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助自助者(1 / 2)

誠然,教育的機會能很大程度上幫助伊麗莎白,讓她身上的不合理漸漸變得合理。可洛伍德學院一類的寄宿女校也暗藏許多危機,尤其是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斑疹傷寒、霍亂等等流行病的爆發前所未有的頻繁和密集。

更何況如今的醫療狀況,連肺結核這種烈性傳染病還被看作是‘個人的疾病’,越發叫人難以接受的是,肺結核還被冠以‘浪漫病’的美稱,許多年輕的天才都認為結核病“照亮了生命,使生命超凡脫俗”。癆病使人皮膚蒼白、麵色潮紅,消瘦憔悴、多愁善感,似乎十分符合人們對擁有浪漫優雅氣質、傑出才華的年輕天才的審美,這個時代,竟是被大眾認可的‘時髦病’。

這種情形下,伊麗莎白不得不多做些考量。

如今的寄宿學校,尤其是慈善性質或半慈善性質的,管理大多是嚴苛而艱苦的。譬如洛伍德女校,學生們連飯都吃不飽,極其簡陋的教學條件和住宿,簡·愛六年的寄宿生涯簡直就是煎熬。如簡·愛一樣成功畢業,足可以算得上是幸運了,有不少姑娘都在這個過程中因疾病夭亡。若非如此,寄宿女校的名聲也不會傳到鄉間,連吉蒂和莉迪亞這樣的小姑娘都聽說過,並且避之不及。

伊麗莎白半晌也沒有翻動書頁,細細在心中比較得失。

“莉齊,你還好嗎?”簡放下編織的花邊,擔憂的問,生怕妹妹的病還沒好全。

“親愛的,我很好。”伊麗莎白猶豫一下,想要聽聽簡的看法:“簡,你怎麼看寄宿學校?”

簡微微一愣,笑了起來:“你在擔心瑪麗和吉蒂嗎?”

“莉齊,你不必擔憂,加德納舅舅不會勉強她們的。更何況,媽媽也不會同意的。”

坐在角落裡捧著一本大部頭的瑪麗悄悄鬆了鬆繃直的脊背,看上去放鬆了些。而凱瑟琳,早就和莉迪亞跑出去撒歡了。不得不說,最小的兩個妹妹有著如出一轍的大大咧咧的粗神經。

“你也覺得寄宿學校很可怕?嗯……叫人受不了的那種?”伊麗莎白追問。

簡看她這樣鄭重其事,不由得收了笑容思索起來,停了一會兒,她認真道:“事實上,的確有些可怕。莉齊,你還記得梅裡頓關閉的那家傘店嗎?”

不知什麼時候,瑪麗抱著那本厚厚的書也湊過來,坐在沙發對麵的扶手椅裡,她擰著眉頭,說:“是那家貼花蕾絲做的特彆漂亮的傘店嗎?我聽媽媽說過,現在還有人惋惜那家店關門了呢,說如今梅裡頓的傘店賣的傘不夠精致好看,小姐們舉著那樣的陽傘,有些拿不出手。”

簡點點頭,“是的,據說店名叫做‘漢娜夫人傘店’。這家店的新主人繼承了哥哥的店鋪,卻把三個侄女都送去了伍德托克的一所慈善女校,伍德托克爆發霍亂,店主不肯接回三個侄女,結果……當時事情鬨得很大,店主的聲譽敗壞,梅裡頓的街坊都不願與他們家交際,傘店也開不下去,隻好關門了。”

“據說那年伍德托克有五分之一的人死於霍亂,那所女校更是少有人幸免,霍亂之後,這所學校就不存在了。”

這話說出來,伊麗莎白和瑪麗都打了個寒戰。

“不過,”簡笑起來,接著道,“寄宿學校畢業的姑娘簡直能比得上大戶人家的小姐了,大多都富有才藝,會說法語,繪畫、鋼琴、繡花都難不倒她們,盧卡斯太太都曾經想聘請一位這樣的小姐作家庭教師呢。我聽說甚至有些人能去貴族老爺的家裡教導年幼的小姐。所有良好教育所需的常規課程都難不倒這些姑娘們。”

班納特家的教養比較寬鬆,簡和伊麗莎白小時候時常憧憬能有一位善良溫和的家庭教師來教導陪伴她們。當然,隨著班納特太太總是生不出兒子,班納特先生頗有些心灰意冷,他不大在意女兒們的教養,姐妹倆這種憧憬很快就破滅了。班納特先生時常說,他的女兒和彆人家的女兒一樣,都又傻又蠢,硬說起來,大抵隻有小莉齊好一丁點兒。

瑪麗捧著臉,“爸爸的書櫥裡有一層都是法文書,要是有個人能交我法語該多好。”

伊麗莎白倒是會說能寫,因為後世裡法語被許多人譽為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尹家為所有養女都安排了法文培訓,免得在法國餐廳或者參加宴會等正式場合給尹家丟臉。可班納特家沒有這個條件,姑娘們或許會幾句簡單的問候,可讀寫的程度卻是遠不能的,更何況這時候的法語很多詞彙語法與伊麗莎白所學不同。伊麗莎白想著,最好能夠係統的學習糾正一下,以免日後惹出麻煩。

良好的教育與惡劣的環境,伊麗莎白本就動了心,經簡這麼一說,此時意誌的天平已經無限趨近於寄宿學校了。

吃過晚飯後,伊麗莎白與簡得到了一點獨處的時間,她忍不住對簡輕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瑪麗和吉蒂都不願意去,那麼我想要試一試。”

簡大為驚訝:“親愛的莉齊,明年你就要進入社交界了,整個朗博恩都在期待。大家都說,班納特家的二小姐言語伶俐,一定會為舞會增添許多趣味……”

伊麗莎白握住簡的手,輕輕搖頭,“親愛的簡,整個朗博恩附近隻有二十四戶人家。就像你說的,明年我就十六歲了,可我去的最遠的地方是距離朗博恩一英裡的梅裡頓。簡,我不如你漂亮,我的性情比不上你溫柔體貼,甚至於我言辭鋒利,常會叫人下不來台,而梅裡頓的淑女遠比紳士要多的多。這樣的我,怎麼能如媽媽的願嫁給一個品德高尚、富有身家的男士呢?要知道男士們希望娶的妻子,要麼如同簡一樣美麗溫柔,要麼嫁妝豐厚。誰都知道,嫁一位可以托付終身的紳士有多難。若不是這樣難,把五個女兒嫁出去就不會是媽媽人生最重視的大事了。”

“若是能在學校裡學到一些技能,不隻是抬高人們的評價,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嫁不出去,也不至於到饑寒潦倒的地步。最差,還能去做小姐們的家庭教師呢。”

伊麗莎白的話叫簡心裡很不好受,但她也認同她說的話,隻是,“紳士的女兒去做家庭教師?”

伊麗莎白笑起來:“親愛的,紳士的女兒當然可以不做,甚至如果真的謀得彆人家裡家庭教師的職位,還會叫人們議論鄙夷。如果咱們有個兄弟,我就不說這個話了。”

簡沉默下來,限定繼承是整個班納特家的傷疤。想想看吧,一旦爸爸過世,她們不僅不能繼承班納特家的土地,還會被人從這所房子裡趕出去,幾乎一提起,簡就胸口悶痛。

“你說的很對,甚至你的誌向和遠見都叫我驚歎。隻是莉齊,你已經十五歲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伊麗莎白當然明白,不管是寄宿學校還是私立女校,大都需要五六年才能念完。而一般中產階級以上人家的小姐,會在十六歲的時候正式進入社交界。如果伊麗莎白執意要去學院,那麼她嫁出去的可能性會大大降低。

這個時代,淑女們一生最重要的大事就是把自己嫁出去。伊麗莎白的想法無疑與之相悖,饒是簡,也有些不認同。

伊麗莎白大笑:“本來就渺茫的機會,還會在意它再次縮減嗎?一顆葡萄即使完整也比不上削去一半的蘋果。”更何況,這個時代嫁人一點都不友好:多少光鮮亮麗的先生們用妻子的嫁妝養情婦。甚至妻子們完全不能支配她們自己的嫁妝,就算是全留給自己的兒女都不能做主。不幸福的妻子們的出路,似乎畸形的隻剩下熬死丈夫,做個有錢的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