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祝鳳丹豪爽的揮手。
那幾位大宗就看著虛無之中飄來種種美食,都是些對三品來說也是奇珍的食物,並且處理的極為細致。
蓬萊仙茶,杜陵美酒。
芳菰精稗,霜蓄露葵。
玄熊素膚,肥豢濃肌。
蟬翼之割,山鵽斥鷃。
珠翠之珍,芻豢腯牲。
芳以薑椒,拂以桂蘭。
搴芳蓮之巢龜,鱠西海之飛鱗,臛東淵之潛鼉,烹漢南之鳴鶉。
東西不多,剛好夠四個人吃,但樣樣都是精品。
李啟以為自家老師是和他一樣,操刀子和人火拚去了。
但實際上祝鳳丹正在宴請吃飯。
畢竟,不管再怎樣……
出來混,能打又怎麼樣?
祝鳳丹再能打,打得過三個負責鎮守巫神山山門的大宗嗎?
這可不是官位水貨,是三個實打實的飽經風霜,身經百戰,能夠被巫神們安排鎮守山門的頂梁柱。
所以,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不然肯定會被三個人聯手摁在地上錘。
而且打完了,秩祝回來,搞不好還要被罰去歸墟看門。
祝鳳丹怎會做這種事情?
那就隻有另辟蹊徑了。
但是,祝鳳丹是祝人啊。
也不知道祝鳳丹和他們說了什麼,竟然讓他們默許了李啟的行為,沒有繼續阻攔,也不曾通報秩祝和巫神們。
僅僅隻是提了提人情的事,卻見一位大宗說道:“你的徒弟,還真是,和你一模一樣啊。”
祝鳳丹放聲大笑:“哈哈哈!就兩天前,還有人說他和我一點不像呢。”
那位大宗搖頭,感歎般的說道:“真有人這麼說?那他應該和你不熟。”
“畢竟,和你現在是一點不像,但和你八品的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另一位大宗馬上接話:“是呀,你小子那時候,性情穩重卻神采飛揚,待人和善,以公為己道,可惜現在……”
這三位大宗都知道祝鳳丹昔日的道途。
四方盛德,宜割私愛,俯從公道。
‘公’,便是他那時候秉持的信念,和李啟的‘正’與‘義’多麼相似?
祝鳳丹怒視那位大宗:“喝你的酒,彆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
三位大宗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自己的道途自己走,誰也幫不了的,說兩句足夠了,祝鳳丹已是三品,怎麼可能被其他人的言語撼動?
一位巫神親口點名他走錯路了,他不也沒聽?
另一位一直沒說話的大宗往下方看去,說道:“好了,你那徒弟好像被人鎮壓住了,失敗了?要救場嗎?”
祝鳳丹翻了個白眼:“沒必要,我隻負責幫他攔住你們,他自己討老婆失敗了,那是自己的事情,難道我還幫他搶不成?到時候被秩祝抓住,你們隻要彆供出我來就行,讓這小子自己去受罰。”
但是,他也抓起一杯酒,一飲而儘,坦然放心的說道:“再說了,這廝腦子好使,定然是有自己辦法的,他前兩天提的要求我可是全數滿足了。”
“一位大祝的資源交給他用,連個老婆都討不下來,活該打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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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祝鳳丹那邊的事情。
但另外那邊,沈水碧終於趕到了陽凝這裡,在外邊麵色焦急,使勁兒敲門。
陽凝布置的禁製,她也進不來。
卻見陽凝一揮手,一道垂光拉起,禁製開了一個方向的門。
沈水碧馬上衝了進來。
隻是,還沒等他站穩,李啟就對陽凝打了個手勢。
陽凝皺眉,重新關上禁製,隔絕外界。
接著,李啟正麵迎了上去。
沈水碧表情慌張,似乎想要說什麼。
但李啟走上前,淡定的說道:“彆說話,聽我說。”
沈水碧剛剛落下,一邊看陽凝,一邊看李啟,心中全是焦急與疑惑,但李啟這句話說出來,兔子一肚子的話馬上就憋了回去,老老實實停了下來。
李啟則很有條理的開始說話。
他按住沈水碧的肩膀。
這個動作讓陽凝麵露嫌惡。
陽凝甚至想直接把李啟踹出去,但卻看見沈水碧一點都不介意,所以強行按捺住了。
她倒是想看看李啟那麼篤定的說沈水碧會同意,最後是怎麼被打臉的。
若是沈水碧露出半點抗拒和不悅,就代表拒絕,那時候她絕對要打斷李啟兩隻臟手。
而李啟卻沒管那些,而是繼續扶著沈水碧的肩膀說話:
“第一,你肉身的傷勢,之前我沒有注意到,對不起。”
沈水碧的思路一下就被打斷了,下意識的回答道:“沒……沒關係。”
“第二,你看了我給你的信嗎?”
“還……還沒來得及。”沈水碧有些磕磕巴巴。
李啟靠太近了。
“沒事,那彆看了,聽我說就好。”李啟點頭:“你的傷勢,我幫你解決,和巫神山無關,走唐國的賬。”
“啊……啊?”沈水碧沒反應過來。
“這是鴻臚寺的文書,我已經說服他們為你出資療傷了,和我過去做質子所得到的相比,這對他們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李啟塞過去文書。
“第三,你沒有了傷勢的後顧之憂,現在的問題是巫神山和羅浮山的矛盾,這點你我兩個左右不了,但我們兩個可以促成對雙方都好的結局,你覺得如何?”
“呃……嗯!”沈水碧思慮一二,覺得好像沒什麼問題。
“之前的矛盾有兩點,也就是你的傷勢,和你我背後勢力的衝突。”
於是,李啟提高了嗓門:“所以!兩點都已經解決了,你那腦瓜思考半天得出來的結論也都可以拋掉了!你之前想的愚蠢辦法都丟掉,之後的交給我來想!”
“好,好!”沈水碧下意識的挺直了背。
“那麼,隻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李啟說著,手從沈水碧的肩膀上放下。
轉而用雙手扶著她的臉,控製她頭的轉向,迫使兔子正視自己。
“讓唐國治你的傷,不會加重羅浮娘娘的因果,去唐國怎麼掙到能償還因果的事物,這條我們定下來了是吧?”
“誒……恩。”
“不過,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到底怎麼實施,之後我們到了唐國再慢慢想辦法,但傷好之後,效率肯定比現在你窩在山洞裡要強。”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一起去唐國,就好像過去兩年半一樣,沈姑娘,你同意嗎?”
李啟的一連串問題,沈水碧腦子已經亂了。
她本來就在之前陷入了道心混亂的階段,隻是李啟這話,讓她想起了之前。
比起現在這種形式,她更習慣,也更喜歡有人倚靠的感覺。
之前是羅浮娘娘,現在是李啟。
所以,她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在一旁圍觀的陽凝表情嫌惡。
但李啟卻沒有高興,而是依然板著臉。
他再度發問:“你聽清楚了,沈姑娘,現在沒有後顧之憂,也沒有人能威脅你,你的傷勢和壽元不再是問題,也沒有任何因果要求你償還什麼,你現在是完全自由的,沒有憂慮的。”
“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之後和我一起走起?換而言之,我要你嫁給莪。”
沈水碧突然反應過來了。
但她並未臉紅,而是疑惑:“嫁……你,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彆管我為什麼說,你同意嗎?”
“不是……你等我捋一捋。”突然,沈水碧掙開了李啟的手,雙手捂耳,蹲到了地上。
雖然她被李啟說懵了。
但兔子的智商並不低,她意識到李啟不是在和她說小事。
她飛快的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之前宕機的大腦也開始運轉起來。
然後,她抬起頭來,看向李啟:“李啟,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騙過你嗎?”李啟反問。
沈水碧默然,然後又開口:“羅浮山和巫神山的矛盾……”
但這次,李啟直接打斷了她:“有矛盾嗎?”
是啊,有矛盾嗎?
答案很簡單。
非但沒有矛盾,反而還有恩德。
但還是要猜忌,為何?
因為事關大道契機,導致了羅浮山信不過,生怕巫神山懷有惡意,這是正常的。
所以,李啟這時候直接說道:“巫神山和羅浮山,沒有矛盾,有的隻是猜忌而已。”
“猜忌無法避免,誰也阻止不了,巫神們也沒有辦法,所以隻能讓時間去磨平,你留在這裡無濟於事,你的東西巫神山也不在乎,償還不了多少,不如和我去唐國想辦法。”
“所以,我們兩個不摻和這個,去唐國,這樣就可以避開參與正麵紛爭,然後我們兩個慢慢去找辦法。”
“你不會真的覺得,巫神山缺你那些五品的感悟吧?蠢兔子,你留在這裡,耗儘真靈,又能幫到他們什麼?”
“和我走,治好傷,那邊所能得到的資源,遠比在巫神山的洞府裡多得多。”
這是李啟想到的兩全之法。
李啟的聲音很沉穩,話題也很現實,根本沒有正常求愛的風花雪月。
浪漫的話題沒有必要。
說出來兔子也聽不明白,她就是這種人。
“那……嫁給你,和這個有什麼關係嗎?”沈水碧最後問道。
李啟笑了笑。
老實講,他都猜到兔子會這麼問了。
軟糯糯的,可愛。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變化了吧?能像一棵樹一樣杵在原地,從生命的開始到生命的結尾,都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恐怕就是沈水碧認為的幸福了。
很沒有追求,但卻意外契合道門的‘逍遙’之道。
笑完之後,李啟回答道:“沒關係,我隻是單純的想讓你嫁給我而已。”
兔子蹲在地上,大腦飛快運轉。
李啟說的對。
而且……她覺得和李啟待在一起。
很舒心。
所以。
“好。”
她想好之後,點了點頭。
一如既往,她連表情都沒變,就好像答應了出門去玩一樣。
李啟訝然,但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是啊,這種反應才像是沈水碧。
如果真來一套熱淚盈眶,驚呼尖叫,那反而奇怪。
“好,那就跟我走吧。”李啟拉著兔子的手,也是一臉很淡然的說道。
倒是在一旁的陽凝,一臉吃了屎一樣的表情,發色從黑到紅,從紅到白,又從白到黑,手裡的術法數次凝聚又數次消散。
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想打死李啟。
簡直是兒戲!
在她看來,李啟和沈水碧的對話就是胡鬨!
可她也說不出彆的話。
如果這樣能讓沈水碧離開現在的泥潭,那就這樣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李啟拉住了兔子。
“放心吧,這些事情交給我來想就好。”他如此說道,看向陽凝:“小姨子,勞煩開個門,我們回去了。”
沈水碧也說道:“陽凝,你等我,我去治好傷,一百年之後,肯定會賺很多很多東西回來,幫娘娘減輕負擔的!”
陽凝的臉都青了。
但最後,她還是歎了口氣,一句話都沒說,揮手展開禁製,放任二人離去。
卻看見外邊已經圍滿了羅浮山的道士們。
這些人看見沈水碧和李啟拉著手,也是一陣愕然。
但是陽凝卻說話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讓他們去!”
五品大能發話,其他的道士雖然心中疑惑,卻也知道不能當眾逆反,口中稱是,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互相之間竊竊私語,不明所以。
不過他們知道,之後上頭肯定會有解釋的。
而且……除了此處之外,真正的威脅,還是外邊那隻大鵬鳥。
梅嫗和其他人還在那邊和大鵬對峙。
看著李啟離開。
陽凝也飛向大鵬那邊。
但她還沒到,那隻大鵬就已經振翅離開,飛向了李啟的位置。
事情好像結束了。
從頭到尾,不過一刻鐘。
簡直是……胡鬨。
她相信李啟了嗎?
想多了。
隻是,李啟起碼能讓沈水碧不至於困死在洞窟之中。
這就夠了。
至於彆的,陽凝也懶得在意了。
還是那句話。
沈水碧有自己的考慮,沒必要替她做決定,既然跟著那個男人過去能讓沈水碧活下來。
那就這樣吧。
陽凝搖頭歎息,加速返回了那一輪大日之中。
當務之急,還是先恢複修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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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外一邊,沈水碧坐在大鵬的背上,回頭看了一眼羅浮山的殘餘。
有些懷念。
但如果離開是為了更好的歸來,那兔子是不會有猶豫的。
當初留下來,是想要幫到羅浮山。
現在走了,也是想要幫到羅浮山。
哪怕是去唐國,心中的這點都沒變。
兔子並不是什麼都沒有想,正是因為想了才會毫不猶豫的答應李啟,選擇去唐國。
至於嫁給李啟這件事……
其實這個她反而沒怎麼考慮過。
她不討厭李啟。
她很討厭之前那種兩難的現狀。
李啟說這樣對羅浮山幫助更大,她也覺得是這樣。
那麼,她選擇回到之前,拋棄兩難的境地。
於是,離開洞窟去找辦法+嫁給李啟。
兩件事就這麼順理成章的合在一起辦了。
說實話,她沒什麼特彆的感覺,並不覺得有什麼。
娘娘也嫁給了日月真鉛鼎嘛,沒什麼奇怪的,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嘛,之前兩年不也在一起?
此時此刻的兔子,還懵懵懂懂的。
沒有意識到‘嫁’這個字代表了什麼。
畢竟她不是胎生。
天空之中,二人朝著唐國飛去。
身處於大鵬鳥背上,一展翅便是九千裡。
當然,這裡是天下,實際上飛不了那麼快,此處距離長安大概九百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