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有點摸不著頭腦。
……
表白事件後,鈴官傷心至極。隻不過,很大度地沒有和玉浮生小師弟反目成仇。
隻不過,鈴官總是不可避免地羨慕他受歡迎。
此時十五歲的玉浮生,儼然成為天衍宗最受歡迎的弟子。師長們喜歡他、同門們信賴他,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
鈴官長籲短歎地說師弟是“萬人迷”。
但是少年卻總是冷靜地糾正他:“不是這樣的。”
受歡迎的少年人,總是會得意、驕狂的。
但是玉浮生卻從來不會這樣。
少年很清楚,他身上那些被人喜歡的性格、特質,都是薑狸教出來的。
白虎凶悍、孤傲,它不是人,既沒有同理心,又十分冷血。
玉浮生並不喜歡指點其他人,他覺得他們很笨,很弱小,在妖界一天都活不下去;他也不耐煩去一遍遍去教那些外門弟子,他其實認為天衍宗在浪費時間和資源。
——他唯一的耐心全用在了師尊身上。
其他人,又算什麼呢?
小時候,矮墩墩的小徒弟就告訴過薑狸——
他覺得師兄弟姐妹們都很笨,很弱,他不想和他們玩。
師尊說:集體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
師尊說:螻蟻抱成團,也能抵抗滔天的洪水。
於是,小白虎開始試著融入他們。收斂了白虎的孤傲。他學會了和人打交道、相處、學會了如何融入群體。
這些好的性格,全都是薑狸一點點耐心地打磨出來的。
如果有人喜歡他身上那些美好的品格。
——一定是因為狸狸太討人喜歡了。
……
薑狸也意識到了徒弟今年的受歡迎程度有點超過了想象。薑狸猜測,大概是宗門大比拿了魁首的緣故。
徒弟經常收到很多的邀請,偶爾找不到小徒弟,就會來找薑狸帶話給他。
孤僻自閉小虎崽變得合群又受歡迎,薑狸非常高興。
隻是,徒弟從來沒有答應過任何邀約,一結束正事就會回到望仙山。他很少在外麵逗留。似乎對成群結隊地出去活動也沒有什麼興趣。
——如果沒有功課,他甚至寧願在薑狸身邊幫她剝瓜子殼。
薑狸起初以為是零花錢不夠,但徒弟明明攢了很多的靈石。
她忍不住旁敲側擊了一下。
徒弟告訴她:“師尊,望仙山很有意思。”
薑狸說:“哪怕在家裡給師尊煮麵條?”
徒弟正在看著火候準備下麵條。
聞言,他低頭看著那隻貓。
“嗯。”
——給師尊煮麵也很有意思。
對於少年時期的玉浮生而言,照顧家裡的貓就是他最大的興趣愛好。投喂薑狸,也是一件很容易讓他得到滿足感的事。
這比在外麵交際要有趣得多。
薑狸跳上了台麵,對徒弟建議:
“其實帶朋友回望仙山也是可以的。”
“我們可以做很多小餅乾,在外麵招待你的朋友。”
徒弟停了下來,漂亮的眸子垂下,看著她:
“薑狸,我不喜歡彆人來望仙山。”
“家裡有兩個人就夠了。”
……
薑狸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徒弟作為一隻白虎,可能有某種天生的領地意識。比方說畫一塊地作為地盤,誰也不準進來。
畢竟虎是萬獸之王,對生存環境有所要求也很正常。
薑狸試著去理解小徒弟。
但是漸漸的,薑狸發現,偶爾有外人來望仙山坐坐,他都要把望仙山裡裡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確保一點氣味都沒有殘留。
秋高氣爽,大雁南飛。
薑狸發現徒弟正在幽幽地盯著天上飛過去的大雁留下的一根毛。
薑狸:“……”
某一天,薑狸正在看書,聽見了一聲虎嘯。
驚飛了林中無數鳥雀。
從那天後,南飛的大雁開始繞著望仙山走。
薑狸看著回去若無其事煮晚飯的徒弟:“……”
薑狸懷疑徒弟可能從很強的領地意識,發展成了龜毛的潔癖。
為了確認這個猜想。
薑狸趁著徒弟去練劍,特意鬼鬼祟祟爬去徒弟床上滾了一圈,留下若乾貓毛。
晚上,她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徒弟隻是在掀被子的時候停頓了片刻。
然後若無其事地睡下了。
薑狸:?
你不是很龜毛麼?
……
一年又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大師姐說:“今年新弟子入門,你的門下可以多收幾個徒弟了。”
在薑狸的認知裡,徒弟=小白虎,這個概念根深蒂固,以至於大師姐突然提出來的時候,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但其實按照天衍宗的規矩,元嬰期的長老,其實可以收十位徒弟的。
薑狸想起了徒弟那強烈的領地意識。
她猶豫了一會兒:“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薑狸覺得徒弟現在還小,她也不著急收新徒弟,這種事完全可以等到十幾年後再去考慮。
……
仿佛是去年過得太平順,新年伊始,修真界就發生了一件慘事。
橫空出世的邪修肆虐一方,造成了很多城鎮的恐慌。
天衍宗作為大宗門,自然要前去一探究竟。然而,派出去的雲霄長老一行人卻遭遇了襲擊。
消息傳到了天衍宗的時候,雲霄長老的魂燈已經滅了。
噩耗傳來,宗門中處處掛白。
弟子們都很有眼色地不再嬉笑打鬨。
掌門師祖被驚動,和大師姐一起匆匆帶著人過去鎮壓邪修。
薑狸和靈犀長老則被通知去明鏡齋處理宗門事務。
薑狸匆匆帶著小徒弟去明鏡齋坐鎮。
靈犀長老已經到了,臉上有悲色,兩個人麵麵相覷,都齊齊歎了一口氣。
悲劇已經發生,接下來就是處理後事了。
然而,還沒有等薑狸坐下多久,前麵又有弟子來了消息。
雲霄長老沒有道侶、沒有孩子,隻有一個徒弟慶崇留在世間。
慶崇聽到師父隕落的消息,急火攻心,直接暈了過去。
雲霄長老已經死了,遺孤一定不能出事。
薑狸將手頭的事交給了徒弟。
自己朝著藥堂匆匆趕去。
……
夜漸漸地深了。
燈花燃儘。
窗外大雪下了許久,師尊還沒有回來。
徒弟披上了大氅,帶上了師尊的手爐,去藥堂接師尊回家。
他的身影一出現在藥堂,許多弟子就圍了上來。
眾星捧月的少年聽著周圍人七嘴八舌,時不時回應一兩句。
雖然話不多,但將談話的節奏牢牢抓著。
以至於誰也沒有發現,他其實在走神。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
——師尊走的時候似乎沒穿外套。
他們朝著裡間走去。
突然,徒弟的視線停住了。
因為即將見到師尊,嘴角揚起的微微笑意消失了。
隔著雪花,玉浮生看見了師尊的身邊還有一個人。
——那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是雲霄長老的徒弟慶崇。
薑狸蹲在慶崇麵前。
薑狸輕聲細語地哄著他。
薑狸摸了摸他的腦袋。
薑狸掏出了糖葫蘆。
……
“浮生師兄,你怎麼了?”
少年垂下那雙碧綠色的獸瞳,很輕、很和氣地說:“沒事。”
……
十六歲,少年還不明白喜歡到底是什麼。
他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
但他已經開始嘗到了嫉妒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