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與女。
這就是王洛總結下來,最能準確形容他與石玥關係的一個詞了。
“……”地氣青衣聞言,則是張口結舌,愣了好久,“你要真是她爹,我現在就抓你。石秀笙欠了上千萬,一走了之,居然還有人冒充他!?不過,不管你是誰,反正你既然住這裡,看起來跟石玥也認識,那就跟我走一趟吧,湊合用一下也行了。”
王洛倒不介意自己被湊合用一下,便跟上對方,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住你們院的那個老秦,秦鈺,又出事了。”地氣青衣說道,“他在廠裡夜間巡邏的時候,被隔壁浴池的幾個大媽舉報說行蹤詭異,疑似偷窺。連夜被扭送到了青萍司。剛剛我們已經找人查過周圍的樹眼,基本確認他是清白的,但按照程序,還是要你們這邊出個人作擔保,才能立刻放人。畢竟他租房時在青萍司登記的擔保人是石玥,所以我就大清早過來叫人了……”
王洛有些好奇:“他隻是租住了石玥的房子,房東還要擔保他的人品清白?”
地氣青衣嗤笑道:“石街這塊流動人口那麼多,總有人想不開要作奸犯科,偏偏我們人力有限,不可能把所有犯罪的人都抓乾淨,那你說我們還能怎麼辦呢?”
王洛點點頭:“懂了,抓不到難抓的,就抓幾個常住本地的良民來冒功。”
“就是這麼回事,所以記得以後彆亂給彆人擔保,順便也彆老欺負石玥,像她這麼老實的人,用一個少一個啊。”
“那石玥不在,由我擔保也可以?”
“你不是石玥的爹麼?那你來擔保當然可以啊。”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石街的小白樓前。
地氣青衣雖然渾身油膩,但他在青萍司體係內卻顯然有相當的影響力,進門後,就見大廳裡年輕些的青衣白衣紛紛向他點頭問好。更有個嬌俏的白衣小姑娘甜甜地喊:“韓宇前輩早上好!”
名為韓宇的中年人隻輕輕哼了一聲,權當回應了眾人。
而此時,二樓正走下一個衣襟帶紅邊的資深青衣,見了韓宇就不由皺眉:“讓你去叫石玥,你這是連男女都分不清了麼?”
韓宇說道:“石玥不在家,我看他也是住石玥家的,差不多能用,就領回來了。”
資深青衣沒好氣道:“什麼叫差不多能用?!辦案子哪有差不多的?!”
韓宇也坦然:“咱們辦案子,哪次不是差不多就完事了……就比方這次,那幾個老娘們擺明了是自我意識過剩的刁民。咱們真要認真查辦下去,應該先查她們誣陷他人清白。怎麼樣,組長大人要不要儘職儘責地查下去?”
資深青衣立刻麵露難色。
韓宇說道:“是吧?不能查吧?真要查她們誣陷,那幾個老娘們動員七大姑八大姨,每天跑咱們樓門口撒潑打滾,還不夠惡心的呢……所以這種事隨便糊弄一下就得了。跟她們說這就是擔保人,她們難不成還能確認真偽嗎?最多到時候再讓老秦給她們賠禮道歉,說兩句軟話,反正他也不在乎這點臉皮子,這事情就算過去了。”
資深青衣歎息道:“行吧,這種事還是你處理起來有經驗。”
而應付過組長,韓宇就帶著王洛向二樓走去,邊走邊叮囑:“剛剛的話你也聽到了,到時候少說閒話,也彆跟那些老娘們糾纏,把人領走就完了。”
王洛點點頭。
之後,在二樓拐角的一個房間,王洛見到了女兒石玥的被擔保人,住在南廂房的鄰居,秦鈺。
見到此人,王洛感到仿佛有一陣苦味撲麵而來。
秦鈺看起來年近五十,身高大約一米七出頭,但佝僂瑟縮的體態讓他顯得非常矮小,五官則仿佛是被水浸過的人物畫一般,向下不自然地耷拉著。
修為一塌糊塗,框架是築基期的框架,但無論是真元、肉身還是元神,都如千瘡百孔的廢墟,處處漏風,而每一縷風都滿載著生活的苦澀味道!
如果說昨夜的石玥和趙修文是苦水,那麼此刻所見的秦鈺則是人形的苦海!
王洛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麵相如此之苦的人,不知生活中要經曆多少苦楚,才能塑造出這樣一個人。
放到舊時代,魔道三宗裡,最喜歡操弄命運、以厄運、苦命來折磨他人的度厄穀魔頭們,見了秦鈺怕都要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所幸如今是新時代,命再苦,終歸有個庇佑人類的大律法來兜底,所以秦鈺好歹還保留了人相,沒把重口味貫穿太過。
與秦鈺相對應的,則是一群張牙舞爪的中老年婦女。
“我跟你們說,那老頭絕對不是第一次偷窺了!你看他那一臉猥瑣相!”
“認錯道歉這麼嫻熟,他要真沒偷窺,乾嘛認錯!?”
“樹眼沒看到,不代表他真沒做……”
對照兩邊的表現,王洛已自然而然地腦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而吵鬨聲中,韓宇加重腳步,咳嗽兩聲,打斷了婦女們的輸出,然後說道:“擔保人我已經叫來了,根據他的陳述,秦鈺平素並沒有任何不良行為。這次也是誤會,所以秦鈺你可以走了。”
王洛一言不發,隻是輕輕點頭。
另一邊,中老年婦女團自然不樂意,紛紛開始聲討乃至叫罵。
韓宇也不辯駁,隻是一邊點頭一邊說:“是是是,以後我們一定會重點防範類似案件的發生。絕不錯過任何一個壞人……”
然後伸手示意王洛和秦鈺趕緊走。
秦鈺抬頭看了眼王洛,目光中沒有絲毫好奇,隻有仿佛傀儡木偶一樣的麻木。
王洛也不客氣,招招手:“走了。”
秦鈺便乖乖跟在身後。
兩人走出樓門,王洛便停下腳步:“之後你自己能回家吧?我還有事情要在這裡辦,就不送你了。”
秦鈺點點頭,咧了咧嘴,努力在苦澀的臉上釋放出真誠之色,說道:“謝謝……”
王洛剛要揮手作彆,忽然皺了下眉頭。
秦鈺釋放真誠的表情,雖然乍看下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卻多少掃去了原先堆積的苦澀氣質。
然後,王洛就發現他的麵相很有些問題。
“你這人,不該這麼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