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冬日嚴寒, 又沒什麼娛樂活動, 守歲大多是枯坐著，不過幸好不是在老院枯坐，兩人聽著收音機靜謐溫馨, 宋月明是坐在床上的, 腰後靠著一隻枕頭緩解腰酸，衛雲開將一切收拾好, 又將八張存折遞過來。
宋月明沒有動, 而是指揮他放到櫃子最底下, 薄薄的本子很不顯眼，但給人的安全感十分充足。
衛雲開要走到床邊來，忽然想起什麼又轉出去，從放到堂屋的手提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樣的東西遞給她。
“這是什麼？”質感不像錢哦。
“你打開看看。”
宋月明被他含笑的模樣晃花了眼, 依言打開信封, 抽出來的是五張照片, 還是彩色的，是他們結婚那天有人拿著相機給拍的照片。
在宋家的一張，兩人坐在車上的一張, 下車的一張, 鞠躬時的一張, 以及特地將兩人喊到一起照的合照, 隨照片在一起的還有底片。
“我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你什麼時候拿回來的，我都不知道!”
衛雲開坐到床邊, 目光也隨著照片移動，很老實的交代：“咱們去現成存錢，我比你先存好出去的時候去找朋友把照片拿過來了，他剛好在縣城。”
“他是給人拍照片的嗎？”
“不是，純粹喜歡拍照。”
宋月明將五張照片來回翻看好幾遍，心滿意足的疊放在一起：“很好看，你有謝謝人家吧？”
衛雲開捏捏她的手：“當然有，回頭我們買個相冊回來，到時候把照片都放在一起。”
“好啊。”
“當做傳家寶。”
宋月明被逗笑了：“照片當做傳家寶？不過，這倒是很好，留住了年輕時候的樣子。”
這是他們一生中褪去青澀前的年輕模樣，宋月明喜歡拍照，喜歡留住自己在某一個時刻的影像 ，大概那樣可以證明自己在某個時間曾經存在過。
衛雲開很喜歡這個說法，這是他倆在一起的年輕模樣。
臨近零點，這是兩人第一次在一起過年，宋月明打著哈欠倒也能堅持下去，外麵的鞭炮聲逐漸成沸騰之勢，衛雲開也打開門點燃一支煙去放炮，她站在門內捂著耳朵，不由自主的跟著笑起來。
“你要不要放一個？”
宋月明小時候跟假小子似的，堂哥堂弟過年放鞭炮，她也一定要放，但長大一些膽子變小，根本不怎麼敢碰炮。
“我害怕。”
衛雲開朝她招招手：“來，我跟你一起放。”
宋月明似信非信的走過來，衛雲開站在她身後將點燃的煙交到她手裡，他將一個中等大小、名叫震天響的炮給放到地上，握著她拿煙的手向前，同時交代：“不用怕，我會帶你跑的。”
“好。”宋月明信任他。
燃著火星子的煙漸漸貼近炮撚子，宋月明屏氣凝息，靜靜看著那微弱的火光碰上一點即燃的東西，呲的一聲，炮點著了——
衛雲開箍在她腰間那隻手收緊力道，在炮響之前迅速抱著她後退轉身。
嘭——
宋月明雙腳離地，幾乎是被衛雲開抱著轉了半圈，再把她放到地上來，很穩妥的問：“我說不會嚇到你的吧？”
“是是是，知道你最靠譜啦。”
衛雲開輕笑，抬手看一眼手表，零點了，外麵炮聲如潮，他低頭在她耳邊說：“月明，新年了。”
“過年好，恭喜發財！”
衛雲開手一頓，忍不住在她鼻尖上點了點：“嗯，我們都發財。”
回到堂屋，放了關門炮，兩人準備到床上休息，明天早早的就要拜年，不早起都不行，躺到被窩裡，宋月明老老實實把屁股貼在準備好的棉墊子上，玩鬨之後痛經竟然沒那麼嚴重，著實讓人開心。
她閉上眼睛準備睡覺，衛雲開側過身貼著她，一手覆在她肚子上，慢慢捉到她右手，慢吞吞給她套上一個冰涼涼的小圈子。
宋月明倏地睜開眼睛：“你給我的什麼？”
“早就該給你的東西。”
“吹燈之前為什麼不給我？”宋月明很幽怨，她真的很好奇這東西是什麼樣子的。
衛雲開摸到床頭的電燈，打開後燈光刺眼，宋月明舉起手抬到眼前，是一枚紅寶石的戒指，在燈光之下那紅寶石鮮紅欲滴，價值不菲。
“哪裡來的？”
其實問出來已經心知肚明，以他從前的家世有這些東西實在再正常不過。
衛雲開將電燈關掉，湊近一些抱著她啞聲道：“這是奶奶以前留下的東西，讓我帶出來的，你不要覺得戴著有什麼妨礙，是挺好的傳家的東西。”
宋月明摸著那紅寶石，納悶的說：“我當然不會嫌棄。”
“隻是如今還不能正大光明的戴出去。”
“我知道，總有一日可以戴出去的，隻不過，到時候就是我高攀你啦。”如果沒有那一場事，衛雲開不會到這裡來。
衛雲開更收緊手了的抱著她：“如今是我高攀你，我們扯平，以後不許這麼說了。”
人生際遇難以言說，有此刻的圓滿日子衛雲開很知足。
宋月明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小聲說知道，而後貼著他很快睡著，這些天兩人都沒怎麼休息過，還沒緩過勁來就被例假擊倒，衛雲開將手溫熱的手掌貼在她小腹，上回她就是抓著他的手來暖的，他的妻子愛嬌又柔弱，但這些天很堅持的陪他吃苦，讓人驚奇著迷。
……
大年初一 天還未亮，大部分的村人都已經起床準備下餃子，水開下鍋時必定放一掛長長的鞭炮，新院裡有一棵棗樹，衛雲開把鞭炮展開係在棗樹枝上，等宋月明一聲令下，就點火。
伴著陣陣炮聲，白白胖胖的餃子在沸水中上下起伏，看著喜人。
兩人吃飯不用做那麼多，但今日的飯菜要做多些才顯得寓意好，宋月明下了六碗餃子，餃子出鍋才覺得肚子餓，昨晚在老院都沒怎麼吃飯，今天格外有胃口。
宋月明吃下一碗餃子，開始將蒸好的饅頭一一掰開，去人家家裡拜年要拿夾菜饃，他們剛結婚要送的還真不少，夾的菜就是宋月明做的過年肉，大塊肉煮熟之後切片加蔥花等調料回鍋翻炒，加上煮肉的肉湯，若是稀湯寡水的，幾斤肉都能做出來一盆，等肉涼卻凝成塊，正月裡要吃飯時隻需要挖大半碗蒸熱，就能吃到有滋有味、連湯帶水的過年肉。
夾菜饃裡大多是一兩塊肉意思意思，宋月明問過王寶珍這裡麵的道道，專挑自家吃不下的肥肉片放進去，要先給老院送過去，送的是雙份，因為魏老太還健在，誰也不能把她忽略了，再加上兩碗過年肉，兩碗餃子。
這麼多東西當然要兩人一起送過去，王寶珍和魏根生都換了新衣，懶怠出房門的魏老太也端坐在堂屋裡，魏春華穿著新毛衣笑眯眯的喊哥哥嫂子。
“春華，來，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王寶珍當然要攔著不讓給，可宋月明不得費心給塞過去麼，人家小孩子現在肯定很期待的壓歲錢的，她給了五塊錢。
王寶珍也有錢給他們，新婚第一年總要給個壓歲錢討彩頭的，宋月明略略推辭一句就收下了，是兩塊錢，輪到魏老太，吭哧吭哧從兜裡掏出來兩毛錢遞給她。
宋月明笑著接了，那邊王寶珍打開她拿來的夾菜饃：“月明，你這肉夾的太大了！”
“就你家的這樣，彆的我注意著呢。”
王寶珍再把那兩碗肉倒進自家碗裡，明眼一看就知道湯少肉多，餃子也是滿滿兩碗，可真是——！
接過空碗宋月明和衛雲開就回去了，上午有的忙呢。
不一會兒，魏家倆兒子帶著孩子來送肉和餃子，王寶珍瞟一眼，碗裡都是肉湯見不到肉，她抿抿嘴，什麼也沒說，到底三家的日子不一樣過。
掏了壓歲錢，五個孩子去新院給小叔小嬸送夾菜饃，宋月明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錢，一人五毛公平得很。
領到壓歲錢孩子們一哄而散，過會兒老院熱鬨起來，絡繹不絕來拜年的人，宋月明和衛雲開則去相熟的人家拜年，中途回來的時候碰見倆孩子剛好朝這兒來，宋月明仔細回想片刻才知道這是魏老太那早死小兒子的孫子孫女，她也得給錢。
一上午，宋月明送出去不少壓歲錢，收回來的寥寥無幾，根本就入不敷出。
宋月明抽空吐槽：“幸好你輩分高一點，要不然我叫人都分不清。”
衛雲開摸摸鼻子，忍下笑意。
到下午兩人專心準備初二去娘家要帶的東西，年節禮、夾菜饃以及蜜果子哪個都不能少，這一去順帶連小宋莊彆的親戚也給走了。
“走完親戚才能在家休息。”
兩人和俗世過日子的夫妻沒有兩樣，並且樂在其中，半年前，黃梔子還當她什麼都不懂，現在已然能和衛雲開撐起一個家，宋月明嘚瑟的想，黃梔子應該誇誇她的。
回娘家的心情很美好，尤其騎車走在路上看人家夫妻一家去娘家也是一道不錯的風景。
到了宋家，黃梔子已經準備的熱火朝天，她娘家父母早逝，初二就等這一個閨女上門讓自家熱鬨熱鬨，倆人一到隻管坐下什麼都不做，說了說話，黃梔子催他們先去宋衛民家裡拜年，等走完親戚就專心留在家裡吃飯了。
宋月明依言帶著衛雲開去了，誰知道剛轉彎就碰上一對夫妻倆，穿著便裝身姿英挺的宋柏恒和秀美柔和楊敏，她肚子微凸，兩人回娘家的禮品都掛在宋柏恒手上，前兩天下過小雪，地麵尚未完全平整，四人碰麵時，宋柏恒正提醒楊敏腳下。
楊敏先看見宋月明的，兩人從前有過齷齪，但現在各自成家，見了麵，她先露出個善意的笑容來。
宋柏恒對宋月明不假辭色，但和衛雲開有一麵之緣，四人停下寒暄片刻就各自散開，都要去走親戚，誰也不耽誤誰。
宋衛民家裡稍稍冷清些，他們生了三個兒子，一道初二都跟媳婦回娘家，而宋衛琴宋衛蘭兩姐妹都是初三過來，因此初二這天家裡就剩下三個大人，見到小夫妻倆來都是高興的。
宋老太塞過來十塊錢，宋月明猜她估計把兒子過年給的孝敬拿出來了大半。
“奶奶，你們去我家吃飯唄，我媽都做好了，一起吃熱鬨。”
宋老太搖頭，林秀芳也不肯，哪有大年下去人家家裡蹭飯的道理，再說她也得防著有彆人來家裡走親戚，自家沒人在的情況。
留下禮走的時候宋月明簡直鬥智鬥勇，和衛雲開一起跑出去的時候一路忍笑到回家。
此時，黃梔子已經將大部分飯菜準備好，粗略一看極為豐盛，整條炸的一條魚直接紅燒端上桌，而不是裹上厚厚的麵團做炸魚塊，還有雞塊牛肉羊肉，在宋月明的極力要求下，黃梔子同意做一個醋溜白菜，還要添上一道炒雞蛋，並且趁機把閨女拉到廚房單獨說話，將過年前的事都問個清楚才放心。
“逢年過節事情多，我就怕你那婆婆再拎不清，你們送來那麼多魚，你婆婆沒說啥吧？”
“她能說什麼，又不是花她的錢買的。”
黃梔子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笑著問她這月身上來沒來。
“媽，你沒看出來我才被折磨一遍麼？”要不是初一下午在家躺了半天，她今天來宋家臉色絕對好不到哪兒去。
黃梔子聞言有些失望：“楊家那個都……”
“楊家那個怎麼了？”
“懷孕了唄，前陣子我見她從門前路過肚子已經能看得出來了，聽說楊家還是不消停。”黃梔子竹筒倒豆子全給說了，當初倆人定媒前後沒差多少時間，隻是結婚早晚的差距，再加上宋建鋼為楊敏做的糊塗事，她一直在心裡暗暗比較著，最好閨女比楊敏高一頭才好呢。
宋月明猜不到黃梔子的心思，隻是很隨意的說：“人家是人家，我是我，媽，你老拿我跟人家比什麼？”
原文裡，宋月明不得不嫁給楊紅衛，處處和楊敏做比較，給宋家壞的連鎖反應，一家子狀況越來越不好，現在她自己好好的，可不想讓黃梔子自尋煩惱。
“她哪能比得上你？！我就是心煩。”
“心煩什麼？”
“還不是你二哥，年前見了好幾個閨女都說不願意，彆以為我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那已經是個結罷婚的，他倆個這輩子都沒有看你！”
宋月明心道人家也得看得上宋建鋼啊，但說出口時她隻說：“不願意就不願意唄，非得按頭讓他答應，容易鬨的不好看。”
“月明，你以前跟你二哥關係最好，要不你勸勸他？”
宋月明搖搖頭，直白道：“他當初沒能和楊敏在一起說不定還在怪我，這事兒我可不敢說。”
慫恿宋建鋼去禍害彆的姑娘，太喪良心了！
黃梔子這才發現從六月那會兒到現在，小閨女對二兒子都是不冷不淡的，平時沒說過什麼，但現在漠不關心的，才感覺到兩兄妹的感情淡薄不少，她動動嘴想說什麼的，可宋月明端著一盤菜轉身出去了，她的話又咽回肚子裡了，等過幾年都成了家，把那事兒忘的差不多了，也許就能變好呢。
王娟一家四口去走娘家，家裡剩下兩口子和宋建鋼陪二人吃飯，飯桌上說的都是瑣事和衛雲開的工作。
從宋家離開時倒沒有爭執帶來的年禮，自己家人不用假客套，黃梔子在不放心的囑咐宋月明要做的事，哪家親戚彆忘走，否則就要被人挑理。
回去的路上宋月明坐在自行車後座在衛雲開背上寫寫畫畫，衛雲開已經習慣她這些小動作，可以忍受她作怪的癢意，放縱她隨便玩。
初三不適合走親戚可以在家歇一天，宋月明預備著睡大覺，誰知道魏老太的兩個閨女來走親戚，魏老頭已經不在世，她們就得初三回來，於情於理宋月明都得去老院坐坐，隻是還沒出自家堂屋門忽然想起來剛結婚時齊樹雲跟她說的話。
“雲開，哪個姑想把閨女侄女的嫁你啊？”
她問的慢慢悠悠，仿佛隻是隨口說一句。
衛雲開老神在在的反問：“有這樣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宋月明挑眉，角度刁鑽的問：“是不是給你介紹的太多了，你都不記得了？”
“……當然不是，兩個姑家裡都有和你差不多大的。”
“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