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鬱華僅說兩個字就頓住,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不需要甄黎回答,他也知道答案。
如果他用黑袍人的身份與守護者合作,守護組織會同意嗎?答案是會,但勢必會跟蹤他、觀察他,從而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他就算再強,也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稍有差池就會露出馬腳。
那麼,如果他的身份暴露,守護組織還會允許小尤和他在一起嗎?答案是不會。
就算小尤願意,依舊愛著他,守護組織也無法容忍一個吸引破壞者攻擊這個世界的人,和他們的精英戰士在一起。
他很強大,可以帶著小尤離開這個國度,私奔到其他國家,但守護組織是世界性質的,無論逃到哪裡,都能被守護組織發現。就算他帶小尤離開這個世界,小尤也不會開心,他們的生活沒辦法持續下去的。
況且,他想要的是平平靜靜的人生,帶著一個不開心的人滿世界滿宇宙逃亡,真的是他想要的平靜嗎?
今天鬱華來到天台時,看到小尤傷痕累累並變成生命體/炸/彈的樣子,忽然對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執著產生了一絲疑問。
為什麼小尤會傷成這個樣子?因為他沒辦法及時趕到。
為什麼他沒辦法及時趕到?因為他要隱瞞身份,他要安排好一切,他要在一個合理的時機離開現場,他要偽裝出自己在其他地方的假象,他要換衣服,他要……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為了隱瞞身份,顧及這個,顧及那個,根本沒辦法放手去保護小尤。
鬱華本想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在一個和平的世界一個和平的年代,安靜生活安靜死去,臨死前委托人將他的骨灰撒向廣袤的大地,為這漫長到令人厭煩的一生畫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可是他想要的平靜,是無數人用血肉築成城牆守護而成的,是他愛人豁出性命維持的。
素來堅定的鬱華迷茫了,他執著的平凡人生,真的能得到嗎?
“我隻想安逸地一覺睡到天亮而已。”鬱華側過臉,看向窗外的雷雨。
遮擋住窗外風雨的,是這扇他伸手一碰就會碎裂的脆弱窗戶。正是這樣的窗戶,讓他免於風吹雨打。
反正也不能走了,甄黎索性借著閃電的光芒,摸黑打開熱水器,給自己泡了一碗麵,方便麵調料被熱水衝開,人造香精的氣味在熱氣擴散,刺激著人的嗅覺。
甄黎咽了下口水,他一天沒吃飯了,真的好餓,這碗麵他不打算再用異次元胃,要用自己的胃好好消化它。
“嗷……”餓了一天的小哈士奇發出微弱的叫聲,它也好餓啊,身上的毛都濕了,怎麼都舔不乾,好冷好難受,它是不是發燒了?
“你在傷人、用弱者做人質時,可曾想過他們也會難受?”鬱華對小哈士奇道。
小哈士奇頓時不叫了,想著餓死算了,活著還要受罪。
“活著吧,”鬱華冷漠道,“感受一下成為弱者的滋味。”
“吸溜”“吸溜”,甄黎用叉子吃起方便麵來,他邊吃邊道:“大神,我這個人做事呢,很少考慮未來,大概是因為智商不夠預見到那麼遠吧,就一直走一步算一步,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也挺好的。”
“何以見得?”鬱華問道。
甄黎幸福地吃著方便麵,感受著胃部被食物填滿的滿足感,繼續道:“我在原世界莫名其妙就死了,死後進入係統,被迫完成任務,要極限生存,還要坑害隊友才能活下去。我這樣的人,大概是恐怖電影裡剛出場就死掉的炮灰吧,要能力沒能力,還特彆臭美。”
鬱華:“你倒是很了解自己。”
甄黎道:“我沒辦法預見闖關方法,就一步一步往前走,誰知道遇上了難度降低,我幸運地混過前四關。
“我被通關聯盟的人抓到,逼我來未開發世界探路,這不就是個送死的任務嗎?我也沒辦法反抗,被迫來到這裡,剛鼓起勇氣走出房門,就被守護組織抓到。那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運氣好地遇到你,吸收掉我的係統能量。
“您讓我幫你洗一個億,我根本賺不到那麼多錢,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現在我和原落日粉絲不少,商場請我去搞活動,活動費還六位數呢,距離一個億越來越近,我又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事情又變好了。
“還有,您讓我毀容,我多難受啊,又不敢說什麼,隻能乖乖去執行,還被原落日綁架,在馬桶上捆了一夜,要多慘有多慘。可後來呢,原落日加入工作室,我靠和他炒cp保住臉,麻煩再次迎刃而解。”
甄黎吃光了麵條,喝一口暖暖的湯,滿足道:“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再堅持一下吧,說不定就會迎來轉機呢。”
“庸人的哲學。”鬱華淡淡評價。
“可是大神您想做的就是庸人,庸人都這麼活。”甄黎打了個飽嗝,“平凡人的生活本來就被各種各樣的瑣事填滿,無數沒辦法解決的麻煩接踵而至,活得就是這些煩惱。您不想為下個月的房貸操心,就得為還能不能以普通人的身份還房貸。”
雨漸漸停了,鬱華站起身望向窗外,想了一會兒道:“你是勸我走一步算一步?”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甄黎道,“您運籌帷幄,遇到實在沒辦法解決的事情時,倒不如順其自然。不用過度去強求做個庸人,也沒必要主動掀開麵具,以後做到儘善儘美,萬一被發現了,再去想辦法吧。”
鬱華沒說話,他拎起西裝外套,打開工作室的門道:“以後狗就養在工作室,用它直播賺點錢,等長大了拿去配種或者絕育。”
一句話定下小哈士奇未來的命運後,鬱華離開了工作室。
他一個人走在雨後安靜的街道上,路燈照亮了鬱華的臉。
甄黎的話倒是給了鬱華一些庸人的思路,他的執著鬆動了一點點。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暫且如此吧。下一次他一定會計劃得更加周全,儘可能不牽連周圍的人,不害小尤受傷。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學到了一點做普通人心得的鬱華回到家中,把身上的衣服洗乾淨熨平,刷掉鞋上的泥沙,將一切痕跡打掃乾淨。
打掃過後,他召喚出一直寄存在甄黎衣櫃中的黑袍和麵具,看了它們一會兒,將衣服藏在他平時出差用的20寸密碼行李箱中,行李箱擺放在衣櫃上。
密碼是他和尤正平的結婚證的日期,小尤是知道密碼的。如果有一天,從來不做家務的小尤打開了行李箱,那大概就是他應該被發現的時刻。
從被係統選中,成為闖關者開始,鬱華就從來不信命,他堅信命運由自己掌控,而他最終也成功地戰勝係統通關。他甚至連在哪個世界死亡、什麼時候歸於平靜都親自做出決定,這些不是命,是他的計劃。
但現在,鬱華將可能會暴露身份的有力證據就擺在明麵上,把一切交給命運決定。
這一晚鬱華抱著小尤的衣服入睡,睡得格外心安。
天明,鬱華難得晚起,上午八點才被開門聲驚醒。
他起身看向大門,尤正平風塵仆仆地趕回家,鞋都沒脫就衝進臥室,看到鬱華那張令人平靜的臉後瞬間心安,一躍撲進鬱華懷中,嘴唇在鬱華的睡衣上蹭來蹭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