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藏海(九)(2 / 2)

褚峻道:“我與你同去。”

寧不為道:“你留在此處照看——”

“父親,我也去。”崔元白從榻上跑到他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頭滿臉期待地望著他,“我很會打架的。”

寧不為:“…………”

十七州哪個大魔頭去打架還得拖家帶口的!

裴和光被這父子兩人的殺氣震懾,忙看向那位看起來說話很管用的“花瓶”,連連擺手,“不用打架,真的不用。”

“花瓶”一副與世無爭的淡然模樣,一看就是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斯文人。

小半個時辰之後,寧不為等人被裴和光帶著來了處宅院,剛一進門便聞見了刺鼻的血腥氣。

鐘兒躺在床上,麵如金紙,見寧不為進來,掙紮著想要起身,裴和光連忙扶住她,“鐘兒姑娘,你不要亂動。”

鐘兒氣息虛弱,卻是緊緊盯住寧不為,“求求您,救救我師父!”

誰知寧不為卻道:“你師父是藏海樓桑家的嫡小姐,出了事還用得著我來救?”

鐘兒眼眶瞬間紅了,搖頭道:“樓主自打上次閉關出了岔子身體大不如前,如今還在閉關修養,師父的其他兄弟姐妹們……忙著爭奪下任樓主的位子,巴不得師父早早隕落,若同他們求救,無異於送師父入火坑。”

裴和光點頭,“最近藏海樓內確實不怎麼太平,烏煙瘴氣的。”

見寧不為不說話,鐘兒又道:“師父還有後半句至關重要的批語未說,您難道就不想知道嗎?”

“桑雲出了什麼事?”寧不為問。

鐘兒一聽他這麼問便明白這是要救人的意思了,趕忙道:“前兩天師父受王家所邀,結果半路上遭人劫掠,您也知道師父她所修之道同旁人不一樣,並沒有修為自保,我修為低下沒有護住師父,反而身受重傷,若不是裴道友相救,我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王家的什麼人?邀請她去哪裡?”寧不為問。

“樂源城郊外鬆山的聽鬆苑。”鐘兒道:“誰下的帖子師父沒讓我看,我們是兩天前子時在郊外十五裡外的竹林中受襲。”

裴和光道:“我本來是來樂源城參加論道大會,晚上趕路正巧看見,沒來得及同那人交手,隻能救回鐘兒姑娘。”

褚峻道:“可還有彆的線索?”

“……這些天樂源城許多女子都在鬆山莫名其妙地失蹤,而且據說都是沒有修為的容貌姝麗者,”裴和光道:“我這兩天打探消息,有個僥幸逃脫的姑娘說自己本來在睡覺,睜眼人就到了鬆山,對方是半夜子時左右出現的,來去之時都有鈴鐺作響。”

鐘兒點頭道:“師父被帶走前,我確實聽見了鈴鐺響,師父卻沒有聽見……”

他們詳細地說了當天晚上的情形,有價值的還是那些。

“溯回之境也沒用。”裴和光歎氣道:“一片濃霧,不知那人用了什麼障眼法。”

寧不為捏了捏手裡的圓石,“這石頭你師父碰過嗎?”

鐘兒愣了一下,“碰過的。”

寧不為將那小圓石遞給褚峻,“勞駕,幫忙算一卦。”

褚峻:“…………”

鐘兒道:“沒用的,我用師父碰過的東西算過,卻什麼都算不出來。”

“方法不一樣。”寧不為道:“你和你師父是先天之術,他這是後天之術,算卦尋人很靈的。”

褚峻看了那小圓石一眼,目光掃過周圍,見桌子上散落著盒棋子,隨手抓了把白子散落在棋盤上,看了半晌,“看不清。”

寧不為剛誇下大話結果他說不行,自己走過去看他撒的卦,果然是模糊不清。

裴和光扶著鐘兒躺下,安慰她道:“鐘兒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幫忙將你師父救出來的,你安心養傷便是。”

鐘兒臉上露出個虛弱的微笑,“多謝你。”

褚峻盯著棋盤看了一會兒,“可細算。”

話音剛落就被按住了手,寧不為沒好氣地瞪他,“細算什麼細算!”

細算折壽傷元神,雖然褚峻修至小乘能活個四五千年,但修士們一般都很忌諱這種事情。

崔元白踮起腳去看那棋盤,看不到,被寧不為抱起來塞進了褚峻懷裡,“你看孩子,這事交給我。”

堂堂景和太尊落在他手裡,不是算卦就是帶孩子,著實大材小用,偏偏寧不為還理所當然,轉身就走。

“寧道友等等我!”裴和光抓起佩劍趕忙跟上,“我來幫忙!”

寧不為一向喜歡獨來獨往,好不容易按下一個褚峻,又跟上來一個裴和光,不耐煩道:“彆跟著我。”

裴和光目光堅定道:“斬妖除魔是我等修道之人的責任,那些無助的女子還在等我們去解救,我不能退縮!”

寧不為:“……有病吃藥。”

房間內,崔元白被褚峻抱著看那些棋子,什麼都沒看懂,小聲道:“母親,我們去幫父親打架吧。”

褚峻將棋盤上的棋子收起來,不急不緩道:“叫爹。”

崔元白有些糾結的望著他。

“帶你去打架。”褚峻將棋子放回盒中。

“爹。”崔元白喊得乾脆利落。

褚峻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不錯。”

鬆山坐落在樂源城郊外,山倒是不高,卻因為滿山都是鬆樹而聞名,微風吹過,滿山青鬆翩然而動,鬆林間簌簌作響,如波濤卷岸,動聽非常,山頂所建的聽鬆苑便取了這麼個附庸風雅的意思。

此時日落西山,餘暉映照漫天晚霞,雖已近隆冬,山上仍是綠意盎然,寧不為正打算隨手布置個噬魂陣,頭頂的樹上就傳來小孩軟軟糯糯的聲音:“父親,你在乾什麼?”

寧不為猛地抬頭,就看見崔元白坐在樹枝上,眼睛發亮,“要打架嗎?”

褚峻一襲白衣,踩著鬆枝飄然而落。

寧不為皺眉,噬魂陣布了個開頭就被打斷,偏偏當著孩子的麵還不好發脾氣,隻冷冷盯著褚峻。

褚峻見他要炸,放緩了聲音道:“我這副軀殼裡有蠱蟲。”

“所以?”寧不為挑眉問。

“我害怕。”崔元白從樹上跳下來,一臉淡定的說道。

寧不為:“……”

你一把真火都烤不化的刀怕蟲子?

褚峻替他將那開了個頭的噬魂陣抹去,“這陣太耗靈力和元神,不宜多用。”

寧不為想拿崔元白砍了這姓褚的,果然都是這張臉給他的錯覺,這廝還是跟五百年前一樣讓人恨得牙癢癢。

“哎——寧道友,我可算追上你了。”裴和光拿著劍氣喘籲籲,“你禦劍也太快了吧,幸好我猜到你要來這裡……呼。”

寧不為握緊拳頭又鬆開,皮笑肉不笑地問褚峻:“不用陣,你說怎麼辦?”

裴和光也是一臉期待,這漂亮花瓶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

褚峻道:“有個省力的辦法。”

一炷香後,裴和光翹著蘭花指捏著嫩黃色的襦裙,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細聲細氣道:“褚道友,我扮得像嗎?”

褚峻穿著身白裙麵色如常,聲音輕靈,“正常些即可。”

裴和光麵冷不防同他對上目光,麵皮一紅,忙轉移視線,“寧道友,你變好了沒有?”

從樹後走出來個臭著臉的玄衣女子,眉眼淩厲麵帶殺氣,“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

褚峻指間微動,寧不為身上的玄衣就變成了黑色的襦裙,“這樣更像。”

寧不為磨了磨牙,但因為褚峻也身穿長裙化作了女子,除了這主意餿之外也挑不出彆的毛病來。

與其守株待兔,倒不如引蛇出洞,既然那人的目標是毫無修為的姝麗女子,那他們乾脆就用個變身術偽裝成普通女子。

褚峻在三人身上都加了符,隻要對方修為沒到小乘,便看不出這障眼法,趁著裴和光去探路,崔元白化作了一柄寬劍,被寧不為攥在了手中。

“咦,寧道友,你兒子呢?”去探路回來的裴和光發現少了個人。

“自己回去了。”寧不為敷衍道。

裴和光古道熱腸,“這麼小的孩子自己趕路行嗎?要不我去看看——”

“他認路。”褚峻開口道:“不必了。”

裴和光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輕咳了一聲:“好、好的。”

寧不為嘖了一聲。

褚峻聞聲轉頭看向他,“嗯?”

寧不為傳聲給他,聲音裡帶著股咬牙切齒的味道,“你是不是報複在幻象執念裡穿女裳?”

在幻象中褚峻穿了身粉嫩的長衫,他當時還幸災樂禍,合著這廝暗搓搓憋壞水,難怪當時他覺得褚峻的目光有些奇怪——

原來那叫意味深長的算計。

褚峻神情淡淡,“你想多了,身外之物而已。”

寧不為突然又有些不確定起來,即便他有十分懷疑,看著褚峻這般不沾凡塵超然物外的清冷模樣,也被生生削去了八分。

怎麼說褚峻也是一千多歲的老東西,應當不會這麼……

他還沒想出個具體的詞來,頭上有什麼東西被人動了一下,他猛地轉頭,就聽褚峻不鹹不淡道:“夫人,珠釵歪了。”

寧不為眯起眼,這姓褚的果然就是在報複!

然而不等他開口,漆黑無光的竹林裡突然起了濃霧,本來近在咫尺的褚峻和裴和光仿佛突然消失了般變得悄無聲息。

一陣縹緲悅耳的鈴聲由遠及近,破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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