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子(2 / 2)

紅顏不辭鏡 卉苗菁彩 8401 字 5個月前

玉婷頭倚到我肩上,輕聲道:“爺,有您在,奴婢什麼都不擔心。”

我摟住玉婷的肩,不敢吐露心底的擔心。

宮裡太多孩子夭於突如其來的發燒。似我母妃生育三兒三女,長成人的就隻有我、九妹溫憲和十四弟胤禎三個,另兩女一兒:七妹兩個月夭了,六弟胤祚六歲沒了,十二妹十二歲也沒了。

除了七妹夭時我沒記事,六弟、十二妹都是晴天霹靂似的一瞬。

好一會兒,玉婷似想起什麼似的叫丫頭:“捧硯,將爐子上燉的百合湯拿來。”

捧硯端來一個白瓷燉盅,玉婷親捧給我:“爺,太醫說時氣不好,小阿哥咳嗽,讓奴婢燉點百合給小阿哥養肺。爺,您每日宮裡府裡奔波,倒是喝一盅潤潤嗓。”

任憑加多少糖,百合湯都有股與生俱來的清苦。我捏著五彩小調羹,慢慢吃著,祈禱這苦湯真有效用,彆辜負了我和玉婷的希翼。

太醫來診脈,一劑藥下去,弘昐的燒退了,我方回書房。

一連三日,弘昐傍晚都燒,我覺得這樣頭痛醫頭、腳疼醫腳不是辦法,吩咐高福:“換個太醫!”

高福拿我的名帖請來了留守的周院判。周院判診一回脈後回我道:“四貝勒,現處換季,時氣不好。索性小阿哥底子壯,但等過了這陣子,自然無藥而愈。既是燒了,下官且開張退燒方吧!”

……

連綿半個月,弘昐的病不見一點起色,人肉眼可見的瘦削下去,精神也不濟了,看我都眯著眼——眼都睜不動了。玉婷急得直掉眼淚,京裡卻尋不出比周院判更好的太醫了。我使高福往民間醫館藥房尋去。一連請了五個,也都是跟周院判一般的說法。

我覺出了不祥,卻無計可施,且當著琴雅、玉婷,我還得維係我一家之主的鎮定。不敢多看弘昐,我隻能躲在我書房後院的佛堂裡祈福。為求心安,我打發高福往京裡各大寺院道觀點燈許願,齋僧濟道。弘昐卻燒得益發厲害了——請了京裡所有的名醫來,都不能退,如此不過五天,弘昐終是在月末最後一天去了,沒看到四月的天。

弘昐是我第一個兒子,我對他無限疼惜。現突然沒了,我心中哀慟,玉婷更是哭暈了過去。

正好周院判還在,請他給玉婷診脈。

周院判上手一搭,臉上露出驚異,換一隻手再診,良久周院判告訴我:“四貝勒,側福晉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就是連日操勞,動了胎氣,得臥床靜養。”

我聞言呆住。一邊是屍骨未寒的弘昐,一邊是有了身孕的玉婷,生死之間,我大悲大喜,悲喜交加。

“爺,”琴雅勸慰我:“李妹妹有了身孕,不能傷心,您得勸李妹妹,以腹中孩子為重!”

琴雅說得在理,但看著弘昐青白的小臉,我尤為不舍。或許我會再有其他的孩子,但都不是弘昐。

弘昐終是沒了。

蘇醒過來的玉婷聽說身孕的事,亦是神色變幻,無所適從。

我歎一口氣勸慰:“玉婷,周院判說你動了胎氣,想保住肚子裡的孩子,便不能再傷心動氣。”

“從今往後,咱們都忘了弘昐吧!”

……

玉婷臥床安胎,我和琴雅操持弘昐後事。

“爺,”高福跟我稟報:“太子爺、太子妃 ,九爺、十爺、十二爺、十五爺來了。”

我和琴雅開中門迎接。

靈堂上好香,太子勸慰我跟琴雅:“四弟,四弟妹,節哀順變。”

我惶恐謝恩:“都是臣弟福薄,實不敢再煩勞二哥掛心。”

太子妃跟琴雅寒暄:“四弟妹,本宮聽說李妹妹又有了身孕。”

“嗻!”琴雅答應。

太子妃念佛:“好,好。李妹妹顧忌身子,想必傷心好些。”

很現實的殘忍。因為玉婷有了身孕,早夭的弘昐就不再值得哀痛。

轉眼看到太子側妃、庶妃白衣銀飾,薄施脂粉,比平日的花團錦簇來完全是另一副天然去雕飾的形容,我滿心不是滋味。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真為弘昐傷心的,也就我和玉婷了吧!

即便琴雅,也是隔了一層。而秀英,目光掃過秀英薄施脂粉的麵頰,精心描繪的蛾眉,我厭惡地掐緊了手裡的佛珠。什麼時候了,竟還有這個閒心?

“四阿哥吉祥,福晉吉祥。”

綺雲捏著青綠色刺繡蘭花的手絹來請安,手指、手腕上套著亮銀的戒指、手鐲,瞧著比平時的金戒指、金手鐲都更閃更亮。

“四阿哥吉祥,福晉吉祥!”

綺羅一樣捏著青綠帕子跟著請安,手指腕間沒一點光彩。臉上除了抹了點鴨蛋粉外,沒塗胭脂,也沒畫眉,更沒簪花,一身裝扮不說比她的嫡妹綺雲了,竟是比我府裡的丫頭都素淨。

綺羅是個本分的,我心說:來這許多人,怕是就她一個沒拿弘昐靈堂當自己個芙蓉出水的池塘。

單衝這一點,就不枉我當初一眼相中。

傍晚,我正陪著玉婷,高福稟告:“爺,福晉使奴才回爺:三爺府裡的富察福晉剛生了位小阿哥。”

生了?又一個庶子。我告訴:“讓福晉看著辦吧!”

打發走高福,玉婷撫著肚子歎息:“爺,奴婢能再給您添個小阿哥就好了!”

“一定能!”我寬慰玉婷,心裡則不免揣測胤祉這個兒子是否有幸存活……

晚飯後進上房,琴雅告訴我:“爺,奴才打發高福往三哥府邸送禮,三嫂致歉說三哥南巡去了,這洗三酒就先不辦了。等三哥回京後,辦滿月酒或者百日酒,再請兄弟妯娌們來熱鬨。”

聽著無可厚非,我點頭示意知道了也就罷了。

《地藏經》裡說人逝世後七七裡麵做法事最能消滅罪衍,往生佛國。鑒於玉婷安胎受不得驚擾。弘昐隻在花園停了三天,就移到隔壁的柏林寺去了。

四月初九,我在柏林寺參拜法會,高福忽然來回我:“爺,三爺府裡新生的小阿哥沒了。”

又沒了?這是過去一年三哥沒的第三個兒子了吧?俗話說“事不過三”,三哥連夭三個庶子,我礙於禮法不好多問,吩咐:“請福晉看著辦吧!”

心裡自此就對三嫂存了猜疑,甚至於還追思了一回弘昐的病,從太醫診脈到府邸藥房煎藥、送藥,都細究了一回,沒覺出什麼破綻疑點,方打消對琴雅的疑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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