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寒夜(2 / 2)

彆碰我同桌 林七年 10881 字 4個月前

那還能是誰?

陸濯心裡正有疑惑,電話那頭就又傳來了護士的聲音,說:“花先生,這邊幫老爺子出資升級病房的顧先生說他是陸濯同學的朋友,想探望一下老爺子,我們來征求一下你們的同意。”

顧先生?

顧先生。

聽到這個稱呼的這一刻,本來還滿頭霧水的江序突然之間似乎就什麼都明白了。

儘管他不知道顧玨到底想做什麼,但隻要想到晚上臨走之前他那個誌得意滿的笑容,江序的心裡陡然就升上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花哥!你彆同意!”

江序著急地脫口而出。

然而電話那頭的老爺子已經顫顫巍巍地說道:“小濯的朋友啊,那快讓他進來吧,大晚上的,彆耽誤了人家。”

顧玨的聲音果然也很快傳來,帶著一種優越又傲慢的痞氣:“你就是陸老爺子吧,果然病得不輕,難怪陸濯小小年紀就要去拚賽車掙錢,看來你們家生活確實挺拮據的,畢竟殺人犯的兒子不好當嘛。不過這大好日子的,我可是有件禮物想送給你老人家。”

顧玨話音一落,花哥也迅速反應過來,直接上前拽他:“你在這兒說什麼屁話!快給老子出去!”

但老爺子卻一聲震怒:“讓他說!”

那一聲之下,花哥再想阻止也無能為力。

隻能任由顧玨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你看,就和你孫子在接吻的這個,可是外交大員江自林的兒子,所以你家孫子這會也算是攀上高枝了吧?隻不過代價可是要斷子絕孫,也不知道您老願意不願意。但不願意的話,應該也來不及了,畢竟您孫子為了給人家大少爺過個生日,可是連學都不想上了,這可全是他大半夜去打工掙錢的照片,有這份心思在,想來你們家陸濯以後可不愁沒有好日子過了。”

顧玨說完輕笑了一聲。

他笑得像是隻是開了一樁無傷大雅的玩笑,也根本不覺得自己是做了什麼大不了的壞事。

然而那一刻,江序聽著電話那頭驟然傳來的花哥憤怒的嘶吼,和護士著急大喊“醫生,病人暈倒了,快準備急救!”的聲響,整顆心如墜冰窟。

他慌亂地抬頭看向陸濯,第一次在陸濯臉上看見了一種近似於慘白

的神色。

隻是那樣麵色已經幾近蒼白的陸濯,卻依然像個淡定的大人,用一種無比平穩的嗓音說道:“沒事,爺爺一定會沒事的,我們先去醫院。”

說完,就翻身上了摩托。

江序也連忙跟著跨上後座,一邊飛快地戴著頭盔,一邊朝蘇幕著急地說道:你們先回家,如果我爸問起來,就說我們去醫院了!←[(”

摩托轟鳴而去。

無人再顧及身後人的反應。

江序緊緊地抱著陸濯的腰,那是他第一次因為過快的車速而感覺口鼻窒息到快不能呼吸,那也是他第一次聽到陸濯的心臟變得紊亂又重跳。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祈禱著陸老爺子一定要平安無事,甚至願意用自己一輩子的願望來作為交換。

但等待他們的卻隻有搶救室無休止的紅燈。

“醫生說老爺子是腦溢血,年紀大了,加上本來就有肺癌,大概率救不過來,就算救過來了,也隻能住ICU躺著,什麼時候醒過來,全看命數。”

花哥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岔著腿,低著頭,平靜又無望地說出了這句話。

而陸濯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的頭盔,在那一瞬間,“啪”的一聲重重墜了地,像是少年單薄的手臂最終承不住現實的重力,最終無能為力地放了手。

後來很多時候,江序都會想,如果他是陸濯,他會在那一刻想什麼。

想他是不是不應該和自己一個同性談戀愛,這樣就不會給自己唯一的親人重重一擊。

想他是不是應該遠離自己,這樣就不會因為那一次秋遊而去玩命賽車,埋下這樣的因果。

想他是不是應該堅守自己本來的初心,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都不要戳破那段阻礙重重的愛戀,這樣就不會在品嘗過最甜美的味道後,才明白自己真正的無能為力。

那時候的江序就隻能那樣無措地站在陸濯身後,看著搶救室的紅燈前那個少年單薄又挺直的脊梁,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因為任性而犯下了滔天大罪的小孩。

然而在後來的每一個日子裡,他也總記得那天夜裡,陸濯緩緩彎下腰撿起了那個頭盔,然後揉了揉他的腦袋,擠出一個平靜安穩的笑容,微啞著嗓音,說:“傻子,這又不怪你。”

那一刻,江序的眼淚“吧嗒”一下就砸碎在了醫院陳舊斑駁的地板瓷磚上。

他不明白陸濯為什麼永遠會這麼懂事,這麼克製,這麼成熟得體,又這麼冷靜理智。

明明是這麼好的陸濯,可是為什麼卻總要一次次地承受那些命運的不公。

那一刻的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隻知道如果他不能做些什麼,他一定會在陸濯麵前崩潰得徹底失去理智。

於是他隻能掉頭向停車場飛奔而去,然後抄起一塊石頭就狠狠砸向了那輛正準備駛離的阿斯頓馬丁,大聲喊道:“顧玨!你給我滾下來!”

他歇斯底裡地喊紅了眼,像一隻被搶走了最珍

貴東西的幼豹。

顧玨下車的時候,看見他這副樣子,隻覺得好笑:“你這麼激動乾嘛,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躺著的是你爺爺。”

“顧玨!”江序從來沒有用過那樣悲憤又絕望的語氣,“他隻是不小心贏了你的賽車一次而已,你至於做到這種地步嗎!你們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不懂,也不明白。

顧玨卻隻是倚著車門,低笑:“我做到哪種地步了?我一沒□□燒,一沒違法犯罪,三還幫他爺爺升級了病房,墊付了搶救的醫藥費,真要掰扯起來,我也頂多算是在看望朋友長輩的時候不小心把朋友的秘密說漏了嘴。而且這不還是跟你學的嗎,江大少爺?”

顧玨說完的那一刻,江序的指甲狠狠地掐進了自己的掌心:“是,我是給沈老告過你的狀,可是這性質根本不一樣!你私下賽車本來就違法違規,我和陸濯又沒做錯什麼!”

他喊道後麵,嗓音已然哽咽。

顧玨卻像是覺得更好笑了:“沒做錯什麼?是,男人和男人談戀愛,可能確實不算錯,那我把這件事告訴老爺子又算什麼錯?你們怕被知道,不本來就是因為心虛?既然心虛了還要做,這難道不算錯?”

江序指尖一緊。

顧玨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還有,你是大少爺,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那是你的事,可是陸濯就不一樣了,你怕是還不知道他為了給你買那麼個破墜子,翹了一個月的晚自習,每天去給彆人做家教,送你回家後,還要去夜市打工吧?”

他把給陸老爺子看的那些照片遞到了江序麵前。

照片裡的陸濯穿梭於各個學區房的居民樓裡,夜市的台球桌前,還有酒吧的吧台間。

而這些,每天沉浸在充實又幸福的美好生活裡的他,竟然全都不知道。

“所以啊,你說我是壞人,但你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不然你但凡共情一下陸濯的自尊心,就應該知道你倆不能在一起。”顧玨得意洋洋地靠上引擎,“你知道對於窮人來說最可怕的是什麼嗎?不是有錢人的壓榨,而是有錢人突然同情心泛濫的施舍,不然陸濯絕對不至於過得像現在這麼辛苦。”

“所以我和陸濯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就隻是無聊了,順便來玩個遊戲而已,和你做的事情沒什麼區彆。至於我墊付的醫藥費,也不用還我了,權當讚助品學兼優的貧困學生了。哦,對了,還有。”顧玨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時候,又突然頓住,留下一句,“陸濯送你的那個墜子,我買了兩個給我家西施犬咬著玩,它還挺喜歡。”

說完,阿斯頓馬丁就在夜色中揚長而去。

剩下江序站在原地,看著照片裡的那一張張陸濯,突然之間,像是連哭也沒有了力氣。

所以明明還是怪他啊。

怪他要回來,怪他要喜歡陸濯,怪他要陸濯說出對他的喜歡,也怪明明聽了一萬句道理可還是總覺得他應該和陸濯在一起。

他那些聲勢浩蕩又熱烈坦誠的愛意,卻原來真的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起。

如果他能夠再懂事一點,不要任性地說出自己的喜歡,如果他再隱忍一點,不是非要和陸濯在一起。

又或者他更細致一點,不要去表達他對那枚墜子的喜歡,再或者他更成熟一點,不要那樣意氣用事地去解決陸濯和顧玨之間的麻煩。

那是不是這樣糟糕的事情就並不會發生。

陸濯說,這又不怪他。

可是這怎麼能不怪他。

江序站在停車場的路燈下,淚水徹底模糊了照片上陸濯的容顏。

直到身前傳來低而溫柔的一聲:“江序。”

他才抬起頭,任憑眼淚從臉頰滑落,哽咽著嗓音道:“陸濯,我好像把我們的十八歲都給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