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桶金(1 / 2)

這天晚上,八位小姐的新裝扮叫人耳目一新, 連朱蒂絲夫人也難得沒有挑刺, 更彆提其他沒有獲得許可離開陶麗絲的小姐們了。

小姐們早就私底下抱怨缺衣少物了, 尤其是襯裙, 倫敦最近流行裙擺越來越長、腰線越來越高的新花樣,而早有耳聞的小姐們來來回回穿的還是入學時挑選的那幾件。偶有幾個家中郵寄來的,卻因為小姐們正處於長個子的時候, 或多或少有些不合身,小姐們少有會改衣裙的,也就難以把這些帶有小瑕疵的漂亮長裙穿出去。

此時見幾位姑娘手提裙擺,款款而來, 頭發、脖頸和手腕上都帶有精致新奇的小飾物, 看在列位小姐眼中, 簡直拔不開眼睛。

“好了, 小姐們!接下來的一周,如果你們教我滿意, 我會向普蘭夫人求請,請她放寬人數。”朱蒂絲夫人清清嗓子,不疾不徐的說, “也許下個禮拜日會有更多的小姐獲得允許,去倫敦禮拜和購置物品。”

小姐們神情一肅,眼睛卻個個都亮晶晶的, 如同即將出籠的小鳥, 對外麵的花花世界充滿期待。

“修米茲長裙!珠寶!法國披肩和刺繡的手包!”姑娘們在心中無聲呐喊。

朱蒂絲夫人對此滿意極了, 她像一位經驗豐富的獵人,輕而易舉的調動起小狐狸們的精神氣兒,僅僅用一塊掛在樹上的肉。小狐狸們為了得到吃肉的機會,個個都鼓足勁兒,把皮毛打理的更鮮亮,昂著小腦袋聽從獵人指揮。

普蘭夫人也分外得意,這種調動小姐們情緒的小把戲屢試不爽——陶麗絲學院的課業量大,如果沒有誘餌,怎麼能使這些嬌生慣養的小姐們甘願使儘精力?

“親愛的莉齊,你的手真是巧極了!”達蓮娜端詳伊麗莎白新編織的花邊。

伊麗莎白兩手飛快穿插,編、結、繞,不一會兒,一小段蕾絲花邊就出現在手下。

莉莉哀怨的看一眼有條不紊、從容迅速的小夥伴,挫敗極了:莉齊那邊的幾十個繞線管都分毫不亂,她這裡僅僅十來個繞線管,卻再次攪成一團,死結都不足以表達這些線管的慘狀。

除了自己,黛西和蘿拉都已經學會了卍字花邊,莉齊更不用說,她不僅學會了,還琢磨出一種新的編織法,編出的花邊與英格蘭傳統樣式大為不同,據說是她根據安妮女爵衣服上的東方紋樣模仿出來的。隻有可憐的莉莉·皮爾小姐,依舊連最簡單的花邊都編織不成。

“上帝啊,來個天使救救你可憐的羔羊吧!”莉莉有氣無力的說,“我敗給這些可惡的小線管了!”

達蓮娜幫莉莉鉸開那些纏在一起的繞線管,默默坐回伊麗莎白身邊,裝作沒聽到莉莉哀歎的樣子問伊麗莎白:“莉齊,這個叫什麼?”不是她不關心朋友,實在是莉莉敗給了繞線管,而她敗給了莉莉——達蓮娜從沒見過那樣不聽使喚的手指頭。明明莉莉有一雙纖細的手,可那十根柔軟的手指在作針線活時就僵硬的如同新西蘭幾維鳥,翅膀完全是擺設。

“如意紋。”伊麗莎白說。如意紋是故國傳統紋樣,其實是比較簡單的幾何圖形,比起如今流行的一些藤蔓纏枝、枝葉卷曲的英式花邊要簡單多了。不過因為明國和女爵,賦予了這種花邊獨特的光環。

“聽說明國貴女的衣衫上,常用這種花紋做裝飾。”黛西說。

“明國有一種特殊的物品,或者說特殊的圖案,有人用大塊的寶石、黃金、白銀製成那種樣式,稱之為‘如意’,明國人相信這會帶來好運。不僅有寶石如意、黃金如意、白銀如意,他們還用這種花紋裝飾衣服、鞋子、瓷器、門窗……幾乎所有的東西!”

伊麗莎白聽她這樣說,忍不住笑起來:“明國有許多獨特的紋樣,雲雷紋、方勝紋、曲水紋、蟠龍紋等等,如意紋隻是其中一種,其他的太複雜了。”

“她們習慣將這些刺繡在衣服上,不像我們,我們是編織出花邊,再用花邊裝飾衣裙、手帕、桌布和茶墊。”伊麗莎白平靜的說,她有些驚訝如今自己也能以英國人自居了。

莉莉將白白浪費許多上好棉線的繞線管放到一邊,走過來挨著伊麗莎白坐下,把頭靠在她肩上,“如果有花邊織機就好了,為什麼有織布機,卻沒有織花邊的機器?”

伊麗莎白聞言,心裡暗暗想,果然懶才是科技進步的動力,就如莉莉抱怨的,再過一百年,英國發明花邊織機,風靡了幾個世紀的歐洲手工花邊由此衰落。

黛西倒是對伊麗莎白知道那麼多明國事務很感興趣,這是位年紀雖小卻執著追求時髦的小姐。強大的明國在整個歐洲掀起了東方風尚,無數名媛淑女以此作為爭耀鬥豔的新名堂。

“莉齊向來對明國感興趣。”有伊麗莎白分享同一間寢房的蘿拉知道的更清楚些,“她確實有這方麵的天份,她還跟著在陶麗絲休養的女爵府的老媽媽說得來,那位老婦人也很喜歡她,莉齊學了不少明國詞語。”

這正是伊麗莎白這一個月來最大的收獲:二月的一天,她偶然結識了一位黃皮膚黑頭發,地地道道的明國人。

“是那位明國的老夫人?”黛西問。

伊麗莎白點點頭,莉莉羨慕的說:“據說那是女爵母親的貼身管家,明國人稱之為‘奶娘’,老媽媽常願意交給學院的姑娘們明國話,可明國的官話和文字實在太拗口難學了。”皮爾家族也曾試過學那些,想籍此提升修養,擴大交際,可從莉莉的父親到她自己,最終都放棄了。

“莉齊,你真聰明!”黛西也真心實意的讚歎。

伊麗莎白微笑不語,幸好她上輩子生在金陵,在那裡度過童年,這才能聽懂明國官話,若是長在彆的地方,隻怕不必莉莉她們好到哪兒去。

稀少的閒暇時光就在姑娘們閒談中悄悄流逝了。莉莉雖然沮喪,卻也不至於太過為難自己,不會編織花邊畢竟時間不足道的小事,對出身富裕的小姐們來說,能掌握這門技藝固然是錦上添花,不會也沒什麼。不管是學院還是家庭,都不會要求小姐們成為技藝嫻熟的花邊女工,淑女們隻需要學會用挑選花邊樣式,來裝飾衣裙和物品就足夠了。審美和搭配才是關鍵,小姐們絕不會用大片的時間就做女工就能完成的活計。

就連伊麗莎白也是如此,她隻是喜歡做著針線活思考罷了。

可沒想到,這項在朋友們看起無足輕重的小技藝,正為她帶來頭一枚金畿尼。

初入三月的一日晚宴後,一位身材高挑,儀態端莊的高級生小姐拜訪了伊麗莎白和蘿拉的休息室。同行的作為介紹者的還有達蓮娜。

“這是我的遠房堂姐,她對你編織的明國花紋很感興趣。”達蓮娜開門見山的介紹說。

“您好,班納特小姐。”伯德小姐言辭溫和親切。

“初次見麵,您好。”

與外表相異,伯德小姐竟然是個難得爽利快語的人:“就如同達蓮娜所說,我對你琢磨出的如意花紋很感興趣。請原諒我冒撞,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同意,我們希望能從班納特小姐這裡學到這種花紋的編織方法。”

“學到?”“我們?”伊麗莎白疑惑道。

“是的。”伯德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她本該先托達蓮娜帶個客氣的口信,表示想在她確信不會給這間休息室的兩位小姐帶來不便的時候,約定前來拜訪。等待伊麗莎白同樣客氣的提出邀請後,在由達蓮娜把她自己引見給貝內特小姐。

這才符合淑女們交際的規則。可伯德小姐實在等不及了,據她所知,菲碧小姐商店同樣對這種編織方法感興趣,菲碧小姐商店作為女爵名下的產業,陶麗絲學院的小姐們天然對之抱有好感。若是菲碧小姐商店搶先邀請了班納特小姐,那可真大大的不妙。

伯德小姐是家中長女,作為同樣沒有爵位卻富裕的工廠主之女,伯德小姐在家中頗能做得了主,在父親的工廠裡也說得上話。她剛剛接手家中的一個花邊作坊,作為父親給女兒正式踏入社交場的小禮物,同時也是變相給她賺取零用錢的地方。伯德小姐不需要親自去管,但也絕不介意多得些私房錢,這才是她來拜訪的主要原因。

歐洲手工花邊早在上個世紀就開始繁榮,最受稱道的是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和意大利威尼斯,伯德小姐名下那間小作坊生產的花邊都是隨處可見的樣式,中產階級之上的小姐們是不會光顧的,大多銷往鄉間,鎮上的姑娘們願意買回去裝飾襯裙和帽子。伯德小姐很需要一種新鮮的、從未有的花樣充實她的作坊,這關係到她的臉麵,如果經營的好,將來也是一種談資和展現。

伯德小姐並無意隱瞞,將這些話都如實告訴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答道:“雖然有個好意頭,也的確是明國的紋樣,可實際上這種‘如意紋’並不繁複,甚至稱得上簡單。這些伯德小姐您了解嗎?”隻要多拆解幾段,熟練的花邊女工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看懂編織方法。

“即將到來的五月對倫敦的淑女們來說,一直是個特殊的時候,我們敬愛的國王陛下會接見未婚的貴族小姐,名媛們將在隨後的一個月中參加各種王室和大公爵們舉辦的聚會。到處都是地位、權利、榮譽和金錢,名媛們可以不必爭奇鬥豔,但絕不肯忍受落人一步——一種明國的花邊,新鮮的花樣,這種花邊不需要複雜、甚至無需多漂亮,哪怕比意大利的花邊還要昂貴,這些小姐們都可以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彆人有而自己沒有。”

伯德小姐笑著說。

“既然如此,我想沒什麼問題。”伊麗莎白一口答應下來,連價格也沒有提及,相信伯德小姐不會虧待同為陶麗絲學院學生的自己。

事實上,這也是英國人默認的規則,老派的英格蘭人很忌諱討價還價,認為這是不體麵的行為,這在淑女們的規範中尤其如此。

伯德小姐滿意而友好的辭彆伊麗莎白兩人。

隻剩下蘿拉和她的時候,蘿拉才說:“為什麼不交給菲碧小姐商店?我們都知道,那是女爵的產業,裡麵許多商品甚至是學院裡小姐們練手之作。如果把這種新花邊的編織方法給菲碧小姐商店,獲得或許會更多,至少途徑變得寬闊許多。”

伊麗莎白當然想的到,她誠實的說:“的確,給商店獲取的隱形好處更大。但是親愛的蘿拉,那隻是一種簡單的花邊編織,菲碧小姐商店有無數進貨渠道,連明國的絲綢首飾和瓷器都有,怎麼會稀罕微不足道的一條花邊?”

“更何況菲碧小姐商店可沒有手工作坊,她還得把法子交給彆的商人的作坊去生產,大作坊可不會多看重,恐怕很快就會失去新鮮。”伊麗莎白老實的說:“那麼我能得到實際上的收益極為有限。”

伊麗莎白坦誠她自己斤斤計較的小心思逗笑了蘿拉,她的朋友不禁拍手承認,她想的的確更深……也更實在。

幾日後,伯德小姐打發人送來一盒法國點心,與點心一起的還有個精致的小盒子,裡麵放著朵絹製的紅玫瑰,玫瑰花下麵躺著五十英鎊。

“哦哦,這麼多嗎?”伊麗莎白乾巴巴的說,看向好友蘿拉。

蘿拉小姐也沒想到,隨即就真心的為她的朋友高興起來:“親愛的莉齊,僅僅四個月,你就把陶麗絲學院一年的費用賺到了!這不正是你的願望嗎?”

於是伊麗莎白也快樂起來,兩位小姐躲起來嘀嘀咕咕,絞儘腦汁的想還有什麼東西足夠新鮮有趣——畢竟這五十英鎊來的太突然,也太簡單了些。

隻是她們二人資曆尚淺,一時間真的想不起還有什麼能夠引起人們的興趣,簡便有效的變成金畿尼裝滿她們的錢袋。

在此之前,伊麗莎白暗自動過刺繡的心思:上輩子作為尹麗莎,伊家培養尹姓養女的方向就是‘入得廳堂、下得廚房,生得了兒子、侍候得了丈夫’的新娘方向,刺繡作為一種裝點門麵的技藝,尹麗莎的確會一點。但絕對稱不上精通,最多半桶水咣當的水平。可明國的絲綢和刺繡在英格蘭實在太受歡迎了,一副小小的屏風就能賣出幾百英鎊的高價,由不得伊麗莎白不心動眼饞。

但現實總比臆想殘酷,伊麗莎白既不是四大繡的國手,又沒有東方不敗飛針走線的功力,她若想繡成一副圖,從構思畫圖到完成,非得花幾年功夫不可,成品質量也不敢保證。就算是上輩子門檻最低的十字繡,無數商家吹噓清明上河圖的十字繡賣出十幾萬的高價,可事實上,靠繡清明上河圖保證溫飽的人又有幾個呢?最最主要的是,明國的絲綢和絲線在大不列顛是昂貴的奢侈品,伊麗莎白連配足繡線的財力都沒有。

深思熟慮後,伊麗莎白隻好遺憾的放棄了這個遠大理想,試著找出一種簡單點的、腳踏實地的生財方式。

她不能不承認,這遠大理想著實有點不靠譜。

伊麗莎白一個人的時候,時常天馬行空的想個痛快,從記憶裡看過的之中,扒拉出來無數走向人生巔峰的法子,比如燒玻璃、燒磚、煉鋼煉鐵、造武器、造設備;製肥皂、製化妝品、製香水;賣醬料、賣串串、賣火鍋、賣菜譜……可歐洲的土壤實在太硬了,不太適合這些財富的種子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