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景隆帝在虞衡的婚事上那道口諭, 虞衡隻以為是景隆帝覺得底下官員和皇子不□□分,想拿他做誘餌,釣出一幫大魚來。畢竟虞衡確實受景隆帝看重, 有些個有想法的皇子肯定會拉攏他,嫉恨他的人也有用處, 萬一有人想借刀殺人, 這些不太聰明又自命不凡隻會暗中恨得咬牙切齒的家夥,不就是最好的刀?
虞衡原本以為迎接自己的可能是數不清的糖衣炮.彈,這點在喬遷宴會上也體現得淋漓儘致了。甭管其他人心裡對虞衡到底是什麼想法, 明麵上還是得捧著他這個禦前小紅人, 彩虹屁一串一串的來。
虞衡本來還挺嘚瑟呢,結果好家夥,齊王兜頭就給他來了盆涼水, 主動透露了自己的病情好轉與虞衡有關, 直接把功勞扣在虞衡頭上了。雖然這也確實是虞衡的功勞, 但齊王做的事一向要往反方向看,這貨性格彆扭得很,傳景隆帝的口諭都能傳的陰陽怪氣,他說好的, 未必就是真的好。
虞衡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後來跟秦溶月閒聊複盤時, 突然反應回來, 臥槽這點不太對啊!以齊王素來在明麵上恨不得將虞氏一家撕塊肉下來的趨勢, 要他這麼感激虞衡, 貌似有點不太符合他的人設。
就算後來他翻臉,還懟了明王一通,但虞衡還記得這貨真幫忙是什麼架勢呢。新婚那天, 這人就算想幫他擋酒糊弄走幾個皇子,都是一臉找茬的模樣,總要做出一副為難虞衡的樣子,老傲嬌了。
順著這思路一想,虞衡頓時一驚,臥槽齊王可不是體弱,而是中了毒,中的還是他娘給他的愛心大禮包,樨蘭國的特產出雲丸。現在齊王大咧咧將這事兒歸功於虞衡,不知道的自然以為是虞衡誤打誤撞獻了個好藥方,正好能調理好齊王的身子。知曉內情的人一聽這消息,哪還能不知道是齊王的毒解了?
給齊王下/毒的人是誰?淑妃雖然已經死了,但當年給她送毒/藥的人還沒揪出來呢。當年這幫人就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將手伸進皇宮中,虞衡可不會傻白甜的認為他們真的全都被景隆帝給除掉了。
把這些思路一一捋清,齊王給他的暗示也就十分清晰明了了:接下來針對他的人中還會有外族之人,很有可能就是當年的樨蘭國殘黨。
再一打聽,說是齊王府前段時間正好處置了一批下人,虞衡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上回齊王故意撞了虞衡的船,虞衡跑過去揍他一頓的時候,兩人言談間也透露過解毒丸的事兒。當時虞衡就知道齊王這是打算釣魚,清理他身邊的人手。虞衡那會兒演技也不差,順著齊王的劇本演了下去。現在聽到齊王府處置了一批下人,想來是齊王拔掉了不少釘子。
至於為何突然在宴會上再次提到他身子好轉之事,想來是還有更多的魚沒釣出來,在和景隆帝唱雙簧來著。
這麼一複盤,虞衡不敢說自己猜的完全是準的,心裡到底多出幾分戒備,還和秦溶月討論了一下,要是對方真的衝著自己來,可能會從哪一方麵下手。夫妻倆還挺會玩,來了個角色扮演,你來我往辯了好幾回,這不巧了嗎,宋青雲就正好撞上來了。
彆看虞衡在朝堂上急得跳腳,實則心裡正在罵對方傻逼,還沒發揮出真正的戰鬥力。但這也不妨礙虞衡心中生出巨大的憤怒,任誰知道有人想搞死你全家,你都想先把對方送進黃泉。
第一個跳出來的宋青雲絕對不是主謀,不過這人汲汲營營半輩子,一直在禦史台刷名聲,瞧著倒更像個沽名釣譽之人,竟沒想到還是死士一般的人物。虞衡先前太憤怒,這會兒冷靜下來後仔細一琢磨才覺得哪裡有違和感,那傻逼是真心覺得自己一家居心叵測,圖謀不軌,就跟被洗了腦似的,彆人怎麼解釋都不聽不聽,隻願意相信他自己所相信的。
虞衡心裡挺煩躁,擋箭牌確實不好做,第一個跳出來的人就這麼勇猛,還不知道接下來會有哪些招等著他,想想就讓人覺得心煩。
虞啟昌就淡定多了,還有心思安慰虞衡,“放心吧,那些個跳梁小醜,不必放在心上。當年手中十五萬將士,都是精兵強將。再加上我虞家三代鎮守邊疆,當地百姓更是將我當成守護神,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若是我當年振臂一呼,邊疆的將士和百姓們肯定無有不應。當年陛下聽到的讒言隻會更多,相比起來,今天那個王八犢子道行還不夠。”
虞衡抿了抿唇,目中露出強烈的戰意,“他們要是再敢伸爪子,不用侍衛動手,我親自把他們了事。”
“有血性!這點像我!”虞啟昌大笑,自豪道,“你嘴皮子利索,將那些王八犢子氣死就行,氣不死的再交給我打死,免得臟了你的手。”
說完,虞啟昌還誇虞衡,“剛才在朝堂上,你就做得很好,看看那王八犢子氣得說不出來話的樣兒,多解氣!”
虞啟昌長年累月被禦史噴,應該說他們這幫武將勳貴就沒有不被禦史噴過的,吵還吵不過,隻能憋屈忍了。這會兒見虞衡和對方鬥嘴炮,還獲得了碾壓式的勝利,虞啟昌心裡彆提多高興了,比自己親自揍他對方一頓還痛快。
虞衡還以為自己接下來會迎來更多的炮火轟擊,已然做好了萬全準備,就等著在朝堂上再和對方大戰八百回。沒想到對麵突然啞火,扔出來一個宋青雲送人頭後,又沉寂了下去。
虞衡心裡正納悶呢,就聽見秦溶月對他說道:“這幾天,酒肆茶樓中多有對夫君極儘溢美之詞,引來無數百姓紛紛附和,言語間就差將夫君同聖人相提並論。月盈則滿,萬事萬物,皆過猶不及。這等流言太盛,怕不是什麼好事。”
虞衡咬牙,複又冷笑,“我還以為他們接下來還要繼續參我一本,沒想到又淨來這些陰晦的勾當,真是陰溝裡的老鼠,令人作嘔!”
這套路不用說虞衡也能猜出來,無非就是順著宋青雲說的那個套路,既然先前宋青雲的話沒讓景隆帝生疑,他們就再來添一把火,讓景隆帝好好看看虞衡在百姓中到底有多高的威望。
虞衡都忍不住跑去問虞啟昌,“您和祖父先前在邊疆時怕是挖了那幫混賬的祖墳吧?”
按說大宣四麵的外族不少,虞啟昌當年鎮守的是北疆,主要跟戎狄開戰,直接把人一個部落拆成五份了。除卻戎狄外,北疆還有不少小國,雍然樨蘭等大大小小十多個。這種矛頭直指虞家,恨不得讓虞家誅九族的恨意,虞衡都不往其他邊關的外族上猜了,指定是先前在虞啟昌手上吃的虧太多,這會兒瞅準了機會就想玩把大的,不把虞家弄下來就不罷休。
虞啟昌聽了虞衡這話,立即豪氣衝天,興致勃勃地同虞衡憶當年,“那可不。戎狄就不說了,他們部落都被我拆得七零八落。就說雍然,先前占了樨蘭不少土地,後來膽子肥了敢在暗處搞事,和戎狄勾勾搭搭想聯合起來給我下絆子,坑一把邊關的將士們,結果被我反搶了一遭,他們從樨蘭那兒得來的基礎,大半都被我搶來了,全都進了國庫。還有西戕,和戎狄一樣都是暴脾氣,勇猛無比,就是光長個兒不長腦子,被我使了個離間計,讓他們先和戎狄打了一場,後來我再帶著士兵跑去來了一出螳螂在後,也從他們那兒宰了不少東西,駿馬牛羊不提,各色皮子珠寶和黃金也挺值錢。哦,還有久韁……”
虞衡聽著都麻木了,這一樁樁一件件,聽著外族還挺慘的,虞啟昌不愧是邊關守護神,這應敵手段真叫一個妙,逐個擊破,還各大兵法都來上一遍,對方國力本就不如大宣強盛,兵器後勤和大宣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再加上虞啟昌騷操作也多,雖然本人性子比較暴,恨不得所有問題都用拳頭解決,但真打起仗來,虞啟昌卻是那種儘量用最小的代價博得最大勝利的統帥,這種統帥,在己方那就是神領導,誰都想追隨,在敵人那邊,那就是無邊的噩夢了,怪不得這會兒逮著機會就想把虞家往死裡坑,原來是在虞啟昌手裡吃了苦頭太多。
虞衡本來還挺氣憤來著,跑來虞啟昌這兒聽了一耳朵的外族悲催史,虞衡突然就淡定了,嗐,勝利者該從容點,對方再怎麼蹦躂,不都是無能狂怒麼?不必要為了這幫東西氣壞自己的身體,氣怒傷肝,虞衡好歹也是跟著神醫學過醫術的,這種養身常識還是知道的。
這麼想著,虞衡就徹底淡定了,聽了外邊的流言,不但不生氣,還想再多聽一聽百姓們對自己的彩虹屁,心裡對後頭搞事情的人十分不屑,這幫家夥炒作手段不行啊,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幾句話,吹彩虹屁都不會吹,看來真的是廢了。
要是幕後之人能聽到虞衡心裡的吐槽,怕是能當場被虞衡氣到升天。他們本來心裡就恨不得宰了虞家一家,這會兒不得已要捏著鼻子吹虞衡就算了,還要被虞衡吐槽不會吹彩虹屁?太侮辱人了!
虞衡正吐槽背後傳謠言的人水平不太行,需要去報個水軍培訓班啥的,然後就被景隆帝傳進了宮裡。
出乎虞衡的意料,禦書房中這會兒隻有景隆帝一個人,不像往常虞衡進宮那般,閣老們都在。
虞衡不由暗暗揚眉,景隆帝這是打算跟他說點悄悄話?
然後虞衡就聽到景隆帝問了他一句,“近來京中關於你的流言愈發激烈,你可有耳聞?”
虞衡當即點頭,“說的都是當日宋青雲那一套說辭,想來是他的同黨在其中攪渾水。”
景隆帝點頭,隨意啜了一口茶水,而後淡淡道:“這事兒朕也有份。”
虞衡覺得好在自己這會兒沒喝茶,不然肯定要噴地上,啥玩意兒?景隆帝也參與了散步流言的行動?咳……自己先前還在吐槽這些人吹彩虹屁都不會吹,如今看來,倒是連景隆帝也一起吐槽了進去。不過也能理解,人家一個皇帝,從來隻有臣子對他吹彩虹屁的份,哪有他吹臣子的時候?能想到吹虞衡一波,都是虞衡格外優秀了。當然,景隆帝手底下那幫傳流言的家夥也挺廢物就是了。
虞衡這麼想著,瞧著景隆帝心情不錯的樣子,便故意笑道:“還有這種好事?陛下瞞得微臣好苦啊。要是把這事兒交給微臣來乾,微臣指定辦得更漂亮,這會兒京城的流言還要更甚,絕對能超出陛下的預期!”
景隆帝聽了虞衡這不要臉的話都撐不住笑了,見虞衡一臉自己虧大了的表情,景隆帝更覺可樂,笑了小半會兒才道:“你倒是越來越促狹了,哪有人這麼厚臉皮,主動領差事誇自個兒的?”
虞衡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這不就有了嗎?”
景隆帝再笑,“淨會耍寶。”又正色道,“朕為何如此做,想來以你的聰明已然明白過來。”
虞衡點頭,當然明白,反正自己繼續當誘餌唄,對方繼續為自己造勢,等到流言到了一定的地步,對方肯定又會忍不住跳出來搞事情的,基本操作,虞衡都能按照這套路給他們寫個劇本了。
景隆帝滿意點頭,覺得這幾天虞衡承受的壓力也挺大,想著他年紀不大,又一向聽慣了周圍人的吹捧,被虞啟昌保護得很好,這一次還是頭一回直麵這種惡意,景隆帝難得善心發作,溫聲安撫虞衡道,“那些流言,你不必放在心上。朕並不是不能容人的昏聵帝王,虞氏滿門忠烈,對朝廷忠心耿耿,朕若是因些許流言便猜忌你們,豈不是與桀紂無異?彆說當個青史留名的明君,怕是要背上千古罵名,遺臭萬年。更何況你父親一心保疆衛土,對朕忠心不二,你又是天降福星,若是朕真的聽信讒言對你們心懷芥蒂,那不就如了那等小人的意了?你看朕像是這麼傻的人嗎?”
景隆帝了解每個大臣的性格,比如虞衡,人雖然聰明,但偏有股懶勁兒。什麼事情都喜歡直說,不太想費神去猜。景隆帝自己是那種心思深沉的帝王,說話大多留一半,因著能爬上來的大臣基本也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君臣之間有些話根本不必說得太明白,略一暗示彼此便心照不宣,那是屬於老狐狸們的默契。不過虞衡既然不太適應這一套,景隆帝也能考慮到虞衡的性格,將話攤開了說。
不得不說,景隆帝這麼得大臣們的心,還是有道理的。這等馭下手段,不可謂不高明,直接奔著攻心去的。
虞衡果然很感動,他是見過景隆帝和閣老們議事時的情景的,定下來的事兒還好,擺在明麵上說進度,各抒己見。對於某些還沒定下來的事兒,那話說得就雲裡霧裡了。虞衡對朝堂的大事兒沒那麼清楚,主要是某些大事兒他這個級彆還沒資格知道,景隆帝和閣老們當著他的麵兒試探幾句,他都不一定能反應過來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簡直自帶一套加密術語,讓虞衡這個門外漢聽了直撓頭。
也正是因為如此,虞衡對景隆帝的說話處事風格還算是比較了解的。景隆帝剛才這番推心置腹的話,確實極為難得,顯然是對虞衡多有看重,不願他心裡生出半點怨懟來。
虞衡眼珠子一轉,心裡又有了主意,笑眯眯地看向景隆帝,眨眨眼道:“陛下,既然他們如此費儘心機為微臣造勢,那不若再送他們一程?”
景隆帝微微挑眉,看著虞衡這機靈的模樣,眼中也多出一絲笑意,含笑道:“你待如何?”
虞衡從袖子中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景隆帝,景隆帝好奇地打開一看,見裡頭是一小撮黃澄澄的東西,景隆帝伸手捏了一顆仔細端詳,見這物不過指甲蓋大小,上麵方形卻無棱角,大部分呈金黃色,下方則是白色,還有一個小缺口,瞧著倒像是從某個東西上剝下來一般。摸著較硬,手指一掐,便掐下一小塊來,裡頭與外麵看到的無異。景隆帝仔細看了半晌,確定這玩意兒自己真的沒見過,便問虞衡,“這是何物?瞧著倒有點像糧食,能種?”
虞衡心說景隆帝不愧是帝王,這直覺可真夠敏銳的,一猜就猜出來這是種子。
見景隆帝還等著自己回話,虞衡輕咳一聲,小聲解釋道:“陛下猜得沒錯,此物名為玉米,也是能吃的糧食,據說味道極好,產量也十分不錯,不亞於紅薯。”
景隆帝瞳孔一縮,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米種子,這竟然又是一樣產量不亞於紅薯的糧食!
景隆帝深深看了虞衡一眼,出乎虞衡意料,景隆帝並未詢問他這種子是哪兒來的,反而問道:“這玉米,該幾月種?”
虞衡從係統那兒坑了玉米種子過來後順道研究了一下玉米的生長條件,這玩意兒還分春玉米和秋玉米,春玉米四五月種,八月份便能成熟摘下,秋玉米七月中旬種下,十月份成熟。主要看氣候,玉米喜高溫,京城在北方,這會兒其實正好是種秋玉米的時候。
景隆帝都問了,虞衡也不瞞著,爽快道:“現在就可以種了。”
景隆帝抬眼瞅了虞衡一眼,忍不住笑道:“合著你都算好了,就等著朕點頭是吧?”
虞衡摸了摸鼻子,心虛道:“這不是忘了嗎?先前的心思全都放在紅薯上,都沒想起來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