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薑秀潤回太子府時, 可沒有出來時的好心情。
那頭冠壓得她脖兒痛,淺兒替她除下冠後, 連忙讓她倒伏在榻上, 揉捏一會, 然後加熱艾油浸過的粗鹽袋子壓在後背, 好好熱敷一下。
鳳離梧進來時揮手遣退了淺兒, 薑秀潤被熱鹽袋敷得正迷迷糊糊的時候, 隻懶洋洋道:“淺兒, 遞口茶來。”
鳳離梧頓了頓, 一時倒是想起她蒙騙那影女作威作福時的情狀來, 他默默拿起杯子遞送到了她嘴邊。
薑秀潤閉著眼兒, 歪著頭啜飲了幾口後,複又將頭埋在軟墊裡,嘟囔著道:“原想著太子怎麼這麼好, 平白放官給我做,原來竟是個糞坑子, 這眼下入了冬,馬上就要到年底,一個清湯寡水的衙門, 可怎麼熬度過年?”
薑秀潤並不知身後換了人, 隻一心以為是淺兒,倒也無甚顧忌, 隻宣泄這半日的憋悶。
“我原想著這番走馬上任, 倒是可以敞開手腳積存些家底, 淺兒你若無心成為將軍,隻想安穩嫁人的話,我這當主子的也能拿出十分的體麵,給你置辦個十裡紅妝。可是今日一看,彆說撈些油水,不倒貼都是謝天謝地了。你說……”
薑秀潤說得意猶未儘,這一回頭,卻看見鳳離梧麵沉如水正望著她。
人生最憋屈的,莫不過貪贓無門偏又被抓個正著。
薑秀潤不知鳳離梧站在自己身後多久,但這最要命的一節估計全聽到了。
一時她真是有些傻眼,那鹽袋子也被嚇得抖掉了,隻爬起來跪在榻上,訥訥得說不出話來。
鳳離梧心內也是一時說不上是想氣還是想笑,隻吊著眉梢道:“那卿覺得何處肥得流油,夠置辦上你侍女的十裡紅妝?”
薑秀潤撲棱起身,跪伏在榻上道:“不過是跟淺兒開個玩笑。自從早先為王府辦宴,貪墨了金被殿下發現後,便一直牢記殿下教誨,怎麼敢徇私忘公?”
說完她便討好地摟著他的腰道:“殿下進來也沒有聲音,當真是輕功了得,哪日得空,一定要向殿下修習幾招?”
鳳離梧卻不讓她打岔過去,拉著長音繼續道:“那這農司你是去還是不去?”
說實在的,薑秀潤原本是想打了退堂鼓的,可是被吊在這個節骨眼兒,若說撂挑子不乾,便有貪財不成的嫌疑了,隻能笑中含淚道:“今日晨起見了官服便喜不自勝,太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讓我去曆練,自當儘心竭力地將差事辦好。”
許是她滿心委屈,卻強顏歡笑的樣子太逗人了,鳳離梧緊繃的臉漸也繃不住了,隻笑著去捏她的臉:“既然這般,就將差事辦好,到時候彆說十裡紅妝,就是百裡紅妝也儘給你的侍女置辦齊了。”
薑秀潤知道鳳離梧不是個愛說笑的,他這般說,便會這般做。
於是農司這塊乾瘦的老肉乾總算是泛起了一層的油光,看上去不是那麼乏味可陳了。
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農司窮得叮當亂想,該怎麼揭鍋,薑秀潤還需要向太子討教。
鳳離梧卻輕描淡寫道:“你既然為主司,自然這些事務當由你處置,想怎麼做,便放膽去做,隻有一樣,就是不可貪贓枉法,授人以話柄。”
薑秀潤的臉兒微微一垮——原來這厲害的貓兒也不是說借便能借來的。鳳離梧是擺明了不會替她代管了農司的事情,就是任由她自己撲騰去了。
不過對於搞金,薑秀潤自認為也是無師自通的。
當天夜裡,她是輾轉反側,反複考量了半宿,才理順了些眉目。
那水工司的孟憲既然是隻進不出的貔貅,從他的嘴裡掏不出吞下的肥肉,那就隻能另辟蹊徑。
第二日,薑秀潤到任的第一把火,就是命令官吏抄寫榜文,去周邊各個鄉郡張貼下去,農司從即日起,設立桑蠶稅。
這桑蠶稅收的甚有名堂,因為農司的主司在一本古書上查證到,桑樹的“桑”跟“喪”同音,這在風水一說上很有講究,不然為何一般的農戶人家有前不栽桑後不植柳的說法。
就是為了防止出門見“喪”。可是如今因為梁國大肆收購蠶絲,許多的鄉間驟然增添了許多的桑樹,這喪一多,便關隘國運,所以為了平衡五行,收納桑樹太多帶來的喪氣。農司新任的主司決定,加抽桑蠶稅,這稅金則用來在各地修繕土地廟,以平衡喪氣,保佑大齊安康。
隻是這薑主司拿了一本《周易》說得是振振有詞,下麵的小吏們卻聽得雲山霧罩。
有那膽大的,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薑主司果然博學,不愧是洛安書院的高才,隻是……最近因為興修運河,民間的徭役賦稅驟然增加了許多,最近這桑蠶的價格好不容易增了些,百姓們眼看著多了條來錢的路徑,卻又要加稅,隻怕民怨驟起,那禦史們會參奏我們農司……”
薑秀潤搖頭晃腦地聽小吏說完,點了點頭,覺得此言在理。
那水工司的貪官孟憲眼大肚兒圓,隻進不出,她可不能學了他的樣子,總也要給些回頭錢。
於是又添了一筆,凡是拓荒開產水田一畝者,可抵消一層的桑蠶稅,到年底按增產的糧食一並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