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殿前連問(1 / 2)

跟錢尚書一樣好奇的還有大殿內餘下的好幾位大人。

眾人見聖上如此姿態, 都奇怪這來的人究竟是誰。不等他們回頭看去,大殿外頭的那人便已經進來了, 走至前頭朝著聖上行了禮。可這人……不是之前的狀元郎麼?

戶部的幾位大人對顧邵還不是十分地了解, 隻知道這人讀書讀得十分厲害,字畫也是一絕, 前段時間京城還盛傳, 讚這位狀元郎高風亮節, 乃是讀書人的楷模。再有,便是這位狀元郎十分得聖上待見了,頂著一個講經的差事, 愣是將其他人都比了下去。不過,戶部的幾位都暗搓搓地揣測,沒準這人隻是馬屁拍得好呢。沒看聖一見他過來就笑成這樣麼, 一準時平日裡馬屁拍得得當,隨意深得聖心。

一眾人裡頭, 隻有戶部侍郎小李大人不敢瞎想。

他還記得, 上回瓊林宴的時候自己不是抱怨了一句, 便惹得多方震怒。這位狀元郎的後台之大,不可深思, 如今這情況, 他還是低調做人, 低調做事吧。

且說那邊皇上讓顧邵趕緊起身之後, 臉上的笑意便一直沒有淡下來過。他讓顧邵先在一邊兒站著, 又轉頭望著停下來不再叨叨的錢尚書:“怎麼不說了, 繼續啊。”

錢尚書深吸了一口氣,指著顧邵:“不知,聖上為何將顧修撰叫來,如此大事,顧修撰似乎不宜出現在此吧。”

皇上聽了這話,幽幽地瞥了錢尚書一眼:“財政大事上,人家顧狀元懂得不比你們少。”

這話得罪的人可就多了。戶部掌全國戶口田糧之政令與稽察,歲會賦役實征之數,關於財政之事,還有人敢說比他們懂得還多,這是瞧不起誰?戶部右侍郎佟大人也開了口了:“聖上要說顧大人學識淵博,那微臣幾個也不好置喙;可聖上說顧大人懂得財政大事,那微臣幾個便要問一聲了——”

他轉向顧邵:“敢問顧大人,你懂得是哪門子的財政大事?國家戶口之數,歲賦多少,田糧幾何,敢問哪一樣為顧大人所精通啊?”

皇上一見佟侍郎問得如此犀利,還有些擔心地看著顧邵,生怕顧邵答不上來。實際上,皇上也不覺得顧邵能答得上來。人家又不是戶部的人,哪裡知道得這麼詳細,其實……就連他一個做皇帝的,也忘了去年大齊的賦稅了,這不是為難人麼?佟侍郎這事,做得真不地道。

然而佟侍郎可不會輕易放過顧邵,問過這話之後,仍舊緊盯著他,似乎顧邵不說出個一二來,他便要將顧邵趕出這太極殿。

顧邵低頭一笑:“下官既不是戶部官吏,如何能知道這些?”

佟大人輕蔑一笑,想來也知道他會是這樣的回答。

然而顧邵卻話鋒一轉:“這些年大齊的賦稅如何,下官是不知。不過先前初入翰林院,有幸讀過幾位先帝的實錄,對前幾朝的情況略有了解。單看英宗朝,天下戶一千二十五萬三千六百七十,田總八百三十萬六千五百四十頃,賦入之數總六千九百一十六萬九千九百。此為英宗三十八年戶部所載,與如今不過隻有二十年之遠,想來如今大齊的歲賦田戶,應當也隻是略高於此吧。”

他說得平靜,仿佛在說今兒吃了什麼一樣平常。可這幾個數一甩出來,戶部的幾位大人當即消了聲音。

佟大人與錢尚書對了一個眼神,彼此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若是他們記得沒錯的話,那確實是先帝駕崩那一年,天下的歲賦收入。就是他們也隻能記個大概,這人竟然能記得這樣齊整!

蕭丞相笑嗬嗬地出來當和事老:“幾位有所不知,會試之時,鄭尚書所出策論便是論及民生利益,顧大人當時的墨卷,可是寫得極為出眾呢。是吧,王大人?”

王翰林矜持地點頭,而後又道:“隻是他年紀小,雖懂的一些,卻也比不上諸位大人懂得詳細,許多地方還得諸位大人多多指教。”

又來了又來了,小李侍郎在心中默念,他覺得這一個個的真是沒完沒了,護犢子都護到太極殿上了,他尋思著這王大人和顧邵似乎也沒什麼親戚關係吧。這麼護著,到底是為了啥?

小李侍郎是想不通了,不過那邊的皇上對這結果顯然是十分滿意。大笑了兩聲過後,皇上複又看了佟侍郎和錢尚書一眼:“如何,兩位可有異議了?”

錢尚書耷拉著眼角,沒有再反駁。

皇上樂滋滋地又誇了顧邵兩句,他覺得自己選的這狀元郎真是沒選錯,隨時隨地都能給他長臉麵!誇過之後,又道:“那既然你們沒有異議,朕便讓顧狀元留下同你們一道議事了。”

話落,戶部的幾位大人更是滿臉地一言難儘。這大殿中的人,哪個不是身居高位,哪個不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如今來了這麼一個官場新人,這感覺,仿佛瞬間拉低了檔次。

太叫人難堪了。

隻是皇上顯然覺得戶部這幾個,還能更加難堪一點。說完之後,他睨了許久不動的錢尚書一眼:“錢尚書之前不是說得正在興頭上麼,如今怎麼不繼續說了?”

錢尚書忍了又忍,最後咽下了那口因為顧邵生出來的惡氣,重又開始說了起來。

顧邵一直在旁邊聽著。

上回來太極殿的時候,聖上便有意讓他插手戶部的事,顧邵好說歹說,才讓聖上打消了這主意。當時顧邵是覺得這樣太過顯擺,樹大招風,難免會遭人攻擊。不過長公主這件事過後,卻叫顧邵有了點彆的心思。

相比於遭人攻擊,他更怕自己沒有底氣。若是真的做出了實績,那彆人想要動他的時候,也勢必會先掂量一二。所以今日之事,顧邵是打定心思要插一手了。

錢尚書說得漸漸忘卻了先前的不愉。

顧邵聽得也極認真。錢尚書說的那些,其實顧邵在書中也不是沒見過,對於鈔法的益處,顧邵自然知道的,他不僅知道,還比錢尚書知道得更清楚。所以對於錢尚書所說,顧邵也隻是聽聽就算了,因錢尚書所言,皆是行用鈔法的益處,卻全未提到鈔法的弊端。寶鈔一法,或許在某時可以算作一種妙計,但是顯然,不會是此時,也不會在他們大齊朝。

錢尚書匆匆說完,嗓子已經有些乾啞了。

他說了這麼多,場中除了戶部的人,餘下人等絲毫不為所動。這些年來,錢荒一事已經成了朝廷的心頭大患,戶部也是時常“錢糧不足”,每每哭窮。當然,這也不單單是因為錢荒,戶部那一檔子理也理不清的爛攤子也是一大原因。正因為戶部理不清,所以短短幾年的功夫,戶部已經換了好幾位尚書了。

這位錢尚書,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至於錢尚書如今攛掇著要行鈔法,其實也不過是想迅速解決戶部缺錢一事罷了。畢竟,這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錢尚書說完之後,掃過眾人一眼,靜等他們的說法。這事已經扯皮了許久了,這些日子是一定要弄出個說法來的。

眾人一時間卻都沒有說話,而是看了聖上一眼。他們固然有些想法,可術業有專攻,也做不到考慮齊全。

皇上一愣,隨即不解道:“你們看著朕作甚?”

錢尚書道:“若是幾位大人都沒有彆的意見的話,那便要請聖上拿定主意了。”

“怎麼沒有意見?”皇上可不是沒有腦子的。他原本也被錢尚書說得甚是心動,可是後來轉念一想,世上哪會有這麼好的事,想要印造多少錢便印造多少錢,那這還叫錢嗎?皇上知道自己說不過錢尚書,所以點了顧邵的名字:“狀元郎有什麼話要說?”

錢尚書扯了一下嘴角,隱有不屑。一個毛頭小兒,能有什麼話要說?

顧邵不得不謙虛道:“方才聽聞錢大人的話,確實有一件事,想要請錢大人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