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嫂回家洗洗涮涮，妯娌抱著孩子噢噢哄著，小姑子葛玉鳳跟她前後腳進來，手裡捧著一盆花，進門就跟婆婆炫耀去了。
葛婆婆將剩下小半碗棗拿出來給二閨女，並說：“這是對門家小孩兒送來，你吃吃，可甜了。”
葛玉鳳一聽就帶上三分憧憬喜色：“那我嘗嘗。”
棗子酸酸甜甜，葛玉鳳端著那隻碗毫不客氣吃了個乾淨，葛婆婆還想給小兒子留下一半，結果看見空空如也瓷碗哼一聲，又繼續低頭納鞋底。
葛玉鳳吃完想起來包裡放著一把糖果，偷偷拿出來轉身向外走，葛大嫂瞟見她小動作暫時沒有戳破，靜靜觀察著葛玉鳳要去哪兒。
衛家住是樓房，葛家是大瓦房，擱在農村可能是了不得好房子，在城裡那就是趴趴屋，一點也比不上衛家和周圍鄰居光鮮。
葛玉鳳望著虛掩雕花鐵門，鼓起勇氣上前一步，還未動手推開門，就聽到身後有一道由遠及近腳步聲，胡同裡原本是泥地，但下了雨進出都不方便，衛雲開從外麵弄來了煤渣撲在路上，衛家門口鋪著青磚，高跟鞋踩在地麵聲音很明顯。
“誒？”
葛玉鳳猛地回頭，佯裝鎮定笑笑：“月明姐，你回來了？”
宋月明笑笑：“你是玉鳳吧？都不常見你回來，還怕叫不準名字呢。”
她偶爾聽到過葛大嫂吐槽，有位在小學當老師小姑子，平時不屑回家，都是住在宿舍裡。
“我是玉鳳，剛好星期天回家看看。”
“你這是有事兒？”宋月明問直接，小籠包還熱騰騰呢，趁熱回家吃最好，但有個半生不熟外人杵著，就不太好辦了。
“我、我剛在家吃了你們送來棗子，我家也沒啥東西，這有幾顆糖給你家孩子嘗嘗。”葛玉鳳張開手，是七八個水果硬糖。
仨孩子不吃這種糖，宋月明還是笑著拿過來三個，“行，謝謝你啊，就是一碗棗子，結了果讓鄰居們嘗嘗罷了。”
葛玉鳳也笑一笑，“很好吃，那月明姐我先回家，不耽誤你了。”
“好。”
宋月明心情很好回了家，硬糖隨手放在小桌上，將小籠包分了吃再給螃蟹上鍋蒸，一家子都乖乖坐著等待美味上桌。
葛玉鳳轉身往家走，手心裡還殘留方才與宋月明接觸觸感，柔軟滑嫩，一點也不像她自己手心，布滿老繭粗糙很，甭管冬天抹多少護手霜連自己都不願意多碰一下，明明她也是個當老師，走在外麵人人羨慕，還比不上一個無業婦女，她今天去學校穿那條藍裙子，可真是好看極了。
“鳳兒，你乾啥去了？手裡拿啥，有糖不給小鬆吃？”葛大嫂是不願意小姑子跟宋月明關係好，沒彆原因，就是不想自己還沒跟人家搞好關係，就讓小姑子捷足先登。
“嫂子，你眼真尖。”葛玉鳳心裡不滿，還是將硬糖給了出去。
葛大嫂這才高興起來，揣進兜裡準備留給葛小鬆，對抱孩子妯娌看過來目光視而不見，孩子才十個多月，糖都不會吃，看啥看？葛家兩個閨女三個兒，除了大閨女出了門兒，非得讓剩下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不就是為了省錢給小叔子葛玉磊攢錢娶媳婦？連小姑子葛玉鳳也得將彩禮貢獻出來！
葛玉鳳瞥見大嫂子喜滋滋算計，忍了忍沒有出聲，繼續到母親葛婆婆麵前說話。
“鳳兒啊，你都是二十四了，還不想結婚？你到底想找個啥樣兒啊？”葛婆婆急得不得了，小兒子葛玉磊就要畢業，要是攢不夠錢上哪兒給他娶媳婦去？
“媽，我還小著呢。”
葛婆婆一聽就皺眉，張嘴要繼續說教，看清葛玉鳳臉上不耐煩就把剩下話給咽了回去。
葛家倆兒媳婦都願意看小姑子倒黴，葛大嫂故意說：“鳳兒，就你這條件配個廠裡工人就正好，你大哥廠裡有不少光棍小夥子，讓他給你介紹唄！”
葛二嫂也笑：“就是，你再挑下去上哪兒找好小孩兒？”
“你倆嫂子說得對，人家跟你一般大都當媽啦，趁著年輕趕緊結婚生孩兒！”葛婆婆不客氣往葛玉鳳身上戳刀子。
葛玉鳳聽厭煩，陰沉著臉不說話。
葛二嫂又忍不住說：“你剛才去對門兒乾啥？媽，我覺著對門兩口子認識不少人，說不定認識什麼好小夥兒，讓他們操心給鳳兒介紹個對象也中啊！”
葛婆婆眼睛一亮，猶猶豫豫看向大兒媳婦，她不敢跟那樣人家來往。
“媽！不行！”葛玉鳳不想自己嫁不出去事實擺到人家麵前，前幾年對門兒偶爾會來人，修房子時候衛雲開灰頭土臉她以為他是個乾粗活，誰知道人家搬過來就開摩托買麵包車，叫人心裡頭……
葛玉鳳受夠了窮日子，誰不想像宋月明似活那麼痛快？
“有啥不行，就是說一嘴事兒，能不能行都是一回事。”葛大嫂就樂意看小姑子笑話，也顧不得是飯點，轉身敲開衛家大門說了這件事。
……
“給玉鳳說媒？這我哪會啊！”
宋月明下意識就是拒絕，她不說彆沒什麼興趣當媒人，她認識配得上葛玉鳳未婚男青年就是廠裡維修機器技術員，但廠裡娘子軍都盯著呢，急吼吼要給人家介紹對象，再說兩人家境也不是很般配，人小夥子願意到私人廠子工作就是圖錢給母親治病，現在病是治好了，家裡還窮著呢。
她們就是在大門口說話，葛婆婆在院子裡聽著，鼓足勇氣走出來。
“月明啊，鳳兒就在二年級當語文老師，你給她介紹個對象，等明年把你家倆孩子分到她班裡去，保準給你們把孩子管好！”
宋月明失笑，這對孩子來說得是多大陰影啊？她小時候鄰居有做老師恨不得躲著走，再說自家孩子自家管教，一個班裡五十多個人，老師哪兒管得過來？
“大娘，這樣吧，我留意著，要是有合適就來跟你們說，說實話，我這認識沒有端鐵飯碗，玉鳳條件挺好，不用太著急。”
葛婆婆一聽沒有端鐵飯碗就皺眉，她閨女當老師，那最次也得找個當老師，剛才就想著這家認識有錢，可這錢朝不保夕，還不如鐵飯碗來實在。
她心裡這麼想著，嘴上說很客氣：“唉，我這不是著急麼，甭管啥工作，隻要鳳兒能相中就行。”
宋月明也明白了人家意思，笑著說：“有合適我一準兒說。”
又說了兩句客氣話，兩家人各回各家。
仨孩子正在吃螃蟹呢，見媽媽出去了，就停下沒怎麼吃，等她回來，衛銘小大人似問：“媽媽，誰呀？”
“沒啥，就是說兩句話，咱們快吃飯吧。”
這樣八卦可不能對孩子說，人葛玉鳳還在學校當老師呢。
飯後，宋月明跟衛雲開閒聊起這件事，衛雲開反應跟她一樣，雙方都不是知根知底怎麼給人家介紹，又不是專門吃這碗飯。
“工程一結束，工地上年輕小夥子都回家秋收去了，公司裡誰未婚我也不清楚，咱還是彆貿然攬事。”
宋月明伸個懶腰：“行。”
三兩句聊過，都準備洗漱睡覺，秋日漸涼，燈一關宋月明就喜歡貼著衛雲開睡。
衛雲開已經很明白自己冬暖夏涼作用還是忍不住抗議：“冬天抱著我取暖，夏天就讓我哪兒涼快睡哪兒了是不是？”
宋月明哼一聲：“那你把手拿開。”
“那不行。”
衛雲開將人摟更緊一些，宋月明象征性掙紮一下，很快依偎在他懷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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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八月十五走親戚時候，但中秋還不是法定節假日，宋月明他們挑個孩子休息星期天回去走娘家，衛雲開開車，一路回到小宋莊引來數道好奇目光，饒是黃梔子已經熟悉對自家閨女走一個地方換一樣裝備性格，此時也忍不住咂舌。
“這車得多少錢啊？”
衛雲開很低調說了價格。
黃梔子擺擺手：“管不住你們倆，隨你們去吧，就是得把孩子看好。”
宋月明做個鬼臉：“知道啦。”
來宋家也得去一趟魏家，也不用特地挑一天回來，在宋家放下節禮說會兒話，衛雲開自己去魏家送過中秋節禮，略微坐坐就回來。
雙胞胎正跟表兄弟玩熱鬨，加上過年慘痛教訓，一點都不願意跟衛雲開回去，唯有衛真揚起手：“爸爸，帶著我！”
“行！”
騎是宋建軍家裡自行車，橫梁上綁著個特地帶孩子用小座椅，衛真坐上去剛剛好，笑眯眯擺擺手：“媽媽，我跟爸爸走啦！”
“路上小心點。”
父女倆異口同聲：“知道啦！”
黃梔子聽直搖頭，還對宋月明說：“你們這一家子可真像。”
宋月明有點小得意：“要不怎麼說是一家子呢。”
“去！想吃啥，趕緊報菜名，可彆虧待你們！”
宋家孩子多熱鬨，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飯就得把握好分量，宋月明亦步亦趨跟在黃梔子身後，趁著沒有外人時候往黃梔子塞了點錢。
“你乾啥？”
“噓，過節費，彆讓人家看見了啊。”
黃梔子掏出來一看，是張簇新百元大鈔，從這錢出來她也就見過三兩回，立刻要塞回去：“給我乾啥，我都認不準真假，你自己錢留著自己花吧！你們正是花錢時候！”
“給你就收著嘛，我現在不比以前能經常回來，這錢你收著想買啥買啥，要是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就算他們現在買了車，也最多趕在過節過生日時候回來看看，好在家裡人多熱鬨，老兩口不會覺得寂寞，宋月明這做閨女就給最實惠唄。
黃梔子又嗔怪兩句才收下來：“我就知道沒白疼你。”
宋月明就樂，轉悠著給黃梔子幫忙，順便聊一聊宋家兩兄弟賣菜情況。
這幾年農村裡日子好過不少，除了趕集還能趕會，趕集是兩天一回，趕會是十天一回，趕集大多賣菜，趕會更熱鬨些，賣衣裳賣鞋啥都有，不同鄉鎮逢集逢會日子不一樣，小商小販記準日子，天天都有地方做生意。
說著說著黃梔子忽然想起來：“前兒咱這不是逢會，我見著你婆婆了，她也來趕會買東西，我看見她跟她說話，我估計她先看見我了，就是故意不跟我說話！”
從那一年，黃梔子兩口子去過一趟魏家，兩家就沒什麼來往，就是表麵上有點親戚關係，見麵乾巴巴說上兩句話，再沒彆情分，黃梔子覺得自己態度夠不錯了，王寶珍還跟她擺架子，當她是誰啊！
“不說就不說唄，我也有一陣子沒見她了。”宋月明不知道王寶珍有沒有放棄修複關係念頭，但兩家關係不可能恢複，兩家說不說話都無所謂。
“哼，上回她家那倆兒還倆咱家批菜賣，倆人還是天天騎著洋車子帶著個菜簍子閒逛。”
黃梔子很是不屑，四個大男人同時賣菜，自家兒子都能種菜賣給人家，魏家倆兒還是那樣，看著都叫人……解氣啊！
宋月明想了想，還是給親媽打上預防針：“他兩家也想養毛菇，雲開把法子跟他們說了，就是沒有合適地方種，不知道能不能養成。”
養毛菇不需要陽光，房子封上窗戶弄好菌種、養料和溫度，毛菇就能長出來，也可以支起來個封閉大棚，不過不如蓋房子劃算，蓋成房子就算不養毛菇也能自己住。
養毛菇法子知道不是一個人，但知道跟會養是兩回事，宋建軍悟性好也會看書，養出來毛菇又肥又嫩，這是彆人比不了，再說宋家兩兄弟已進準備學人家在地裡搞大棚蔬菜，不必在意被魏家倆人搶生意。
黃梔子心裡還是有那麼點小不得勁，但嘴上沒說啥，她知道倆兒子要種菜跟衛雲開借了一筆錢，到底是女婿，不能啥都管著。
“知道啦，就是，就是他倆要借你們錢，得小心點兒。”彆給弄得要不回來了。
宋月明點頭：“這我知道。”
魏家人要借錢，總得通過魏根生那一關，他不會允許倆兒子太過分，否則連乾親情分都沒了。
衛雲開去魏家肯定不能留飯，他是回來走丈母娘家，得回宋家吃飯，因此十一點多就帶著衛真回來了。
雙胞胎跑到衛真麵前，衛越壞笑著問：“妹妹，好玩嗎？”
衛真摸摸在小座椅上顛簸一個來回、幾乎顛簸成兩半小屁屁，強撐著笑容說：“好玩。”
就是再也不想坐自行車去了。
衛銘忍著笑，沒有拆穿衛真謊言，繼續去轉陀螺。
在宋家吃過飯就得準備回去，黃梔子給閨女弄來一袋子新下來紅薯放到後車廂；“咱家中紅薯比外麵好吃，一點絲子都沒有，甜很！就是彆把車給弄肮臟了，這點紅薯可沒車值錢！”
宋月明就喜歡吃這個紅薯，大手一揮說：“沒事兒，回家擦擦就行。”
“嘖，你呀……”黃梔子到底沒舍得再多指責，跟宋衛國一起把他們送到胡同口，看著車走遠才回家，腰杆子挺倍兒直。
宋月明從後視鏡看著父母回去才收回目光，從家到市裡將近三個小時車程，到家把紅薯卸下來，衛雲開給搬到廚房去，宋月明琢磨著煮點紅薯湯吃個清淡，又想起來還沒問過魏家那邊狀況，順口問一句。
衛雲開表情有點奇怪：“兩家都忙著蓋養毛菇房子。”
“他們舍得花錢了？”
“咳，找張康借。”衛雲開說完臉上帶點隱忍又輕鬆笑意。
宋月明反應過來，他們不算魏家人了，但人魏家有出息不止一個人，何寧寧享受那份超然待遇，她爹媽總得出點血讓魏家兩兄弟心裡平衡點吧？
原文裡，魏春玲似乎就因為借錢給娘家哥有過一場爭吵。
宋月明想著挑了挑眉，愉快拿個石榴剝開慢慢吃，隻不過一上手，手上就沾到了石榴汁，隻好扭頭求助：“你吃麼？”
衛雲開一臉了然坐到她身邊：“我來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