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1 / 2)

程俊儀剛給自己煮了一碗麵,端到靠窗的胡桃木吧台邊,還沒吃兩口,瞥見車子回來了。

抬腕看了眼小巧精致女士表,來回才兩個小時不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俊儀一口麵含在嘴裡,一邊細嚼慢咽,一邊透過窗戶,看著兩人一左一右從車上下來。

道彆是很尋常的,她隻看到應隱對宋時璋略略頷了頷首,宋時璋也就是勾了勾唇,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多說,便分道揚鑣了。

過了會兒,SUV的引擎在院內響起,輪胎滑過花磚路麵,摩擦聲順著坡道遠去。

俊儀一把扔下筷子,跑去接應隱:“宋時璋帶你吃飯了嗎?我做了番茄雞蛋麵……”

聲音戛然而止。

應隱在玄關的換鞋凳上坐著,正中午的陽光升得很高,短短的斜角照不穿門廊,應隱便一半沐浴在強烈的光照下,一半隱沒在陰涼的影中。

“你怎麼了?他欺負你了?”俊儀的腳步放輕放緩。

應隱像被她的聲音驚醒,抬起臉來笑了一笑:“沒有啊。”她語氣很振作,一種若無其事的振作:“好困,又餓又困,宋時璋摳死了,飯也不請我吃,喝了一肚子茶水。”

“咦,”程俊儀發出嫌棄語氣:“他可真無聊。”

“是啊,他可真無聊。”應隱一邊說,一邊換上居家拖鞋。

她說話的時候才有笑容,不說話的時候,臉上就沒有表情,目光沉墜著發呆。

“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俊儀沒發現她的低落,擼起袖子。

“我想先睡一覺。下午開始工作了,你聯係下莊緹文,問問她考慮得怎麼樣,然後把時尚大典和星鑽之夜的策劃打印出來給我,剩餘的時間,我要琢磨栗山老師的試鏡,就不用打擾我了。”

俊儀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的腳步,一邊聽一邊點頭:“可是你才休息了四天啊。”

應隱回眸笑了笑:“俊儀,還是工作牢靠。”

俊儀還惦記著回去吃麵,便沒跟上去。應隱一個人上了樓,趴到床上閉起眼睛,臉枕在纖細的臂彎中。

半開的窗戶中,風送入花香鳥鳴,聽著讓人心神寧靜。

應隱靜了一會兒,從枕頭底下摸出墨黑色的絲絨首飾盒。啪的一下,機括彈開,那枚近千萬的戒指鑲嵌其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她忽然什麼都懂了,為什麼不還她戒指,而買了一枚新的、價格更高昂的送給她。因為他要她斬斷前緣,乾乾淨淨。

什麼“戒指物歸原主,人他要了”,像某種征用,征用一件瞧得上眼願意把玩的物件。

還挺符合他們那種人做話做事的風格的,應隱幽默地想。

應隱一骨碌從床上爬坐起來,將戒指套進纖長的無名指,繼而舉起手,伸開五指,迎著光反複觀賞。

這不是月光,這隻是一枚戒指,沒什麼好收藏的,該戴著招搖過市,吃喝拉撒。

她戴著戒指睡了一覺,被莊緹文的電話吵醒。

“應小姐,我接受你的offer,請問什麼時候可以上班?”莊緹文開門見山地問。

“你家人和公司都已經處理好了?”

莊緹文在電話那端笑笑:“是的,我已經跟陳總辦妥離職手續了。”

本來一個小小的公關專員,既不可能掛在董事辦的人事架構下,辭職也不可能受到陳又涵的關照。但應隱沒有職場經驗,不太了解這種集團大公司的人事框架,因此完全沒有生疑。

陳又涵聽說她舍了董事辦,去給明星當助理,也是有點啼笑皆非:“你怎麼說服你爸爸的?”

莊緹文歪了下腦袋:“反正不感興趣了就隨時回來咯。”

“你又不是商明寶,平時精打細算的小姑娘,讓你心血來潮一回也難。”

商明寶是商家最小的千金,大概是這個宇宙裡最快樂的人,無憂無慮,一心隱姓埋名式地追星打榜,拿莊緹文跟她比,多少有些跨物種。

“我隻是覺得她的offer很有意思,我感興趣。”

莊緹文回著,兩手撐在辦公桌上,邊看陳又涵簽批她的離職流程,一邊說:“而且我爸那個人你也知道,什麼事都聽商邵哥哥的。”

“你爸還去問過商邵?”陳又涵抬眸:“他怎麼說?”

“沒說什麼,就是說‘可以’。”

陳又涵流露出一絲悠然興味,但什麼也沒說,隻是笑了笑,閒聊似地問:“那天宴會,聽說你還幫她攔了回宋時璋?”

“她讓我保護她的麼,”莊緹文憶起這件事:“剛好宋時璋要房卡,我就攔了。好險,他根本不把我當回事,我很努力才攔住的。”

陳又涵點點頭:“你原來在我這邊,做事隨心所欲無所謂,現在是給彆人當助理,記得收斂低調,凡事從你老板的角度考慮,彆幫她得罪人。”

“哇哦。”莊緹文歪頭笑笑,“你說的話跟商邵哥哥一模一樣。”

“不一樣,”陳又涵勾起笑,“我是在教你做事,他是在警告你彆給另一個人添麻煩。”

“嗯?”莊緹文沒消化,但陳又涵高深莫測,不跟她講了。

愛馬仕黑金用來當公文包尺寸正好,莊緹文一手提著,走得大步流星步步生風。穿過GC的大辦公室,在進電梯前,她跟應隱說:“共事愉快,應小姐。”

·

莊緹文第二天登門入職時,應隱正在天台跟程俊儀對戲。

她綁著蓬蓬的丸子頭,oversize的大衛衣,寬鬆的奶白色運動褲,看著像個小姑娘。見人來了,她收了工卷起劇本,將莊緹文上下看一遍。

白襯衫,鉛筆裙,五厘米的標準黑色高跟鞋。應隱擰開水瓶喝了一口,笑道:“不用這麼職業,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我們有時候行程趕,或者上通告,要站好久,穿高跟鞋受罪。”

莊緹文點點頭:“好。”

“我空的時候會住這邊,忙不過來時,就住市中心公寓。你房子租在哪兒?”

莊緹文早有預備:“大學城那邊,租金比較便宜。”

“通勤很遠吧?”應隱對公共交通不太熟悉。

莊緹文準備周全不慌不忙:“三十六站地鐵,兩條線,一個小時五十五分鐘,還可以。”

“太遠了!”應隱震撼於她的忍耐力:“你還是跟我們一起住吧。”

莊緹文:“……”

“我的工作顛三倒四,你住過來更方便。雖然名義上是助理,但我沒有執行經紀,所以你乾的其實是經紀人的活。”應隱耐心中透著隨意:“先試試看,如果不適應,我們再調整。”

莊緹文雖然是香港人,但家人給她在寧市這邊買了三百多平的大平層,市中心頂級公寓,是回家就能泡上澡、不管天氣如何室內始終能精準保持濕度53%的全智能遠程家居係統,以及,二十四小時貼身管家服務。

她笑容僵硬嘴角抽動,已經開始後悔了。

事情敲定,程俊儀熱情地帶她去房間:“你看,是不是很大?我跟你說,這個床超級舒服的!”

莊緹文看了一眼,沒有獨立浴缸。她的泡澡生活結束了,以後要過上兢兢業業裝窮,休假時開六星級頂套報複性消費的生活了!

程俊儀一走,她趴到床上發微信控訴商邵:「都怪你,我好好的房子沒了,要跟人過群居生活。」

繁華林立的玻璃大樓間,邁巴赫平穩疾駛而過,留下一道優雅的黑色影像。

坐在後座的商邵,一通電話正好講到了尾聲。

“寧市這邊有聯係,但我暫時沒空去見。”他笑了笑,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彆操心我,有空還是關心一下陸陸在喜馬拉雅那邊有沒有高反。”

對麵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商邵思索了片刻:“聯姻的事暫時不考慮。”他勾了勾唇,語氣很淡:“你告訴商檠業,到寧市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乾涉我的婚事,免談。”

林存康忍不住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

這兩年來,父子關係急劇惡化,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已經遠沒有了最初的溫柔溫和。

掛了電話,車裡明顯低氣壓。商邵閉上眼,微蹙的眉心壓著煩躁。

“夫人其實也難做,她幫你物色的姑娘,品性樣貌家世都不會有錯的。”林存康勸道,“不如抽時間見見?”

商邵抽出一支煙,搭著中控的手揉了揉太陽穴,閉著眼時,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淡青的陰影。

他實在是累極倦極,抽了一陣煙後,才說:“你知道我有沒有時間。”

康叔自然比誰都知道他的忙,團隊、合作、開發、市場,所有都是新的,都需要磨合,反複地開會、敲定又推翻,一江之隔,兩地的辦事風格截然迥異,極大地抬高了溝通成本。加上初來乍到,有太多的人和事,隻有他這個級彆的才能對談,於是整日不是在高爾夫球場,就是在飯局酒會,左右都是應酬。

林存康笑笑,調侃:“吃頓晚飯的功夫,再不濟,喝杯下午茶也是可以的。你跟那個應小姐一頓飯吃了七個小時,那時候怎麼有空?”

他雖然名義上是管家,其實更是長輩和家人,商邵自十歲後去英國留學,就是他陪在身邊照顧一切,兩人感情親厚,沒什麼不能聊的。

商邵一支煙抽了近半,聞言,在一片焦頭爛額中,無聲地勾了勾唇。

他點開手機,剛好看到莊緹文發過來的微信。

表妹都如此控訴了,他卻完全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隻問:「她怎麼樣?」

莊緹文回得牛頭不對馬嘴:「人挺好的,很平易近人。」

商邵打了一行字:「沒問你這個」,想想又刪了。

他同意莊緹文去給應隱當助理,其實隻是看出了緹文自己躍躍欲試,加上應隱確實需要這樣一個人。

把聰明人留在身邊是很危險的,前提是要值得信任。對於應隱那些未知的備選者來說,緹文的可信度勝過一切。

但商邵並沒打算讓緹文知道他和應隱的這一點交往。

他點開應隱的微信,看到她的微信名已經改成了【隱隱接下來都上班】。

“跟應小姐吃飯是什麼時候?”

康叔冷不丁聽到他問。

“五天前。”

商邵不置可否,隻是搭在腿間的手指輕點了點,眉心蹙著,似乎不悅。

算一算,兩人上一次有聯絡也已經是四天前。自從那次醉酒以後,應隱就沒再找過他。

應隱打算從此以後都不找他,就當她不知好歹,受了他的恩惠裝傻,生命裡永永遠遠承了他的情,欠了他的義。

她這幾天都在磨栗山的一部獻禮片,邀請她飾演的角色,是一位著名革命者。試戲片段有兩段,一段是登高演講,五百多字的台詞半文半白,難度很大。另一段是在鄉下隱姓埋名躲避追捕時,寫信給丈夫,要求念出獨白。

莊緹文跟俊儀交接了工作,要跟商務,還要與新合作的造型室對接下個月兩場活動的著裝品牌,同時雜誌那邊也在預約明年開季封的拍攝企劃檔期。

她沒做過這樣散漫的工作,每天就是搬著筆記本到天台上曬太陽,偶爾抬頭聽一聽應隱試戲,心裡也會刮過一陣閃電般的觸動。

原來精巧如花瓶般的她,演戲的時候,身體裡的能量竟如山洪般。

吃飯也是一起吃的,由俊儀一手準備。緹文發現她手藝很不錯,以往她下了班,都是叫的酒店送餐,吃慣了毫無靈魂的酒店餐飲,味蕾徹底被俊儀喚起對煙火氣的渴望。

應隱吃飯也喜歡擺在院子裡,有時候花會落進盤子裡。陽光很盛,緹文不是第一次被她那枚戒指晃到眼睛。

她對這枚戒指的不珍惜程度,幾乎讓緹文以為這是假的。

但她不可能看走眼,這是貨真價實的藍寶石,一克拉的鑽石在旁邊襯得如小砂礫。

這刷新了緹文對內地影星賺錢程度的想象。因為她知道,彆說她了,就算是商明寶想買這一枚,也得跟家裡打報告的。

“隱隱姐,這個戒指可不可以借我戴一下?”

還是俊儀膽子大,咬著筷子尖眨眨眼笑。

“好啊。”

應隱混不在乎的語氣,直接摘下扔給她。俊儀雙手並攏接住,嚇得心臟驟停:“我靠,我腿都軟了!”

應隱瞥她一眼:“出息。”

俊儀手指比她粗,被卡在了第二節指節。

“誰送你的?”她對著陽光看,“如果我一直用它聚焦陽光,再折射給落葉,落葉堆會自燃嗎?”

莊緹文:“……”

喂,尊重一下啊。

應隱說:“我自己買的。”

“騙人,你對自己小氣死了,買個莫桑鑽還差不多。”俊儀哼哼一聲,“我知道,是商先生送的。”

“噗————”緹文一口冰水直噴了出來。

剩下兩人都看她,俊儀問:“你這麼激動乾什麼?”

莊緹文深吸一口氣:“我我我……”機智地轉移話題:“商先生是哪個?邵董嗎?”

“不是。”應隱冷淡地截住她話頭。

俊儀有些奇怪地望她一眼,傾身向緹文:“你也知道他?”

緹文剛剛嗆了一口,十分失態,因此此刻便有些做賊心虛:“嗯……知道一些。”

“他人好嗎?”

“他人……挺好的。”緹文尷尬地說。

她怕他!商家沒有人敢跟他造次,敬重到這個程度,根本不是人好不好的問題,是撒個嬌要個禮物心裡都要打半天擺的問題!

“他有沒有女朋友?”

應隱斜了緹文一眼,又收回目光,散漫地夾著菜。

“沒有吧……以前有過。”

應隱把糖漬西紅柿放進嘴裡,抿著嘴細嚼慢咽,臉色淡然。

“漂亮嗎?”俊儀還問。

“我沒見過。”

這是實話,緹文搖搖頭:“商先生上一任是很神秘的,分開得也很不愉快。”

“那他豈不是念念不忘。”俊儀真會聊天。

啪。應隱放下筷子,麵無表情。

“嗯?你吃好啦?”俊儀問:“這是你最後一次吃糖漬西紅柿了,接下來要戒糖斷碳水了。”

應隱忍了三秒,重新撿起筷子吃她最愛的西紅柿,莫名有股忍辱負重的味道。

緹文笑了笑,沒有回答程俊儀超越界限的問題。

“哎,那……商先生……”俊儀將手攏在嘴邊,小聲緩慢:“他會不會包養女明星……”又飛快補充:“男的也行。”

補充完,端端正正筆筆直直地坐好,兩手放平,十分期待。

莊緹文內心隱隱崩潰。

拜托她為什麼要坐在這裡跟彆人聊她超級禁欲的表哥的私生活!

緹文咳嗽兩聲,“我想,應該是不會的。”

誰知應隱冷冷地哼了一聲,似乎是諷笑。

知人知麵不知心,戀愛腦的小姑娘,怎麼看得穿男人的偽裝?

她咽下甜蜜蜜的西紅柿,冷麵道:“不要因為他很有錢,就對他有盲目的崇拜和濾鏡,男人都一樣,沒有一個男人是好東西,尤其是看上去越溫柔、越謙遜、越內斂、越正經的男人,就越是會裝。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他會,隻是不讓你知道,而且穩坐釣魚台,不跟你商量,不跟你打招呼,玩一個公平交易你情我願願者上鉤欠恩還情天經地義。”

俊儀&緹文:“………………”

兩人嘴巴微張四眼茫然,應隱深吸一口字,啪一下按下筷子:“我沒有針對他,我跟他不熟,我的意思是,有錢男人都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