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成為富有的寡婦(1 / 2)

舞池裡群魔亂舞,會堂中古今雜燴,伊麗莎白·班納特似乎受到了感染:麵對一個陌生人,尤其她們都隱藏在麵具之後,這叫她恍然有種重溫後世隔網交談的感覺,不由得更使她談鋒犀利、直戳人心。

說到婚姻,這真是個古往今來,從不過時的焦點。

“在愛情之外,人們需要考慮更多。小姐們通過丈夫獲得更好品質的生活,而先生們自然期望妻子能帶來溫暖的家,使他們後顧無憂。”達西試探的說。

伊麗莎白彎起紅.唇,笑道:“威廉先生,你也認同等價交換——哦,我覺得你方才說的就是等價交換,女士們看中地位和財產,男士們同樣。”

“這沒什麼不好,門當戶對的婚姻可以期望和平共處。”伊麗莎白說,“但這跟愛情沒什麼關係,隻需要物質上匹配就好啦。我認為這很合適,避免了一些悲劇發生,總比一方提供金錢,一方提供地位的要好——這種情形下若女人是提供財產的一方,那麼婚後她就失去了砝碼,就變得很容易受傷害。”

達西搖頭,他向來不善表達感情,尤其愛情,更是心存希望卻不強求。於是他說:“恰巧門當戶對的兩個人,因愛情而結婚,固然美滿,但這種事是上帝的恩賜,我們不能奢求每個人都有這運氣。”

“照我看,大部分擁有平和滿意的家庭生活的,都是財產和地位相當的男女結合,雙方平等已經是和睦的基石啦。愛情麼,若是在基石上產生,那麼滿意就變成更叫人羨慕的幸福美滿了;若是不幸沒什麼基礎,那他們就應該慎重的考慮清楚——這很危險,就像空中花園一樣,美麗下藏著危機,很難長久。”他說。

伊麗莎白為他的精彩發言鼓掌,“我太認同啦,物質和精神嘛,精神得建立在物質基礎上才能幸福,隻有物質未必不幸,隻有精神必會失望。”

伊麗莎白的愛情觀比達西要消極許多,因為她說:“愛情,隻有在書頁中才能綻放的長久。但故事裡愛情也總要在最盛的時候被扼殺、摧殘,才會深刻雋永,以至於被人們詠歎惋惜。說到底,愛情常是一出悲劇。”

簡聽他們把叫人憧憬的愛情婚姻說的那樣刻薄蕭索,搖搖頭不願參與進來。

“莉齊小姐,我猜你年紀不大,但太悲觀了。”達西心裡一顫,忙說。“看來小姐們接受良好教養,比如讀太多書之後可能會產生些預料不到的情況——我正打算送我妹妹去學校,現在我得再考慮考慮啦。”

“書籍中的故事或許是悲劇長久,但喜劇同樣動人。我奉勸莉齊小姐彆把書裡的故事當真,或者讀一些如今流行的。我推薦《魯賓遜漂流記》《格列佛遊記》《辛格頓船長》或者《湯姆·瓊斯》,尤其最後一部,菲爾丁先生寫的好極了,現實裡也能開出真摯的花。”

這部現實主義的的確很得伊麗莎白喜歡,但她聽到威廉先生也推薦時,禁不住笑道:“我以為先生們會反感《湯姆·瓊斯》,它描寫的貴族和紳士們的形象可不太好,唯利是圖、虛偽狡詐——難得威廉先生會喜歡?要知道許多保守的紳士,認為都是不正經的書,我聽說彆的郡曾有牧師先生宣稱是導致神恩消減、道德淪喪的禍首。”

“我聽出來啦,”達西先生笑著答道:“莉齊小姐對紳士,或者可能所有的先生們,都存在一些偏見?”

他隻當說笑她一句,但伊麗莎白不能不為威廉先生的敏銳而吃驚。不過這起到了反效果,伊麗莎白不僅沒有退縮,反倒更興致勃□□來。

他調侃一句,隨即又說:“不可否認,有許多的確不值一看,它們要麼寫婚外情,要麼寫私生子,總是宣揚不勞而獲:情.人坐上莊園女主人的位子,私生子成了繼承人。”

“我也猜威廉先生是個富有的未婚紳士,”這在談吐和衣飾上很容易看得出來,隻威廉先生的衣襟上係著的那枚寶石銀懷表就價值不菲,伊麗莎白把話題拉回來:“那麼威廉先生希望妻子是什麼樣的呢?”

簡從自己思緒裡驚醒,忙在桌下碰碰妹妹的手臂,提醒她這話可有些冒撞失禮。

事關威廉先生的**,伊麗莎白說出口後,也覺得有點兒冒昧。

達西先生沒有惱怒,他思考片刻後,選擇坦言。他說:“我的家族的確擁有些財富,但可惜沒有與財富相稱的爵位,家族期望我能娶一位家世沒落但保有頭銜的小姐為妻。”

這話說出來,連簡也對他肅然起敬。

誠然這種聯姻是司空見慣的,但紳士們總以“愛情”來矯飾它,從不肯承認其內的“交易”。威廉先生的坦誠令小姐們對他的好感再次提升。

“但我得說,這並不太合我意:同時滿足家族期望和個人意願的結婚對象可太難得啦。我和舍妹的婚姻,必然建立在我們認同的基礎上。一位誌同道合、門當戶對的淑女就是我最大的期望啦。”

伊麗莎白和簡都點頭,她們覺得,若這位先生果真言行一致,那他可就算得上絕無僅有的好伴侶啦。

達西先生不善於表達內心,他說完後就有些窘迫,因此閒扯些彆的掩飾:“說起來,我還有一位表兄,出身顯赫,但沒有繼承權。他和我舅舅都希望找富商的女兒,以便保有體麵的生活。他習慣充足的花銷了,所以可選擇的對象也很狹窄……”

稀裡糊塗說了幾句之後,達西先生就趕忙停住,背後議論人可不太好。

但這正戳中了伊麗莎白的前話,她當即就說:“但願您的表兄正直善良,要不然嫁給他的小姐可有點不幸。就像我方才說的,富有的姑娘一旦結婚就失去了她的砝碼和保障,隻能冀望丈夫慈悲。”

“我並非有意冒犯,但所說皆出自真誠。城裡這樣的事還少麼?伯利恒瘋人院裡出身不錯的女人可有許多——還有人將妒忌、爭吵的妻子關在莊園閣樓上,使之真正成為一個瘋女人,然後心安理得的拿著妻子的財產尋.歡作樂。不管她曾經多受家人寵愛,在她結婚之後,因為地位不對等,富商的家庭已難以為其提供庇護。所以在最初就得睜大眼睛,不是嗎?”

達西先生沉默良久,為這位小姐大膽言論而震驚,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在英格蘭的土地上,女人天生就弱勢。

“好啦,你們的話題太遠啦。”簡笑著圓場,她看看舞池,“舞會就快結束啦,或許你們可以再去跳一支舞?”

但達西和伊麗莎白此刻心情都有點沉重,無心跳舞。

達西先生發覺這位小姐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膽大、尖銳和清醒獨立。他心裡既明白這樣的小姐其實與英格蘭主流社會格格不入,又忍不住更受其吸引。他心裡的天平不住的上下,天使在警告他遠離,而魔鬼誘惑他親近。

伊麗莎白是因想到了自己和姐妹們,她突然意識到豐厚的嫁妝也並不能保護她們,還需要更多努力,地位、話語權、影響力等方方麵麵——伊麗莎白再次思索起曾經的那個可怕想法:在她21歲後,做個富有的寡婦實在很好。

兩個人都心事重重。突然,離她們不遠處突然爆發出一聲巨響,一個華麗的燭台架被整個推倒了,幸好附近有幾位男賓迅速撲滅了著火的地毯,才沒叫火焰燒到窗簾幔帳上去——厚重的幔帳飾滿會堂,一旦起火,立刻會蔓延遍布,到那時,大家隻能逃命。

在處理了差點引起災難的火苗,賓客們把譴責的目光注視到源頭身上,才發現那一對男女的麵具都掉落在地上,絢麗的羽毛被火燎燒出刺鼻的臭味。

主人公之一恰巧正是伊麗莎白才在腦子裡設想的寡婦。

鄰鎮的有錢寡婦莉娃·布拉德利。

另一位則是叫梅裡頓居民們厭惡警惕的亞特伍德,他家的小兒子尼爾森·亞特伍德。

尼爾森正假裝彬彬有禮的道歉,他說看到蠟燭架不穩,因為急於保護舞伴,慌忙間把淑女的麵具弄掉了——這顯然不被人們認可,更有來賓直言這是謊話,才被扶起來的燭架穩穩的立在那裡,如何能無緣無故的倒下。

尼爾森臉皮可厚,他堅持抵賴嘴硬,還把事情推到附近賓客身上,說興許是彆人碰到了蠟燭架子。

尼爾森臉上帶著殷勤的笑容,直關心他‘救下’的小姐有沒有受驚,他還伸出手,似乎想殷勤的給‘小姐’一個安慰的擁抱,沒發現彆人看好戲的眼神。

亞特伍德家離開梅裡頓太久啦,他們根本不可能認識鄰鎮上的出名人物,哪兒會知道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士是一位寡婦呢。更何況尼爾森·亞特伍德還臨時更改了父親給他選定的目標:他認為那位班納特小姐嫁妝微薄又打扮簡陋,遠不是個好人選。那些讚譽是梅裡頓的人太抬舉她了,把她說的那麼好以至於他爸爸也受了蒙蔽,非叫他娶她。

尼爾森在邀請過簡,卻被拒絕後,忽然看到舞池裡的莉娃,她身段玲瓏,舞姿優美。她雖一身素淡的白裙,可珠寶卻沒少帶,胸前的更有一顆亮閃閃的大鑽石。理所當然的,尼爾森看準了她,以為是一位富有尊貴的少女,馬上放棄了原本的目標,改而算計她。終於在幾次群舞交換舞伴時,牽起了莉娃的手。

他既抱有這樣肮臟險惡的壞心思,那也就活該遭受接下來的噩運。

莉娃·布拉德利捂著臉,分外羞惱!她是個年輕的寡婦,當然不肯放過跳舞的機會(普通的正式舞會,寡婦可以出席,但沒有跳舞的權利),在聽說梅裡頓的假麵舞會後,就一直期待,特地花錢置辦了新行頭,準備儘情享樂。

她做的打扮,是希臘神話中的一位女神,這位女神名聲不大,但很合莉娃的隱秘心思:她扮成三位處.女神當中最神秘的那位,足不出戶的處.女神赫斯提亞。也正因為她不謹慎的向舞伴炫耀了她的扮相,叫尼爾森更確信這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未婚淑女。

賓客們圍著她倆,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寡婦潑辣極了,她才二十四歲,比這裡的許多賓客的年紀還要小,但她已經結過兩次婚,且成功繼承了兩筆不菲的遺產。這跟她的美貌當然有關係,但更主要的是她足夠放的下臉麵,在野性倔強的**風情和善良無害的優雅馴順之間隨意變換。這位在當地有“黑罌粟”的稱號,不僅因她以鞋匠女兒的身份嫁給皮革商,又以商人寡婦的身份再嫁給紳士,更因為在這兩起充滿疑議的財產爭奪戰之中,她繼承並守住了大筆財產。

尼爾森兀自沾沾自喜,裝模作樣的體貼她。

可莉娃·布拉德利卻毫不領情,她狠狠一巴掌就甩到亞特伍德臉上。她幾乎跳起來,誓要教訓這個叫她丟儘了臉的無賴——雖然她之前有心迎奉,想要私底下有些聯絡,但絕不肯搬到大庭廣眾之下。

誰知道在一個小時之前,布拉德利夫人還對小亞特伍德一見傾心呢。這是個窮小子,她那時很肯定,因為他沒見過世麵,把粗俗當高雅,但這非但不妨礙什麼,布拉德利夫人反樂見其成:她隻看重他又高又壯,像頭公牛的身材,這才是她這種成□□人在床幃之中會中意的類型,能不能附庸風雅有什麼要緊的?

尼爾森·亞特伍德可不是什麼紳士,事實上,他毫無風度。

莉娃的一巴掌打掉了他的那點偽裝,他才要攥緊手臂忍耐,就聽到彆人稱呼莉娃為“布拉德利夫人”,尼爾森腦子嗡的一聲,這是鄰鎮的毒寡婦!

尼爾森暴怒起來,揮舞著手臂要打人。但莉娃靈活輕盈的很,而他雖強壯卻笨拙,根本沒打到人,反而又被抓了幾下。

賓客們一邊抱怨“這太不體麵了。”一邊仗著麵具遮擋而毫無風度的看熱鬨。

後麵還有人往前擠,伊麗莎白三人不可避免的更靠近風波中心了。

“我們走吧。”姐妹兩個小聲說,她們想儘快離開這混亂的地方。

尤其是簡,她已經認出尼爾森正是之前來邀舞的兩個認識她的陌生人之一。這使得簡不能不心驚膽戰。

“小心!”伊麗莎白趕忙拉住姐姐。

可簡手裡的折扇卻被到處躲閃的莉娃從她手裡抽走了,這不是她搶的第一件東西,剛剛還有一位先生的“權杖”就被她奪下,在敲打了小亞特伍德的腦子好幾下之後不幸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