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高考錄取通知書下來時候，宋月明特意關注了一下, 何寧寧榜上有名, 錄取學校在遙遠大西北, 盛產甜蜜蜜葡萄哈密瓜。
彼時，張康和宋柏恒鬨掰, 魏春玲自然不好意思和楊敏繼續來往多麼密切，隻一個賀梅香就夠她受了。
何寧寧先報考再考試，偏遠地區錄取分數相對較低，她考出來成績屬於超常發揮，比學校錄取分數還高出二十幾分, 隻不過報考學校是瞞著家裡，錄取通知書送到家才知道被哪一所學校錄取了。
魏根生看著何寧寧錄取通知書啞口無言，這丫頭不言不語來這一招, 是無聲抗議。
“你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啊？”
王寶珍問清楚學校地址在哪兒之後, 劈頭打了何寧寧一個耳光。
魏根生阻攔不及, 氣跺腳。
“打啥, 孩子想上哪兒上哪兒！”
何寧寧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低著頭說：“姥爺，姥姥, 我以後會孝順你們。”
齊樹雲和馬鳳麗都沒功夫幸災樂禍, 齊樹雲家與何寧寧成績相當魏小雪發揮失常, 滑檔了, 三次複讀強強成績沒什麼名次, 馬鳳麗已經準備讓媒人給他說媒, 二閨女琳琳去年考上個大專，可也不能人家一本比。
魏春玲從市裡趕回來，也想揮手打何寧寧，她身後跟著張暢一臉看好戲表情。
“你去吧！去吧！看你去了那兒誰管你誰問你！”
何寧寧竟然笑了起來，“媽，我不用你操心。”
魏春玲和王寶珍聽到這話都是一驚，這麼大點丫頭片子知道什麼，哪個不是聽家裡，要不你上哪兒弄錢去？
“你你、是誰叫你考這兒大學？”
何寧寧擰著脖子說；“我自己。”
王寶珍眼前發暈，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是衛雲開還是宋月明叫你考這兒？”
何寧寧不為所動說：“就是我自己要考，我不想在這兒上學。”
尤其是知道魏春玲和張康要轉業回來之後，所以她偷摸在姥爺小本子上找到了衛舅舅家裡電話，隻要得到支持，她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去遠方。
“你、你給我重考！不能去那兒上學，你姥姥把你養這麼大，你對她不管不顧咋想著去遠邊兒上大學，你個不孝順、沒良心！我當時養你乾啥，就該叫你留在你奶奶家，看你現在還能上學不能！”
王寶珍聲嘶力竭哭嚎，當年為了讓衛雲開養這個小丫頭片子可是付出了多少代價，兩家斷乾乾淨淨，為了她彆人連點便宜都不能沾，倆兒媳婦明裡暗裡說她。
現在，小丫頭長大成人了竟然一聲不吭要去大西北上學，那麼遠地方要是嫁了人，一年都不會回來一次，她養這個外孫女完全是白養！
何寧寧也不反駁，她不傻，要是現在提起衛雲開，王寶珍能哭天抹淚上吊。
魏根生聽心煩，他對外孫女有失望，可也不能斥責什麼，甭管是誰能從家裡走出去，不再種地就行。
“你給孩子說這乾啥，當時要不養著寧寧狠叫人戳脊梁骨吧！彆給我瞎說了，孩子考上一本是大好事！”
何寧寧就是再不明事理也不會向著何家人，那他這個外孫女就沒白養！
齊樹雲聽得輕哼一聲：“這到底不是咱們姓魏，要是換成小雪多好啊，她天天幫著我乾活，愁吃愁穿，她要是有寧寧這條件，肯定考在咱家學校！”
馬鳳麗也露出一抹喜意：“琳琳考個大專比不上寧寧，但好歹在臉跟前，我可就這一個閨女，舍不得叫她去遠邊兒。”
魏小雪聽翻了個白眼，她要是考上大學也不會留在家裡，齊樹雲從小重男輕女，她可真看得夠夠，不過也真是，要是三叔當時用那筆錢養她，保準比何寧寧考強！
說硬是說不通，魏春玲和王寶珍開始軟磨硬泡苦口婆心勸說。
“你一個小閨女家到恁遠地方，啥也不知道，出點啥事兒俺也過不去，叫人擔心慌，要是給家門口就不一樣了，坐上車就能去，人家你學校這地方坐火車都得兩天兩夜才能到！”
“寧寧，你考試時候媽跟你說意思是不叫你考恁遠，媽就你跟暢暢倆孩子，暢暢還小著，咱都在一塊兒還能有個照應，咱離得近點，到時候媽也能多跟你說說話，以前是媽對不住你。”
何寧寧沒有半分軟化跡象，她隻記得小時候一年才能見到一次她媽和張叔叔，她想攆上去跟著魏春玲走，下一刻就被王寶珍給抱回來，等到長大了，王寶珍推著她假期去張叔叔家裡住幾天，剛開了個口，那個小男孩就來推她，不讓她去他家裡。
姥姥耳提麵命是我養你不容易以後你得孝順我，姥爺跟她說考大學才能不種地，就跟、就跟她小時候見過小舅、小妗妗一樣，有自己本事在城裡生活。
她沒爸沒媽了，隻想走遠遠地。
是以，麵對兩人勸說，何寧寧低著頭不答話。
王寶珍快氣死了，又不敢大吼大叫讓魏根生聽見，隻能耐著性子繼續說：“你都沒爸了，要不是我豁出去老臉讓你小舅養你，能有你現在日子，因為你我養兒都沒有了，你就是這樣回報你姥姥，沒良心！”
魏春玲聽著更是覺得難受，當初三哥和嫂子就是因為這件事跟家裡絕了來往，嫂子對她更是沒有一點好臉色，去年她捧著五萬塊錢還能在市裡買個房，今年又漲起來，五萬塊錢隻能買一半，要是在市裡有房，她跟張康還能爭取一下留在市裡。
“要不是因為你，哪會成現在這樣，你小舅小妗子恁有錢，能對你姥姥姥爺不管不問？”魏春玲腦子一熱，說了這麼一句。
何寧寧抬頭看她，而後笑著指向門外水泥馬路：“他倆要是狠心，就沒門前這條路了。”
王寶珍一驚：“這是誰跟你說？”
打從小宋莊、魏水村，連劉屯都修了兩條路，她琢磨過是誰修路，門前修路那幾天，魏根生天天坐那兒看，她就猜出來了，但沒跟任何人說過。
“我自己猜。”
其實是魏根生告訴她，那學期她貪玩，成績降厲害，姥爺指著那路說，路都鋪在眼前了，再爛泥扶不上牆，那就是自己沒本事。
魏春玲對他們說一無所覺，還抱著奢望問：“寧寧，咱能留在老家上學不？我就你這一個閨女啊。”
“那這個通知書咋辦？”
“咱再讀一年。”
何寧寧忽然笑很奇怪：“那我複讀考不上怎麼辦？就跟強強一樣。”
魏春玲結巴了一下；“你肯定能考上，你現在都能考上一本。”
何寧寧不答應，魏根生已經去跟村裡有在那兒上學打工人打聽去了，該怎麼去上學，買火車票。
魏春華給學校打了個電話谘詢，林秘書按時來到魏水村，帶著何寧寧辦了一張銀行卡，按照當地標準將生活費和學費一次性給到她。
“林叔叔，請你幫你謝謝衛叔叔和宋阿姨。”
林秘書鄭重點頭：“你放心，我一定將這話傳達到位。”
何寧寧開學離開，魏春玲隨張康轉業到縣城生活。
張康爹媽對兒子回來事喜不自禁，在部隊時間見不著摸不著，現在可算能享到兒子清福了，可得好好跟兒子親近親近。
倆人直奔張康分配到家屬院，住下不走了，本來就是兩居室房子，主臥是她跟張康住，張暢一間房，張老太可一點都不嫌棄指著陽台和客廳之間小隔間說：“俺們就住那兒！”
張老頭也說好：“俺都不嫌棄，還能再活幾年啊，就想多看看這個不在臉跟前兒啊！”
饒是原本對父母心有芥蒂張康，此時也忍不住覺得對不起他們，想也不想應允下來：“行，爸媽你們就住在這兒吧。”
魏春玲隻得咽下想說話，忍受公婆到來各種不適。
王寶珍來這走親戚，被張老太好一通嘲諷：
“你家那個外孫女去外頭上學了吧？唷，聽說坐火車都得兩天兩夜是吧？那這孩子不等於白養了，看來我當初說沒錯！”
張老太滿滿慶幸和幸災樂禍，對著親孫子張暢卻說：“暢暢，你好好學習，給奶奶考個大學看看，到時候我跟你爺爺供你上大學！”
王寶珍聽著這話氣頭暈，回去就覺得身上不得勁，腦袋發木，她沒當一回事，覺得躺躺就好了，又碰上孫子強強來跟她要錢。
“奶奶，你孫媳婦想買件衣裳，俺媽不給我錢，你給我拿點唄。”
王寶珍氣呼呼給他拿了五十塊錢，魏強嫌少，連她手裡那張一百也給抓走了，她追都追不上，弄得一肚子氣，她眼前暈得慌，隻覺得惡心難受，還沒走到門外邊就直勾勾往下栽。
魏根生從門外進來看到這一幕，一股風似跑到眼前，王寶珍已經趴在地上。
“愛軍，愛國，你倆快點來個人啊！”
王寶珍閉上眼再睜開眼，眼前一片白，眼珠子轉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在醫院。
“我咋了？”
她以為自己問出聲了，實際上魏根生連她說啥都沒聽見，她躺在那兒口水不停流，手腳都不聽使喚，察覺這個真相後，王寶珍表情變得很驚恐。
魏根生長長歎氣：“你彆亂動，醫生說你是腦中風，得好好養著。”
護士來用了藥，王寶珍很快睡過去。
齊樹雲和馬鳳麗正臉色沉沉站在門外邊，這腦中風能治好還行，要是治不好說不定就癱在床上，嘴歪眼斜不能動，當兒媳婦就怕婆婆有這樣病。
“這咋弄，我可不伺候她。”
“那咱爸還好好，他倆住一塊兒也輪不到咱吧？”
倆人打著各自小算盤，魏家閨女女婿準女婿都來了，魏春華婚期就在年底十二月，那時候剛好放假好準備婚事，來了這麼一出，周師達就算擔憂婚事也不能說出來，添上各自錢讓王寶珍治病。
魏春芹日子比從前好過些，拿了二百塊錢，魏春玲給也是二百，魏春華手裡錢不多也咬著牙給了三百。
魏根生推不掉也就收下來了。
宋月明帶著秘書過來，秘書手裡提著個果籃，進到病房將果籃放下，宋月明從提包裡拿出一個信封：“乾大，雲開在外地考察，過兩天才能回來，到時候再過來看乾娘，這些錢你收著給乾娘買營養品吧，醫藥費我秘書會處理。”
魏根生點點頭，宋月明將信封放到病床旁邊桌上。
眾人視線不由自主集中在那個白色信封上，瞧見薄薄似乎沒什麼內容，又悄悄收回目光。
齊樹雲和馬鳳麗都不約而同打量宋月明，正是深秋天氣，宋月明穿著一件長長羊絨大衣，白色高領毛衣，黑色褲子黑色高跟鞋，整個人仍舊是纖細漂亮，加上身後穿女式西服秘書，更襯得那三分雷厲風行。
上次魏根生闌尾炎來市裡她們沒跟來，平時宋月明不回去，前前後得有七八年沒見過了，今時今日卻不敢真上前跟宋月明套近乎。
“弟妹來了啊。”馬鳳麗乾巴巴說了一句。
宋月明看她們一眼淡淡點頭，至於魏春玲連一絲眼角餘光都沒留給她。
王寶珍睡不安穩，恍惚間睜開眼睛就看到站在床邊，陌生到幾乎認不出來宋月明。
“你……”
宋月明上前一步彎腰給王寶珍掩了掩被角，微笑著說：“乾娘好好休息，其他事情都不用擔心。”
王寶珍還想說點什麼，還沒張口，口水就順著嘴角流下來了，她倏地轉頭看向另一邊。
宋月明笑容不變，直起身說：“乾娘病需要靜養，我就不多打擾了，醫生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他們會儘力給乾娘治病，乾大你讓乾娘配合醫生就行。”
“好，好。”
“您不用太擔心，放心治病就是。”
魏根生沉默著點點頭。
“小李，你去查下醫藥費，再跟魏家兩位大哥商量一下費用問題。”
李秘書乾練極了，脆生生答應一聲，笑著看向魏愛軍和魏愛國。
魏春華走過來：“嫂子，我送你下樓吧。”
“好啊。”
魏春玲動了動腳也想跟上去，下一刻又頓住了，宋月明看她跟看陌生人一樣，她也拉不下那個臉。
走出病房，宋月明就隨意多了，也跟魏春華多交代兩句：“我好朋友愛人就是腦科專家，主刀過很多台腦出血手術，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乾娘病情他會親自關注。”
“謝謝嫂子。”
宋月明笑了笑，意有所指說：“這段時間你們精心護理，要是那倆靠不住，你就費點心，如果恢複順利，什麼事兒都不耽誤。”
周師達比魏春玲還要大兩歲，家裡肯定急著結婚，要是因為王寶珍生病，延誤婚期讓這樁婚事出什麼變故，那可就不美了。
魏春華心裡也是沉甸甸，儘量讓自己笑輕鬆些，堅定說：“嫂子放心，我出門兒不出門兒都會照顧俺媽，不會不管她。”
“那就好，走吧，我帶你去見見樓醫生，到時候有什問題你跟他溝通。”
“好。”
樓醫生自不必說，兩家多年交情，爽快應下來。
辦妥這些事情，宋月明才開車回家，傍晚跟衛雲開通電話時候說了到醫院探望經過。
“我看她情況還好，樓醫生說是發現得早，回頭讓她做個全麵體檢吧，看看有沒有彆老年病。”
衛雲開沉聲應下，說：“辛苦你了。”
“這沒什麼，回頭你回來咱們也該去體檢了。”他們一家年年都會有體檢，宋月明挺惜命，必須得活好好。
“好，我後天飛機，你來接我？”衛雲開刻意壓低聲音，眉目漸漸舒展開來。
宋月明嗯了一聲，溫柔說：“沒問題。”
衛真聽她說完了，笑眯眯要走聽筒，用膩死人聲音撒嬌：“爸爸，你想我了嗎？回來給我帶什麼禮物啊？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