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下傲慢的錯(1 / 2)

這天晚上,伊麗莎白坐在窗前給蘿拉寫信,她訴說自己的苦悶,質疑自己是否有資格替彆人打算未來:“……我頭腦一熱,試圖改變她的觀念,我用力去勸說她,但很顯然我失敗了。她的想法當然沒有錯,和大多數人一樣,判斷一個男人是否是個好丈夫的第一標準就是豐厚穩定的收入。我的媽媽也是這麼認為的,似乎人們通常認定這樣的婚姻未必幸福美滿,但至少衣食無憂。”

“可這太過草率單薄了,我想,如果這位先生本身人品有瑕疵,那怎能期盼他在幾十年之中始終善待如一?”

“親愛的蘿拉,怎麼有的人寧願忍耐服從命運的卑微安排,也不願意嘗試著做出一點改變。是我太過自以為是,但我仍舊擔憂她遇人不淑:到了城裡就知道,天生高尚的人太少了,把自己幸福全指望彆人是最不靠譜的事情。”

“還記的我們在倫敦遇到的那位子爵之子嗎?蘿拉,那也是個貴族的小兒子,受過教育,曾經還因為相貌漂亮被人在報紙上稱道……可我們所見到的呢,僅僅是個酒鬼、賭徒和無賴。富商的女兒嫁給他,財產全被敗光了,那個可憐的女人,遍體鱗傷得不到解脫。倫敦這種事情太多了,我想把這些講給她,但沒能有機會說出來,爭辯耗儘了我們彼此之間所有的耐性。”

“幸好我的姐妹們還能聽得進去,叫我倍感喜悅,我想我必須要讓她們知道:把幸福和命運全賴到人家身上,對於自己是多不負責任的事情!對彆人,又是多不公平的責任!再好的人,也不會願意承擔彆人的人生。比如我的爸爸,班納特先生,從哪方麵來說,他都是一位值得托付的紳士,但他對我媽媽,也難以做到尊重和理解……事實上,如果女士們都看低自己、不愛護自己,哪兒還能要求彆人高看你一眼呢?”

“我囉嗦了這麼多,蘿拉,隻因為我意難平:我太弱小,不能教人信任,如果我有錢有地位,做的像安妮女爵那樣,我想,至少人們會願意聽我把話說完。”

“好啦,謝謝你願意看我抱怨,我的朋友。我把這些話寫出來,心情好多啦,把握每一絲機會和光陰才是我接下來要做的。我會在朗博恩的廚房裡試著做些東方的糕點,來自明國的材料有些太昂貴了,我想試試英格蘭本地的東西能否做替代,期待我的好消息吧,蘿拉。”

“對了,我有個小禮物要送給你——在我們臥室那個彩繪椴木的五鬥櫃,第三層抽屜裡布料下麵。我的新畫冊早就畫好了,本來打算送給你做複活節的禮物,現在提前點也不錯。希望你喜歡。”

“你的……”

-------

第二天,伊麗莎白還有點兒無精打采,在興高采烈準備去梅裡頓的姐妹裡麵,著實有點突兀。

班納特先生從昨天就敏銳的注意到她和盧卡斯小姐散步回來的異狀,因此在早餐開始前,他再度邀請二女兒到他的書房坐一坐。

伊麗莎白沒想到瞞過了簡,卻未能逃過父親的眼睛。

幸好伊麗莎白那有些驚世駭俗的牢騷話昨晚已經在信裡儘說給蘿拉了,這時候她才能平靜客觀的複述出來與夏綠蒂的談話。

班納特先生聽完,忽然笑起來。雖說有些幸災樂禍,但這個不成熟、鑽牛角尖的小莉齊才更像爸爸心愛的女兒——班納特先生固然欣慰喜悅之前伊麗莎白表現出的穩重成熟,但有時也很樂意為女兒解惑。

“莉齊,你沒發現你有些傲慢了嗎?”班納特先生點醒她:“誠然,我的莉齊是聰明睿智的,但不能否認,就算是我們最浮躁的莉迪亞也偶爾能說出很有道理的話來。親愛的莉齊,就是萬能的主,也會接納彆人的看法。他人的意誌,我們可以勸說可以反駁,但前提是我們尊重他們的選擇,就像他們尊重我們的意見卻並不一定聽取一樣。”

“或許你站得高看得遠,你的內心比彆人更自由,這是好事,莉齊。但這滋生了傲慢,你似乎不太能耐心包容的聽取彆人的意見和看法。”她父親說。

伊麗莎白這才恍然:的確,在取得一點成就之後,在發現她的見識遠超親朋時,她潛意識裡已經是家裡和她個人的主人了,這使得她不自覺的發號施令起來,這可大大的不妙!

伊麗莎白不僅擁有那位達西夫人的記憶,更有著超越時代的眼光和經驗,但這並非她的功勞,隻因為那奇妙的經曆。相比這時代的人們來說,她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於是她骨子裡便高高在上起來。這種內在的高高在上很容易滋生傲慢習性。

在陶麗絲學院時,這些還能隱藏在謙遜求學之下,可當伊麗莎白回到熟悉閉塞的朗博恩,這種傲慢就體現了出來。

‘幸好!’伊麗莎白萬分慶幸,‘雖然和夏綠蒂有一番爭執,但這也讓我及時醒悟了。’伊麗莎白不敢想象,若是任由這種傲慢習性發展,她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她的生活也必將眾叛親離,難以挽回。

‘我得給夏綠蒂道歉,’伊麗莎白想,‘我完全沒有體諒她的處境,既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她的問題,又怎麼有資格對她的選擇指手畫腳呢?’

伊麗莎白深深的反思:她雖是好意,可未來已經發生改變,柯林斯先生能否有機會繼承朗博恩還是個未知數呢,更彆提再與夏綠蒂求婚。更何況如果不是柯林斯,那麼夏綠蒂未必不能幸福的過一輩子,畢竟她是個善於變通,性情大方的姑娘。

“謝謝你,親愛的爸爸。”伊麗莎白向這個睿智敏銳的父親道謝,“我太愛你了,爸爸!”

伊麗莎白回到臥室,就羞愧的撕掉了昨晚寫的信,趴在橡木桌上重新寫了一封。這封信裡,伊麗莎白平和多了,她沒有再抱怨,而是把鄉下的景色和趣事分享給親愛的朋友。“我多麼想念你啊,”她寫道,“或許下一個長假你願意答應我的邀請,來朗博恩小住。”

用完早飯,班納特家的五位小姐就準備出發了。

“馬車不夠坐,我們要步行這一英裡嗎?”吉蒂撅著小嘴巴,她不想弄臟新換的鞋子。

最大的兩個姐姐當然願意滿足小妹妹們這點小要求:“瑪麗、吉蒂,還有莉迪亞,馬車足夠坐得下你們三個。至於我和莉齊,我們願意散步前去,四月的景色簡直美極了。”

伊麗莎白挽住長姐的手臂,笑道:“或許我們可以騎馬過去,親愛的簡。”

簡驚喜的睜大藍色的眼睛:“莉齊,你學會騎馬了嗎?”

伊麗莎白故作驕傲的挺直胸膛,揚起下巴說:“當然!沒什麼能難倒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

“我能看到莉齊的鼻孔!”莉迪亞大笑,“你的下巴揚的真高!莉齊,你的脖子不累嗎?”

伊麗莎白揉揉小妹妹的腦袋,“有點兒。看來趾高氣揚的姿態不是誰都能做得來的。”

小妹妹們都學她的怪樣子,紛紛說:“我們也做不來。”

梅裡頓是個美麗的小鎮,民風淳樸,距離朗博恩僅僅一英裡。

班納特五姐妹的菲利普斯姨媽就住在鎮上。

菲利普斯姨夫繼承了嶽父的衣缽,成為一名律師,但他同老加德納先生一樣,都不能算是正規的律師,他們的稱呼應該是“法律顧問”,而不是律師先生。

菲利普斯姨夫主要為鄉紳處理各種法律和財產問題。法律顧問的聲望和收入都遠遠比不上正規的律師。因為在英格蘭,要成為正規的律師,必須得去倫敦四所律師學院的其中之一進修學習,而律師學院的收費極其昂貴,尋常小貴族和鄉紳都負擔不起。

蘿拉曾告訴伊麗莎白,她的一個堂兄弟曾經想學習法律,卻根本拿不出那樣多的錢:“各種雜費和生活費用加起來得超過2000英鎊,這可太貴了。”

伊麗莎白和簡騎在馬上隨馬兒慢悠悠的踱步,“外祖父很了不起,他完全靠給人當助手學習,成了一位獨立的法律顧問。”

簡也深為認同:“我也敬佩他,他是個慈愛的父親,為子女們安排打算好了他能給出的最好的未來:給媽媽和姨媽各自四千磅的財產,把加德納舅舅教養的極成功。”

“……可我沒想到學習法律那樣貴!但付出的代價似乎與獲得的地位和收入不符?”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