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學丞的鬥法,遠比李啟想象的艱難。
他很了解李啟,比李啟自以為的還要了解的多。
如果對方能夠全力施為,那麼李啟恐怕一秒鐘都撐不到。
李啟能夠完成現在的戰果,這還是因為對方難以透過混亂宙光施加額外影響的結果。
甚至這位太學丞還沒有試圖用其他手段。
對方束手束腳,這樣的對抗完全不是公平的交戰。
作為這場鬥法發起者的太學丞,不僅在動手之前就遭到了混亂宙光的劇烈反噬,導致一身修為十成去掉了五成。
而且,他主動操縱天魔魔氣,必須克服混亂宙光的影響,需要鎮壓李啟身周那一層雞蛋殼的反噬,事倍功半,一百分力量使出來,最多五分能落到實處,其他的全部浪費在路途之中,以及抵抗反噬了。
李啟覺得對方肯定有彆的招數,但不知道他為什麼非得用天魔魔氣來打。
這就像是兩軍打仗,一邊需要跋山涉水,遠渡重洋,派出一百個人,九十五個要死在路上,拿出一百斤糧草,九十五斤會在路上吃完。
然而另一邊的自己,卻以逸待勞,十成力量發揮圓滿,優勢無比巨大。
正常來說,不會有人選擇這樣蠻橫的正麵對峙,即使對上了,也隻不過自討苦吃罷了。
但太學丞偏偏就這麼做了,因為他足夠強,強到哪怕隻有半成力量也足以碾壓李啟。
六品,哪怕束手束腳,隻拿半成力操縱天魔魔氣和他對抗,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比如現在。
在聖焰界的所作所為,如果以巫道的方式來看,那就是有一部分違背了巫道的準則的。
所以,對方用魔氣幻化以人道的李啟,喝問李啟,是否認同人道。
不需要嘴上說‘是’或者‘否’,那不重要。
人可以騙彆人,但騙不了自己。
隻要李啟被這喝問撼動了道心,那麼他用來約束體內無數縷氣的‘道’就會陷入互相衝突的地步。
他的人身小天地將會陷入人巫之爭。
太學丞對他的道途太了解了,李啟的跟腳被他看的一清二楚,所以他直接直指根源,通過天魔魔氣的一聲喝問,就想讓李啟陷入道爭之中。
人,還是巫?
亦或者……有個更簡單的方法。
陷入魔道。
隻要進入了魔道,那這些爭執都不再對他有任何作用。
魔道隨心所欲,根本不需要在乎這些準則。
這也是最常見的墮入魔道的原因,那就是陷入了道的衝突,最終直接擺爛,選擇魔道,這樣就可以解決一切紛爭。
這也是太學丞的目的!
李啟墮入魔道之後,他出手就順理成章了。
凶險!
被人窺破了跟腳,就是這般被動!
李啟被這一聲喝問,再度陷入了沉思。
他現在的道途,是以巫道為主,結合了一部分人道的方法,以此來煉化了廣陽,成為了他修為的基礎。
修為是體內人身小天地積累的氣,道則是支持這些氣運轉的最終規則。
道亂了,氣也就亂了,修為就會自行衝突,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那最乾脆的方法就是墮入魔道,以魔道來統禦這些氣。
但使用魔道不是說說那麼簡單,那是代表你認可了魔道的價值觀,因為價值觀本身也是道的體現,如果不認可魔道,那你想用也用不了。
道不是一種方法。
術才是方法,道是由內而外你認可並踐行的規則,可不是說改就改的東西。
所以才麻煩。
李啟被喝問之後,陷入了沉默。
人?巫?
以人道的角度來看,掠奪域外這些世界簡直是天經地義,人需要木頭來燒火做飯,那出門砍柴還需要問嗎?沒有人會覺得這是錯事。
沒有資源了就去拿,礦脈生在地底就是要拿來用的,森林長出來要麼砍了燒柴,要麼留著抵擋風沙,河流必須用來建設水利工程,動植物當然是有用的就養殖,沒用的就不管,有害的就滅除。
一切事物以‘人’為最高優先級,如果要提保護之類的,那一定是因為保護對人來說更有利,本質上還是為了維護人的利益,哪怕是自然也是如此。
河流自然流淌當然是對的,但在上麵修水利就修了,有什麼問題?你說那不自然?自然也得為人而改變!
但從巫的角度來看,就應該隻取所需,人,以及其他萬物,都是自然的一部分。
之前說過了,這個自然並非是什麼花草樹木之類的東西,而是世間萬物的所有位置,是這個宇宙的所有事物應當處於的地方。
必須要維持整個大環境的穩定,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位置,你可以改變自身的位置,但你不能毀滅某個位置,因為那樣會讓早已穩定的世界重新發生變動。
這個世界最初就是一團亂麻,唯有‘道’是不變的,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世間萬物在‘道’的指引下都已經磨合到了完美的地步,就好像已經搭好的積木。
可以替換部件,但沒必要去掀翻整個積木,因為那隻會導致混亂重新來臨。
巫維持的是整個世界的穩定,他們所追求的是完美的亙古長存。
天、地、人、神、鬼各司其職,各在其位,道之為命,萬物自正。
一個人或者彆的生命,可以改變自身的狀態,將自己提升到另一個位置,但位置本身不能變,這積木本身就是完美的,任何對其的修改都是在破壞。
這代表了兩種完全不同的價值觀,而李啟在聖焰界的做法是在這中間橫跳。
就好像他現在的道途一樣。
如何兼容?
李啟陷入了沉思,說出了當初自己煉化廣陽之時想出的答案:
“天之道,以生萬物,春夏生長.秋冬衰敗,壯時力盛,老而力衰,較量力氣,互爭君長,異氣而同功,皆天之所以成歲也。”
“人之道,以治萬物,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斬木穿山,冶煉金屬,製定禮法,分彆長幼,異事而同功,皆人之所以成形也。”
“天之能,人則不能;人之能,天也有所不能。”
李啟如此說道。
聞言,外麵的太學丞麵色一變。
李啟這是在嘗試解釋天之道與人之道,然後試圖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才八品!他怎麼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