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魏家堂屋裡很寂靜，魏愛國和魏愛軍都沒在家, 他們趕早集去賣菜等晌午回來不耽誤吃飯, 魏根生看看倆兒媳婦和他們孩子, 往常他是不會斥責這些人，都是先責罵兒子, 今天動了真怒。
“寧寧是咱家孩子，她在家我這兒住著輪不到你們說一句半句，再叫我聽見你們說寧寧，跟外人說三道四，以後都彆上我這兒來！”
幾個孩子自知惹事, 一個比一個乖點頭。
齊樹雲低頭腹誹公公：也就在家裡威風威風，咋不去外麵說？
馬鳳麗連忙表態認錯：“爸，你放心, 我以後肯定把孩子管好。”
二兒媳婦管孩子倒是用心, 魏根生沉默不做聲。
衛雲開歎口氣, 瞧見雙胞胎麵露急色, 招招手帶他們出去尿尿。
宋月明則去廂房看了看魏春玲, 從她結婚到現在，兩人說得不多, 此時麵對麵, 安慰話已經無濟於事。
“春玲, 彆想那麼多, 等孩子長大念書有出息了, 日子就好過了。”
事實既成, 就再難改變外人看法，一味傷春悲秋隻會給彆人添笑料。
魏春玲低著頭不說話，緊緊拽著何寧寧手，何寧寧這會兒正對魏春玲有逆反心理，故意使勁要掙脫她手，可憐巴巴喊：“小妗妗。”
“春玲，讓孩子去玩兒吧。”
魏春玲鬆開手，何寧寧若有所失，慢吞吞走出去，正好碰上從外麵進來王寶珍，她臉色不大好：“月明，你先去廚屋看著，我跟春玲說說話。”
宋月明依言轉身出去，何寧寧有點怕這樣姥姥，又喊她：“小妗妗！”
王寶珍眉頭一皺：“跟你妗子出去玩兒去吧。”
何寧寧被弄不知所措，還是拉著宋月明手往外走，想了想，還是安慰一句：“寧寧，你彆管彆人怎麼說，等到秋天你就能去上學，好好上學，你念書好，彆人就不敢瞧不起你。”
也是何寧寧走出農村最好方式。
何寧寧似懂非懂點點頭。
午飯做十分湊合，宋月明這時候不再孕吐，但天氣熱，她在廚房呆不住，炒好豆角炒肉就出來透透風，何寧寧已經跟雙胞胎玩起來，看起來無憂無慮，王寶珍還在廂房跟魏春玲說話，她瞟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等到中午吃飯更是難得安靜，魏愛國和魏愛軍賣菜回來，想熱熱鬨鬨陪魏根生喝口酒，都被他一個眼刀子給懟回去了。
魏愛國不解：“爸，你這是為啥啊？”
齊樹雲臉都快埋在飯碗裡，馬鳳麗給魏愛軍使個眼色，魏愛軍問都沒問題。
吃完午飯，馬鳳麗勤快收拾碗筷，收拾好了就帶上孩子走人，齊樹雲有樣學樣，將三閨女交給魏小雪抱著，兩家人走乾乾淨淨。
從頭到尾沒啥存在感魏春芹一家也早早離開，她肚子裡這一胎照b超是個兒，婆婆叮囑她早點回去，生怕在魏家呆時間長了，金孫就能飛走。
魏根生默默看著這場景，重重歎一口氣，雙胞胎歪頭看他，小大人似學他歎氣，一下子把魏根生給逗樂了。
“這倆小子，真是聰明！”
衛雲開笑著解釋：“現在在家就喜歡學我們，說個口頭禪都能被他們聽到耳朵裡。”
左左知道這是在誇他呢，眯眼笑著說：“屁股給你打爛！”
右右舉起巴掌舞了舞，做出打屁股手勢，他倆挨打機會不多，這姿勢卻像模像樣，逗魏根生哈哈大笑。
對愛表演兒子，衛雲開無奈評價：“這就是一對人來瘋。”
“我覺得怪好，比你小時候活潑，你小時候一起玩人不多，他倆這一塊兒長大，以後打架都能一起上！”
衛雲開忽然想起來，“爸，前段月明查出來懷孕了，有四個月了。”
魏根生聽了打心眼裡覺得高興：“那等這一胎再生個閨女，就是兒女雙全！你家人丁單薄，這下好了！”
“是，我也盼著生個閨女。”
“那現在就能查b超了吧？”
“能，就是還沒去。”
魏根生樂嗬嗬點頭：“早點查出來也好，好給孩子準備衣裳。”
雙胞胎聽半懂不懂，隻是看見宋月明從廚房拿著一根洗過黃瓜出來，就跟著跑出去：“媽媽，我也要吃！”
宋月明午飯沒吃多少，想吃根黃瓜墊墊，卻忘了自家這倆是不能見她張嘴吃東西吃貨，一人掰給一截，忽然就想起來一事，轉身去三輪車上拿下來個空笆鬥。
正好回來一趟，她順道跟魏家對門陳大娘買點鴨蛋回去做鹹鴨蛋，天氣太熱，縣城裡來賣鴨蛋都不知道攢了多久，要是不新鮮做出來也白搭，等買好鴨蛋，再坐坐就該回家了。
“媽媽，乾啥？”
“買鴨蛋。”
雙胞胎繼續做跟屁蟲，宋月明樂得帶他們去漲漲見識。
陳大娘家雞鴨鵝越養越多，現在沒人管沒人問，買賣自由，隻要能動就放開膽養，老太太乾瘦卻很精神。
“都是前兩天才拾新鮮鴨蛋，有七八十呢，你今兒可算是來著了！”
“那大娘你賣給我六十個吧，我想做點鹹鴨蛋，這倆孩子也喜歡吃一點。”
陳大娘接過她手裡笆鬥就要往屋裡走，雙胞胎卻盯著圈在院子裡小鴨子出神，左左問：“媽，這是啥？”
宋月明解釋：“這是才孵出來小鴨子，長大就能吃肉吃鴨蛋啦！”
分工明確雙胞胎這次換成右右開口：“媽，要！我、得得，要！”
陳大娘看直笑：“哎喲，月明你家這倆兒看著真叫人羨慕！”
“你看現在這樣，調皮搗蛋也很在行啊！”
“小孩兒不是都這樣，有長大有你享福時候，你帶著他倆看吧，我進去給拾鴨蛋去。”
“好。”
宋月明帶著雙胞胎看毛絨絨小鴨子，兩人蹲在那兒眼睛瞪大大，還不忘說強調：“媽媽，都要！”
我天，那家裡非得炸了不可。
“不行，最多一人要一個。”
宋月明說著，心底忽然浮起一股異樣感，她確定不是身體不舒服。
陳大娘手腳麻利，提著一笆鬥鴨蛋出來：“你點點。”
“大娘，你數我還能信不過？大娘，這小鴨子多少錢一個，我買回去倆給孩子養著玩。”
陳大娘擺擺手，客套道：“給啥錢，叫孩子拿著玩去吧，就是個鴨蛋孵出來。”
“那不行，您操心費功夫我不能白拿。”
“嗯，也有咱村裡跟我買，給他們是三毛五一個，給你按三毛錢一個，咋樣？”
宋月明當然說好，笑著將錢掏給陳大娘，雙胞胎還戀戀不舍盯著小鴨子，猶豫半天選出來自己想要那隻。
“大娘，我回家拿個紙箱子，再叫雲開把鴨蛋掂回去，你看他倆彆把小鴨子給掐著了。”
“中。”
宋月明直覺告訴她要儘快回家，她跟雙胞胎說了一聲，往魏家走。
……
宋月明剛一出去就被王寶珍看見了，她攥著衣襟定定神，就從廂房出去，到堂屋跟魏根生說：“你去衛生所給咱娘買點止疼片吧，她光說頭疼，叫我給她買我還沒來得及去。”
衛雲開先站起來：“我去吧。”
魏根生搖頭，拿上剩半盒煙：“我去就行，正好再去大隊裡一趟，問點事，你四口子要是忙該回去回去，不用等我。”
“行。”
魏根生一點沒耽擱，說完就慢悠悠走出去。
堂屋裡剩下兩人，衛雲開想起來喜信還沒跟王寶珍說，正要準備開口。
王寶珍先問：“你最近忙不忙？”
她聲音都是顫，雙手一直發抖，心臟跳極快，很不自然將耳邊碎發往耳後拂去，事實上黑色卡子將頭發卡整整齊齊。
衛雲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許久沒有聽見王寶珍這樣心平氣和關心問話，加上這兩年忙裡忙外，家裡也很少回來，覷見王寶珍鬢邊白發忽然有些心軟。
“還行，現在還沒正式開始，都在準備。”
王寶珍點點頭，溫和責怪：“那工作說辭就辭，咋也不跟家裡說一聲，就是做點小生意，也比不上吃商品糧啊。”
“也沒啥，那工作也掙不了多少錢，月……”
“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衛雲開將剩下話咽回肚裡，“媽，你先說。”
王寶珍先喊了一聲魏春玲，等魏春玲走到堂屋裡來，她又覺得不大妥當，將堂屋門給關上，還自圓其說解釋一句：“這會子最曬慌，關上門還能陰涼點。”
“我是想說，能不能讓寧寧上你家住著去，現在村裡頭說啥都有，我怕這孩子聽多了多想，她平時又不好說話，誰也不知道她想啥呢，讓你家住著也沒人知道這兒事。”王寶珍原本很緊張，說出來第一句，接下來就輕而易舉。
衛雲開微怔，隨後點頭：“行，現在正好放暑假，得把她哄好，要不上學時候人家說多了也影響她學習。”
小孩子放寒暑假去舅舅大姨家住一月半月多得是，月明平時對寧寧不錯，想必不會反對她來家裡小住，不過他緊接著又問：“寧寧現在五歲多了吧，她能自己睡不？”
衛雲開心裡已經在規劃，當初給雙胞胎嬰兒床偏大，兩人現在睡裡頭也不覺得擠，現在跟他們在臥室住著，不過月明懷著孕，連雙胞胎都不能到大床上鬨騰，何寧寧肯定也不能跟他們睡大床，隻能讓她睡在廂房。
王寶珍下意識點頭：“現在能自己睡了。”
魏春玲出門兒之後，何寧寧跟她睡過一段，隻不過晚上何寧寧尿床了，她嫌麻煩，就讓何寧寧自己睡在廂房。
魏春玲一直垂著頭，看不出表情變化。
“那就行，我還怕她不敢一個人睡。”
王寶珍抿嘴笑笑：“都恁大了，咋還不敢？你看她帶著雙胞胎玩不怪好？”
衛雲開笑著說是，腦內不由自主開始幻想自己閨女是什麼樣子，最好像月明那麼好看，閨女再像他就不美了。
“那個，開子，我想著，能不能讓寧寧跟著你們在縣城上學，學費飯錢我跟你爸掏，我這還得照顧你奶奶，顧不住寧寧，她在你家還能幫著看小孩，以後也能記得你這當舅舅恩情，肯定會孝順你！”
衛雲開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媽，我要寧寧孝順啥？她還是個小孩兒。”
王寶珍咬咬牙，直接道：“開子，你現在就倆兒，我看月明那麼愛好看肯定說不好啥時候再生，寧寧跟著你家，給你們家當閨女，你們以後也省得再生再養，春玲這兒馬上就得去隨軍，她婆家堅決不讓她帶著寧寧，寧寧擱咱家她不放心，你就當幫幫你妹妹行不行？”
就看在我養過你十年份兒上。
衛雲開眉頭蹙緊，覺得荒唐：“媽，這事兒太大了，你彆開玩笑，我剛一直想跟你說月明查出來懷孕，四個月多點。”
這下子輪到王寶珍皺眉，怎麼不早不晚偏偏這時候懷孕？
“那、那也不一定生閨女，寧寧現在乖得很，那麼大了都不用人操心，要是嫌花錢，我跟你爸給你錢。”王寶珍接連許諾，想將何寧寧送走，斷了魏春玲念想，安心跟張康過日子，衛雲開跟宋月明是最好選擇。
“媽！這不是錢不錢事！”
衛雲開是覺得不可理喻，怎麼會想把何寧寧送給他們養？可王寶珍表情不是在開玩笑，魏春玲是沉默默認。
王寶珍心裡著急，怕待會兒人都回來了，推推魏春玲胳膊。
魏春玲心裡滿是茫然，上午出了那檔子事，王寶珍就到廂房跟她說話，要把寧寧送給彆人養，她當然不舍得，可聽說是給三哥一家，她又沉默不語，三嫂子喜歡寧寧對她那麼好，要是把寧寧給她，肯定不會被虧待。
“三哥，就你能護住寧寧，我對不起你跟嫂子，可是我沒辦法……”要是不結婚一直在娘家住下去，早晚被嫌棄，春花給她出主意，出去找工作，可她不敢。
她撲通一聲給衛雲開跪下。
衛雲開後退一步避開。
王寶珍渾濁眼底閃過一抹怒意，都到這地步還不願意鬆口，當年魏根生說是去京市探望老領導，結果回來時直接把人帶到家她不是一句話都沒說？
“開子，你要是幫你妹妹這一回，以後我跟你爸都不叫你管了，你想乾啥乾啥都中！”她不由自主提高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