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著淚趴在床上,讓韶音給她上藥。
她很瘦。讓韶音估算,她一米六的個頭,連七十斤都沒有。
太瘦了。
灰灰已經從於敏剛才說的,去查了下她的信息:“都是真的。”
韶音“嗯”了一聲。
她倒是可以自己去查,但那不是麻煩嗎?一邊給於敏上藥,一邊問道:“你身份證沒帶,是吧?”
“沒有。”於敏搖頭,有些懊惱。
她當時哪想到會被人救呢?她當時隻想著不活了,死外邊,哪會專門去屋裡拿了身份證再走?
“我讓人把你身份證帶回來。”韶音說。
對於敏而言,離婚目前來說並不是最好的打算。那二十萬彩禮,於敏是一毛錢也拿不出來,她爸媽更不可能拿,韶音也不會給她拿。
而若不還這二十萬彩禮,事情就會很麻煩。所以還不如先拖著,讓於敏跑出來,在外麵躲一躲,過一段時間正常的生活,有片刻的喘息。
離婚的事以後說。
“啊?這……”於敏僵住了,“可是,可是,他不可能給的。”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什麼,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打起了哆嗦,“我不回去,妹子,我不回去,我寧可死也不回去!”
她絕望的時候,想過死在外邊。
激動的時候,想過跟男人同歸於儘。
但是現在,真的要回去,她隻想一想就嚇得直抖,寧可死在外邊,也不要回去那個可怕的地方,麵對那個可怕的男人。
“不讓你去。”韶音說,“我讓人去辦。”
於敏回過頭,擔憂又不解的目光看著她:“真的能拿回來嗎?”
“能。”韶音點頭,“你把身份證放哪兒了?”
於敏答道:“在東邊那間屋子的床頭櫃裡。”
東屋是他們夫妻住的,村裡人沒有出門帶身份證的習慣,她平時都是放在抽屜裡,根本不碰的。
“行,我知道了。”韶音道。
*
讓於敏一個人歇息,韶音退出了主臥。
一夜無話。
次日早上,於敏早早醒了,給韶音煮了粥,燉了蛋羹,精心蒸了一籠一口一個的小花卷,拌了兩樣鹹菜,作為早飯。
所以韶音壓根不問她,會不會做飯。因為不會做飯的女孩子,都是父母疼在手心裡的,根本落不到這樣可憐的境地。
韶音吃過早飯,拿出五百塊給她:“中午我不回來,有事出去辦,晚上會回來,我想吃排骨,你買些玉米、蓮藕和排骨一起燉。”
“好。”於敏點點頭,接過錢。頓了頓,還回去四百,“一百就夠了。”
韶音沒接:“你都拿著,花的錢記個賬,月底我會看賬本。五百塊是這周的開銷,不夠找我要。”
說完,拿起小包,走到玄關處,換了高跟鞋,噔噔噔的出門了。
她去廠裡看了看,然後點了兩個年輕力壯的男員工,說道:“一人一百,跟我出趟外勤。”
兩個男員工都很高興:“是,沈總!”
韶音開車帶著兩人去了X縣,於敏在的村子。她沒進去,車子停在村口了。
有小孩子跑來,繞著車玩,韶音看了一圈,沒搭理。等了半小時,看到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混混經過。
“紅頭發的,過來。”韶音探頭出了車窗,對紅頭發的少年招手。
幾個少年看過來,見是開汽車的漂亮女人,頓時吹口哨起哄。
紅發少年紅著臉,抄著兜,酷酷地走過來:“什麼事?”
“知道李大力嗎?”韶音問。
李大力是於敏的丈夫。
“知道。”少年點頭。
“給你二十塊,你去看看他家有沒有人。”韶音說著,掏出二十塊的鈔票,遞出車窗。
少年意外,但是跑個腿罷了,去就是了。
“五十。”他眼珠轉了轉,沒接。
韶音便道:“那我換個人。”
“彆彆!”少年連忙接過來,“我這就去。”
幾分鐘後,他回來了:“有人。”
“嗯。”韶音點點頭,有人就好,沒人的話性質還嚴重點,“他們家東屋的床頭櫃裡,放著李大力老婆於敏的身份證。如果你能進去,把身份證拿出來,我給你一百塊。”
身份證?如果是拿彆的,少年還要猶豫下。但是身份證而已,又不值錢。大不了讓李大力他婆娘說丟了,補辦一個。
眼珠轉了轉,他說:“一百有點少。”
“一百是定金。”韶音拿出一百塊來,“如果你能順順利利地拿到,還不驚動李大力,我再給你四百。”
少年頓時眼睛直了!
都顧不得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拿,還不驚動李大力,滿腦子隻有兩個字:“真的?!”
“真的。”韶音點頭。
少年頓時接過一百塊。
剛要走,又猶豫了:“我怎麼知道,你那四百塊還給不給我?”
韶音笑道:“如果我不給你,那你也彆給我,不就得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懂不懂?”
少年頓時安心了。
他將一百塊塞進口袋裡,心想,他就算不去,這一百塊也到手了,這女人能拿他怎麼樣?不過,到底惦記著沒到手的四百塊。
“李尋江!那女人找你什麼事?”
“你們彆管!我忙去了!等我回來,請你們吃轉轉火鍋!”紅發少年說著,一溜煙兒跑了。
李大力在家。
他沒在雞窩裡看到他婆娘,也不好奇。
昨天喝多了,從下午喝到淩晨,迷迷糊糊地在井邊洗臉。
“叔!我媽讓我給你送石榴!放哪兒啊?”李尋江跑進院子道。
李大力隨口說:“放屋裡吧。”
李尋江趁機進屋。
放下隨手從樹上摘的還沒怎麼成熟的幾個石榴,就溜進了東屋。
沒怎麼費力氣,就拿到了於敏的身份證,揣兜裡,跑出去了:“叔,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李大力道,嘴裡嘀咕:“這會兒石榴能吃了?”
村口。
李尋江和韶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姐,你拿這個乾什麼啊?”李尋江有點好奇地問。
韶音說道:“去醫院看病,要身份證。坐車去彆的地方,要身份證。沒有身份證,哪裡都去不了。明白了嗎?”
李尋江點點頭,對於美麗的金主很是客氣,一點也沒有見著其他人時的熊樣:“是於嬸生病了嗎?還是她要去哪兒?”
“這些不能告訴你。”韶音說,“雖然我沒有這個權力,但我還是請求你對這件事保密,就當做沒有發生。”
李尋江眼珠子轉轉,嘿嘿笑道:“姐,你再給我兩百,當封口費唄?”
車後座是兩個男員工,這會兒都笑了:“這孩子,貪心!”
李尋江才發現後座還有人,頓時嚇得往後竄了竄。
韶音卻對他招招手,問道:“滿十六了嗎?”
“乾什麼?”李尋江警惕地問。
韶音道:“我看你也不上學,整天瞎溜達有什麼意思?乾點活,賺錢養活自己不好嗎?”
“不去不去!”李尋江嫌棄擺手。他在家好吃好喝的,為什麼要出去勞累?
韶音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你這麼機靈,如果跟我乾,我每個月給你八千工資。你爸你媽能給你八千嗎?有了八千塊,你想吃什麼吃不了,玩什麼玩不了?”
李尋江眼睛都直了,一顆心差點從心口蹦出來:“切!你少騙人了!你把我按斤賣都賣不了這個錢!”
“你就當我騙你吧。”韶音升起車窗,發動車子,走了。
後座,兩個男員工問道:“沈總,真給他開八千啊?”
“怎麼可能?”韶音隨口道,“本來想把他帶走,免得他泄密。再說他有點機靈,培養培養可以辦點事。工資給他開兩三千就頂天了,不可能給他開八千的。”
兩個男員工信了。
隻有灰灰嗤了一聲。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女人。
當晚,韶音拿著於敏的身份證,並一部手機回了家。
於敏已經做好了飯,很香的燉排骨,手藝不比吳靈惜差。
她看到身份證,簡直驚得合不上下巴,韶音如實跟她說了,並且道:“錢從你工資裡扣。”
“好,好!”於敏沒有異議。
她現在有吃有喝有住,身份證還拿到手了,什麼損失都沒有,全是老板給她辦的,她能有什麼異議?感激得直想把韶音供起來。
而看到韶音給她買的手機,裡麵還裝了卡,更是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禁哽咽起來。
“彆哽咽。”韶音說,“一個有點人情味的老板,都會這麼乾。”
她隻是在坑底太久了,一點點善意都會視若珍寶。
但這樣是不好的。她隻有把這些當成平常事,是人和人之間正常的交往,以後再遇到那些暴行、惡意,才會覺得分外離奇,會感到憤怒,會想要抗爭,也有力量、有辦法去抗爭。
於敏不知道她的苦心。她隻在心裡想著,這個妹子太好了,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善人,她要記她的恩情。
韶音照常經營服裝廠,經營廠家直銷的商鋪,到處跑業務,擴展路子。於敏則過上了寧靜的、沒人打擾的普通生活。
雖然常常會夜半驚醒,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場夢,但是整個人的精神狀況在慢慢好轉,頭發漸漸有了光澤,皮膚也逐漸有了紅潤的氣色。
數百裡之外的沈瓊,卻不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