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私房話(1 / 2)

就算加德納舅舅這樣慷慨,凱瑟琳仍然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倒是沉默的小瑪麗,雖然不善於表達,可她那亮晶晶的眼睛裡充滿對全新知識的渴望。

隻是當加德納舅舅看向她的時候,惶恐和不安再次充溢,叫小瑪麗忙不迭躲閃開眼神。

加德納舅舅有些失望,他是真心為甥女們的未來考慮:對於沒有多少嫁妝的姑娘們來說,五個全都能出嫁的幾率十分渺茫;儘管良好的教育不一定能叫她們順利出嫁,可總歸能叫人內心豐富,胸有溝壑的老姑娘也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得幸福些。甚至於,加德納舅舅暗藏的隱秘擔憂正與伊麗莎白相合:若班納特先生不幸早逝,受過係統教育的姑娘也不致挨凍受饑,至少能謀個家庭教師的職位。

班納特太太對吉蒂和瑪麗的識趣表示滿意,她迫不及待地想向兄弟炫耀班納特家的美味佳肴。

加德納舅舅隻好暫時打住話頭,滿麵帶笑的接受了好意。不過,從沒品嘗過的兩道粘稠鮮香的食物的確是意外之喜。

“這是莉齊的功勞,我的小莉齊多麼細心,整個家裡隻有她發現媽媽沒有食欲,特地把聽來的食譜告訴喬治亞太太。”班納特太太老調重彈,大聲的告訴兄弟,“聽說是來自倫敦的小姐告訴她的異國食譜,親愛的加德納,你也住在城裡,有品嘗過嗎?”

加德納舅舅十分捧場,誇讚說:“從來沒有!縱使在倫敦那些紳士們的飯桌上,也沒有這樣鮮香的美食。莉齊從來都討人喜歡,彆人才願意與她分享見聞。”

班納特太太得意極了,“我敢說,那些有錢的老爺家裡聘請的法國廚子也不能做出這樣的美味!”

這話說出來,不僅伊麗莎白,就連班納特先生臉上都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幸而大家都知道這位太太向來誇誇其談,都願意體諒她的少見寡聞。

飯後,大家坐在客廳裡閒聊,加德納舅舅是個智力過人、見多識廣的好客人,他說的新聞不止小姐們,就連班納特先生也愛聽。

大抵隻有伊麗莎白有些魂不守舍。

“……道格拉斯伯爵的大公子進入威斯敏斯特公學,簡直引起了轟動,尚年幼的小道格拉斯已經十分具備風範,比那些年長的紳士們還要派頭。”顯然,加德納舅舅也記掛著前事,說起了一則公學的趣聞。

班納特先生其實很讚同舅兄的好意,隻不過這位幽默風趣的紳士在客觀冷靜的同時,也時常有逃避現實、推脫責任的一麵。他的那間小書房好像是個避風港,隻要躲在裡麵,女兒們的教養、家庭瑣事他都能做到不放在心上。此刻也一樣,並非是作為父親為女兒們分析勸誡勉勵,而是冷眼旁觀、不置一詞。

“相信我,陶麗絲學院雖然名聲不顯,但絕不比普通私立學校差,年輕的小姐們在那裡讀書習字、彈琴唱歌、縫紉畫畫,其中有一些還被倫敦最時髦的文學沙龍邀請,她們才貌雙全、機智優雅,被稱作‘女才子’!”加德納舅舅興致勃勃。

瑪麗卻更瑟縮了,她想:我既不多才多藝,又不善言辭,如果真的去了學院,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我們的兩位小姐,還是沒有改變主意嗎?”加德納舅舅又問。

“親愛的舅舅,你為什麼不問我呢?”莉迪亞撒嬌道。

加德納舅舅從瑪麗和吉蒂身上收回目光,有些失望。聽到莉迪亞的話,大笑道:“那麼我的小淑女,你的意思是要去陶麗絲學院啦?”

“當然不願意!”莉迪亞哈哈大笑。

“我想我願意。”

幾乎莉迪亞的話音剛落,伊麗莎白就接道。

“什麼?”

“莉齊!彆胡說,立刻,馬上!收回你的話!”

“莉齊你瘋了嗎?那可是寄宿學校!”

“哦,真是小莉齊會說的話。”

小客廳裡混亂到讓人頭痛,尤其班納特太太叫嚷著叫伊麗莎白可憐可憐她脆弱的神經,不要用胡話刺激她了。

伊麗莎白足有小半天耳朵邊嗡嗡的,分不清誰在尖叫誰在講話,她感覺這間小屋子裡足有二百隻鴨子在嘎嘎叫。

多虧了班納特先生還算威嚴,才把那些聲音彈壓下去。

班納特先生沉靜的看著伊麗莎白,輕聲問:“莉齊,你是認真的嗎?”

伊麗莎白直視他的眼睛,鄭重道:“是的,爸爸。從沒有這樣堅定。事實上,昨天聽說了這件事,在加德納舅舅沒來之前,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這可大大出乎加德納先生的意料,在他心裡,幾個外甥女,簡美麗溫柔,伊麗莎白伶俐大方,這兩個姑娘是最不愁嫁的。

“那麼,好吧,你有什麼理由說服你親愛的舅父?”班納特先生不動聲色,可他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班納特太太忍不了,大聲道:“莉齊又傻又任性,班納特先生,你怎麼也跟著說胡話了呢!”

班納特先生挑挑眉頭,勉為其難的補充:“抱歉,還有你的媽媽,她似乎也需要理由。”

“我不需要什麼理由,她的那些通通都是蠢話!班納特先生,我求你,命令莉齊,叫她收回她的傻念頭!”

可她再次碰了壁,就連她的兄弟,也沒仔細聽她的話,而是看著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反倒一愣,在這緊要關頭竟然偷偷開了點小差:若是換成種花國,哪家的女婿敢在娘家人麵前這樣冷待妻子,大舅兄就算不動拳頭,也得質問責備為姊妹出頭……

“增長見聞、開闊眼界,就像陶麗絲學院的校訓那樣:天助者自助。”伊麗莎白看向她的舅父,認真道:“加德納舅舅也曾在北安普敦學園求學,我想您對此感同身受?”

加德納舅舅的藍眼睛愉快的眯了起來,忽然大聲笑起來:“是的,是的!我親愛的小姐!若沒有在北安普敦學園的經曆,也許我現在還在梅裡頓給你們的菲利普斯姨夫作助手呢,畢竟我實在沒有他那樣的天賦,能做得來律師的工作。幸好你們祖父看出了這點,培養他繼承事業,把我送去了北安普頓。”

這勾起了加德納舅舅的談興,他跟甥女講述他的求學經曆:“……要知道那時候人們隻認可牛津和劍橋,對新興的學園們總是抱有懷疑的態度。尤其是學園裡除了國教課程,竟然還有哲學、科學課程,更早之前甚至有紳士在國會上公然反對這些新立的學園。幸而總有遠見卓識的人在,這些學園如今已遍布英格蘭,就連劍橋大學,也在前些年設立了自然哲學教席。”

“當然,我並非是對不列顛的兩顆明珠有什麼不滿,事實上,我年輕時也曾夢想著能進入那兩座大學呢。”加德納舅舅聳聳肩,“那兩座大學的門檻實在太高啦!”

“貴族生、高級自費生、自費生、減費生,能進那裡去的隻有出身貴族和高級國教教士家庭的兒子們。加德納家和哪個都不沾邊,就連最低等級的減費生也攀不上。還有他們的學費,連高級自費生每年都需要120英鎊,僅膳食一樣就需要40英鎊!要知道北安普敦學園裡的花銷全部算起來,每年也隻需20英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