擦掉幾塊皮的手, 將月池背起來, 開始在樹林中穿梭。

而月池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後, 終於回過了神,她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打磨過, 斷斷續續地說話:“時春, 咳咳咳, 放我下來……我自己走,你怎麼樣……”

時春的聲音甚至還帶點兒笑意,她輕快道:“就打個滾,能有什麼事。行了,還是我先背你,逃命要緊。等出了這兒,你再自個兒走。”

可是就在說話間, 她膝蓋上外翻的鮮紅血肉不斷被枝葉劃過, 她的喉嚨中不由發出一聲嘶嘶聲, 卻在還沒溢出喉嚨時就被咽了下去。月池狐疑道:“真的嗎?”

時春道:“比真金還真!你連站都站不穩了, 還逞什麼強。彆說了, 保存體力,你走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月池點了點頭,她很快就再次人事不省, 這次是因為發起了高熱。時春的步子由勉強穩健,變得搖搖晃晃。汗水就像從泉眼中汩汩冒出來一樣,很快,她周身就像剛從水裡鑽出來似得。

可她不敢停下來,對張永和穀大用來說,他們與李越合作是為了劉瑾這個共同的敵人,一旦沒了劉瑾,他們也就沒有必要和李越維係關係,甚至如若能順手殺了李越,反而是於己有利,除了一個爭寵的勁敵。有時,敵人的敵人未必是朋友,反而也是催命符。

時春將月池往上抬了抬,一麵在心裡大罵朱厚照和死太監,一麵繼續拖著仿佛灌了鉛的腿,一步一步艱難地在崎嶇山路上挪動。她的雙眼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粘稠濃膩、深淺不一的翠色讓她也覺窒息,忽然之間,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接下來就是兩個人一齊栽了下去。

時春一時疼得呲牙咧嘴,她卻顧不得自己了,忙問道:“李越,李越,你怎麼樣?”

月池沒有回答她,時春的腦袋嗡了一下,她一時骨寒毛豎,渾身發抖。她哆嗦著、轉過身來去看月池,隻見

她雙頰燒得通紅,原來是早就厥過去了。時春先是暗舒一口氣,接著又惶急起來,她拍了拍她的臉頰:“阿越,阿越,彆睡啊。再撐一撐,我們、我們很快就出去了。”

月池微微睜開眼,輕聲道:“好,好,我撐得住,我一定撐得住……”

可饒是如此,時春的呼喚,還是漸漸遠去了。月池沉入了漆黑的夢鄉,從未感覺渾身那麼輕快過。

而在乾清宮中,朱厚照陡然驚醒,他臉色煞白地望著滿繡珠翠的帳頂,抓住被子的雙手指節發白,青筋鼓起,他又夢見李越……沒了……

七日前,李先生帶張彩來見他,這個小白臉跪地,一臉哀戚地請旨:“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李兄於臣有知遇之恩,不可不報。微臣鬥膽懇求萬歲,將臣外派宣府,以助李兄一臂之力。”

他當時滿心都是嫉恨,他譏誚一笑:“看來,李越不僅是女人緣好,男人緣竟也不錯。居然有人肯拋下大好前程,跟著他去不毛之地!”

那小白臉一愣,乾巴巴道:“萬歲誤會了,微臣是將李兄視為親兄弟一般……”

兄弟!他被月池糊弄得,如今聽到兄弟兩個字就頭皮發麻,他冷笑道:“怎麼,看來李越認得兄弟還真不少。”

張彩徹底被他說愣了,這個小白臉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盯著什麼珍奇異獸一般。他氣急想讓他滾,卻被李先生阻止。

李先生開口道:“啟稟萬歲,是昌平驛站傳來急報,李越病重,已然命在旦夕。他孤身在外,若再無人操持,隻怕……故而,老臣鬥膽,特帶張郎中來求見萬歲,還請萬歲準張郎中所請,一來全了他們之間的情誼,二來也算饒李越一命吧。”

叮得一聲脆響,是他手上的紅玉戒指重磕在案幾上碎裂的聲響。他茫然地看向李先生,半晌才開口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先生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中夾雜著責怪:“萬歲,您分明知道,以他的身子骨,這是遲早的事。”

他被堵得一窒:“他可以上本!朕已囑托過通政司,留意他的奏本,他明明可以來向朕請罪!”

李先生苦笑道:“萬歲,那是李越。‘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聽見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胸腔,即刻躍了出來。他感到手足無措,緊握的拳頭中滿是汗水,他走在高階上,既像熱鍋上的螞蟻,又像籠中的困獸。他指著張彩道:“讓他去,再帶上葛林。即刻出發。三日之內,務必趕到昌平。李越若有三長兩短,朕要你們一同陪葬。”

小白臉的臉更白了,他惶惶退下,就像一隻喪家犬。李先生歎了口氣,也跟著告退了。偌大的宮殿裡,隻留下他一個人,寢食難安,夜不能寐。已經五天了,為何還沒有消息,是還沒見到人,還是人已經……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霍然起身,高聲道:“掌燈!”

丘聚掛著兩個腫眼泡,愁眉苦臉地進來:“爺,祖宗,您可不能再這麼著了。要抄經,什麼時候抄不得,非得半夜三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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