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私房話(2 / 2)

加德納舅舅擠擠眼睛:“你們的祖父算了這筆賬,簡直欣喜若狂。老加德納先生隻知會一聲,就把你們可憐的舅舅攆出了家門。”

班納特太太難受壞了,急切的打斷兄弟的講古,不敢置信的質問:“她,那個不聽話的壞姑娘!隻用了一句話就叫你認可了?愛德華!可憐可憐我,難道你忍心看你的甥女變成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嗎!”

加德納舅舅安撫她,輕風細語的道:“好了,克拉麗莎,她有心上進,家人們難道不該高興嗎?”伊麗莎白有這樣的誌氣,加德納先生十分欣慰喜悅。

克拉麗莎,班納特太太許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怒氣也被緩和了一下。緊接著,她馬上又氣勢洶洶,如同斯巴達的女戰士那樣,拿起盾牌,“求你們想想她的年紀,她馬上就滿十六歲,眼看就能進社交界了!要知道姑娘們的年華總是短暫的,十幾歲的姑娘最受先生們的青睞,她有很大可能在二十歲之前嫁出去!可如果進去那什麼見鬼的學校,我不敢想象!二十多歲的老姑娘回到家裡,才正經的踏足社交界……哦,整個朗博恩都會笑話她!笑話班納特家!”

伊麗莎白心想,不會二十歲前就嫁出去的,就算是原來的那個伊麗莎白,也是上了二十一歲,才初遇達西先生。

莉迪亞撲哧笑出聲來:“二十歲的老姑娘,媽媽,夏洛特·盧卡斯今年就二十二歲了,她一定不高興你這句話。”

不合時宜的頑笑惹來班納特太太的遷怒,她現在滿肚子氣。

“彆說那些可笑的話,莉迪亞,看在上帝的份上!難道彆人背地裡沒有笑話她嗎?人人都說,可憐的盧卡斯小姐,她長得不好看,又沒有豐厚的嫁妝,怕是要做個老姑娘了,還要連累她的小妹妹們!盧卡斯小姐不出嫁,她的妹妹們就不能進入社交界,也許不出幾年,盧卡斯爵士要有好幾個嫁不出去的女兒了。”

班納特太太極儘尖酸刻薄,卻無意中提醒了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挨著母親坐下,輕聲說:“媽媽您也說,姐姐沒出嫁,妹妹就不好出去交際。紳士的家庭一貫遵循這樣的道理——就算我年滿十六,也不該急於交際,免得引人詬病。”

見班納特夫人要反駁,伊麗莎白馬上說:“親愛的媽媽,我們不能因為簡是朗博恩最漂亮的小姐,追求者眾多,就不顧忌她的臉麵。至少得緩一緩,遲些進入社交界才好。我答應您,媽媽,一定儘快結業,絕對用不了五六年那樣久,畢竟有您和爸爸教導,基本的讀寫和刺繡我都能做得來。”

班納特太太雖然仍不同意,可臉色也緩和了些。

加德納舅舅笑著接話:“莉齊說的很對!進入學院還有一個最大的妙處:那裡有不少優雅有身份的太太任教,若是能得她們喜歡,興許願意做引薦人將莉齊介紹進入倫敦的社交界呢。那可與朗博恩和梅裡頓是完全不同層次的,更何況那樣的方式也不會叫人說班納特家的閒話——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班納特夫人有些軟化了,但仍然嘴硬,惡聲惡氣的道:“五十英鎊,我不會替你出出一個子兒,你有本事,自己去湊吧!我可知道,你和簡兩個人加起來,攢的零錢也不過幾鎊。”

不等加德納舅舅包攬,班納特先生早已施施然說:“我很願意資助伊麗莎白小姐。即使她需要讀五六年。”

班納特先生唱反調的聲音不僅惹來他太太的叫嚷,也叫才發誓保證的二女兒朝他自己撅了噘嘴。

事情總算得到解決,不僅伊麗莎白,就連瑪麗也很高興。這天晚上,她悄悄溜到二姐的房間,想說些私房話,卻發現大姐簡也正有此意,姊妹三個擠在一張床上,嘰嘰咕咕到深夜才睡。

“莉齊,如果那裡真的很好,明年,嗯,或者後年,你能幫我說服媽媽嗎,我也想去。”瑪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央求:“我想有你在一個學校,我也許就不怕了。今年我多讀些書,這樣就更有底氣。”

這個剛剛十三歲的小姑娘是多麼的體貼呐,生怕她自己的訴求讓好不容易鬆口的班納特太太再次反對伊麗莎白去陶麗絲學院,便忍住不開口,等到夜深人靜時,才小心的征求伊麗莎白的意見。

伊麗莎白將小妹妹摟進懷了,親親她的額頭,連忙答應:“我親愛的小瑪麗,如果那裡真的好,明年陶麗絲學院一定會有兩個班納特家的小姐在。”

“你彆怕。我會寄很多很多信回來,把我的見聞,還有學院的情況都告訴你,等你入學時,就會對那裡像舅舅家一樣熟悉。一個熟悉環境的主人還需要擔心融入不進去嗎?”

瑪麗眨眨眼睛,知道二姐看出了自己的不安,心裡大為感激,像小馬駒一樣蹭進伊麗莎白的懷裡,閉上眼道:“晚安,莉齊。晚安,簡。”

沒過多久,小姑娘就睡熟了。

簡和伊麗莎白小半天沒說話,可她們都知道對方還清醒著。

好一會兒,簡輕聲道:“你知道嗎,莉齊?你實在叫我刮目相看。今天晚上我甚至覺得你有些陌生。”

伊麗莎白在枕頭上輕輕扭過頭,靜聽她說:“雖然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勇氣,可我今天真佩服你,莉齊。我衷心的祝福你,希望你在陶麗絲學院一切順利,我會每天替你向主禱告的。”

“我是班納特家的長女,可從來都擔不起重要的事情。莉齊,我知道你不僅為自己,更是因為我們。若是一成不變的生活下去,倘若爸爸這個避風港坍塌,整個班納特家就完了……我從前隻夢想能找到一位有錢又慷慨的紳士,嫁給他,指望他能接濟我們和媽媽,從來沒想過做出改變,或者依靠自己……”

“每次聽到彆人在背後議論,說‘班納特小姐縱然漂亮,卻一貧如洗,娶她還不如娶麵包房主的女兒’,我就忍不住心慌意亂,還不敢叫人覺察,隻能儘量去微笑——人人都知道,班納特家五個女兒的財產,不過是一筆年息四厘的一千英鎊的存款,甚至這一千英鎊還不能算作嫁妝,因為這些得等到班納特先生去世後才歸他的女兒所有。如果女人們靠自己也能吃飽穿暖,我靠自己能生活下去,那麼麵對這些惡言蜚語,也許我能直接拿掉微笑,狠狠地瞪一眼那些長舌婦們,叫她們知道我的厲害。”

伊麗莎白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輕笑了起來:“親愛的簡,縱然你腰纏萬貫,你也不會的。你做不出那樣讓人下不來台的舉動,你是如此的體貼溫婉,我實在想象不出你挑眉瞪眼的樣子。”

“腰纏萬貫?哪怕是做夢,我都沒奢望過。”簡忍俊不禁。

簡的話,已經告訴伊麗莎白她心態發生了一些奇妙地、不曾有的美好變化,伊麗莎白發自內心的快活——她才知道簡一直不肯答應那些追求者,甚至不願意和他們加深一些了解,並非是因她生性矜持,也並不是討厭,而僅僅是因為財產。那些可憐的小夥子們家資不豐,至少不到能接濟的起班納特家的地步,因此從最開始,簡就緊守心門,不肯給雙方一點點機會。可帶著這樣心情得到的姻緣,就算之間真的存在愛情,那依照簡的性格,也會在內心自責,覺得她自己功利性的目的不純——

“親愛的,如果真的有這樣一位富有、慷慨又英俊的先生追求你,你會答應嗎?如果答應,是因為你愛他嗎?”伊麗莎白問。

簡沉默一瞬,才說:“為什麼不答應呢?莉齊,你知道這樣人有多難得。我想我會愛上這樣的紳士,畢竟他是我夢寐以求的。”

“至少一部分是因為我愛他。”簡又說道。“他願意照拂我的家人,除了愛情,我會深深的感激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他,順應他的一切要求,做個人人稱道的好太太。”

果然!可無限的柔順並不能給婚姻帶來多一點點的保障。伊麗莎白想,縱使沒有野心勃勃的女傭,簡的心態也會導致她和賓利先生的婚姻出現問題,早晚都會發生。不管男人女人,沒有底線的順從,隻會把另一方徹底慣壞,變得不珍惜不在乎,日久天長,再美的朱砂痣也會變成蚊子血。

“親愛的,體貼和順從並不能叫先生們感激你,甚至還會使愛情消退。”

簡捂著嘴笑的亂顫,她貼近伊麗莎白的耳朵,小聲取笑她:“莉齊,你還沒有進入社交界,怎麼就懂得愛情了嗎?難道有哪個小夥子在悄悄追求你,讓我猜猜,是吉姆,還是梅裡頓的芬恩?或許是布魯克,每次我們在水果店裡,他都盯著你目不轉睛。”

伊麗莎白推推她,提醒她細想:“你仔細觀察,我說的不對嗎?就算是朗博恩的這些鄰居們,毫無脾氣隻知順從的女主人裡有哪個得到她們先生的尊重了?那些外表彬彬有禮的先生們,甚至會動手打她們。反倒是那些脾氣不太柔順的太太,她們說的話還有人聽。”

“並非溫柔不好,隻是有底線的溫柔才叫人看重。況且,先生們嘴裡不說,行動上卻偏偏更優待那些能撒嬌、會撒嬌的姑娘們。就算在咱們家裡,不也這樣嗎?”

伊麗莎白的話叫簡沉思不語,她細想從前參加的那些舞會,真的好像就如莉齊所說的那樣:她越拒絕,小夥子們越熱情;她越是不大說話,大家就越誇讚她的教養。還有舞會上其他的小姐,偶爾會使小脾氣的,被夫人太太們在背後指指點點說矯情的小姐,卻偏偏最受年輕先生們的青睞;甚至遠不如她漂亮的,卻能輕而易舉的叫才對她表示好感的先生轉移目標大獻殷勤。

伊麗莎白尚不知兩姐妹間的私房話在簡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今天解決了一樁大心事,眼見有了新的未來,伊麗莎白繃了一天的精神實在困乏了,她摟著瑪麗熱乎乎的小身子,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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