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甘撒手(1 / 2)

慶餘年 貓膩 12658 字 4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四月中,春意已然明媚濃鬱的無以複加,整個江南都被籠罩在暖風之中,街上行走的人們已經開始隻穿夾衣了。而在離蘇州千裡之地的京都城外,隔著很遠的距離,還能看到蒼山頭頂的那一抹白雪,宛若死屍臉上覆著的白由一般冰冷。

那個戴著笠帽的高大漢子收回了投注在蒼山頂上白雪的目光,沉默地喝儘杯中殘茶,要了一碗素麵,開始沒滋沒味地吃著。

這個地方在京都之外三十裡地,叫做石牌村。

而這個戴著笠帽的高大漢子,則是千辛萬苦從江南趕到京都的慶廟二祭祀——三石大師。三石大師入京不為論道,不為折一折禦道外的垂柳,他是來殺人的,他是來……刺駕的!

雖然範閒在江南,有意無意間放了他離開,但是監察院查緝嚴密,縱算西北路未放重兵,但是三石要繞過監察院及黑騎的封鎖,來到京都,仍然花了他不少時間。

君山會確實是一個鬆散的組織,但當這個組織擁有了一個異常神聖及重要的任務後,它的重要性就突顯了出來,而這個神秘的組織,究竟集合了天下多少勢力的重要人物,也沒有幾個人能清楚。

三石大師雖然貴為慶廟二祭祀,但在君山會中也沒有多少說話的力量,而且他個人是相當反對君山會在江南的安排。在嘗試著對範閒地施政進行乾擾而沒有成功之後,這位三石大師將自己作了棄子,脫離了君山會的安排,單身一人,壯誌在胸,如心藏一輪紅日,就這般傲然遠赴京都。

赴京都殺人,殺那不可能殺之人。

他一麵想著,一麵沉默地吃著麵條,依照大師兄當年的諄諄教導。把每一根麵條都細嚼慢咽成為麵糊糊,這才心滿意足地吞下腹中。

不知怎的,三石大師吃的悲從心來,難以自抑,兩滴渾濁的淚水從他蒼老的眼眶裡滑落,滴入麵湯之中。

他要入京去問問那個皇帝,為什麼!

……

……

吃完了麵條,他戴正了笠帽。遮住自己的容顏,拾起桌邊的一人高木杖。離開了麵鋪,沿著石牌村山腳下的那條小路,開始往京都地方向走去。

前方是那座黑暗的皇城,後方那座潔白的山,苦修士走在當中。

林子越來越深,路也越來越窄。天時尚早,沒有什麼樵夫勤勉地早起砍柴,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有什麼行人經過,山路上一片安靜,安靜的甚至有些詭異起來。連鳥叫蟲鳴的聲音都沒有。

三石大師畢竟不是一位精於暗殺的武者,隻是一位有極高修為的苦修士,所以心裡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並沒有如何在意。

朝廷與君山會都應該不知道自己從江南來了京都,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有北齊聖女海棠姑娘。而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海棠都不可能將自己地行蹤透露出去。三石大師很相信這一點。他不認為有人會事先掌握到自己的路線,從而提前進行埋伏。

所以當那淒厲絕殺地一箭,從密密的林子裡射了出來,想狠狠地紮進他的眼眶裡時,三石大師感到十分意外。

那一枝箭飛行的模樣十分詭異,最開始的時候悄無聲息,如鬼如魅,直到離他的麵門隻有三尺之時,才驟作厲嘯,箭嘯勾魂奪魄,令人無比恐懼!

嘶……吼!

黑色地長箭,仿佛喊出了一聲殺字。

……

……

三石大師悶哼一聲,長長的木杖往地麵上狠狠地戳,雕成鳥首的木杖頭,在極短的時間內向前一伸,擋住了那一枝宛若天外飛來的羽箭。

釘的一聲悶響,那枝箭狠狠地射進了木杖之首,箭上蘊著地無窮力量,震得三石大師手腕微微一抖,杖頭刻著的鳥首在一瞬之間,炸裂開來!

三石大師眯起了雙眼,心中生起一股寒意——如此迅雷一般的箭技,似乎隻有征北大都督燕小乙才有這種水平,而燕小乙這時候應該在滄州城,離京都應有數千裡地。

隔著林子裡的葉子,三石大師那雙清明的雙眼,看清楚了箭手地麵容,那是一張年輕而又陌生的臉,但他知道自己親手接地那一箭,一定是得了燕小乙的真傳,這個陌生的年輕人,一定是燕小乙的徒弟!

在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三石大師早已借著那一杖的反震之力,整個人飛向了空中,像一隻大鳥一般展開了身姿,手持木杖,狀若瘋魔一般向著那邊砸了過去!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方要來殺自己,但在自己進入京都、問皇帝那句話之前,他不允許自己死去。

三石大師身材魁梧,頭戴笠帽,杖意殺伐十足,整個人翔於空中,像隻凶狠的大鳥,充滿了一去無回的氣勢。

與神箭手交鋒,最關鍵的就是要拉近與對方之間的距離,但是……此時躍至空中,將自己的空門全部展現給對方,而且人在空中無處借力,更不容易躲開那些鬼魅至極的箭羽……

三石大師掠了過去,看著那名箭手寧靜的麵容,知道對方要借機發箭。

果吧其然,那名箭手也不知道

如何動作,雙手一花,已自身後取出一枝箭羽,上弦,瞄準,射擊!

很簡單的三個動作,但完成的是如此自然,如此和諧,如此快速,就像本身就是無法割裂的一個動作而已,很美麗。

這種簡單地美感。來自於平日刻苦的練習與對箭術的天賦。

嗖的一聲!第二枝箭又以射向了三石大師的咽喉,此時他人在空中,根本無法躲避如此迅疾的箭!

但三石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悶哼一聲,不躲不避,將真氣運至胸腹,以自己最愚蠢,也是最厲害的鐵布衫硬撐了這一箭!

箭枝射中他的咽喉,發出咯的一聲怪響。

三石大師眼中異芒一閃,整個人已經殺至那名箭手地身前,一杖劈了過去!

此時兩人間隻有三尺距離。那名箭手如何能避?

……

……

箭手依然麵色寧靜,對著那如瘋魔般的一杖,整個人極為穩定地往後退了兩步,長弓護於身前,口中吐出一個字:“封!”

四把金刀不知從何而來,化作四道流光,封住了三石大師那絕殺的一杖!

一道巨響炸開,刀碎。杖勢亂,林間一片灰塵彌漫。

而在漫天灰塵之中。箭聲再作,一枝奪魂箭穿灰越林,在極短的距離內,再次射向三石大師的咽喉。

距離太近了,三石大師不及避,也不敢讓自己最脆弱的咽喉不停接受燕門箭術的考驗。於是他豎掌,擺了個禮敬神廟的姿式。

對方用四刀封己一杖,自己便用一掌封這一箭。

那枝細細而噬魂地箭,釘在他三石大師寬厚有老繭的掌緣,就像是蚊子一般,盯住了可憐人們地肉。搖晃了兩下,才落下地去。

隻是很輕微地一叮,一釘。三石大師的身體卻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他被這一箭震的往後退了一步……又一箭至,三石大師,再舉掌。封,再退。

灰塵之中射出來的箭越來越快。就像是沒有中斷一般,不知道灰塵後方那名箭手,究竟擁有怎樣可怕的手速!

如是者九箭。

三石大師被硬生生震退了九步,被那些可怕的箭羽逼回了山路之邊,他悶哼一聲,真勁直貫雙臂,長杖一揮,震飛最後那枝箭……然後發現腳下一緊,一個恐怖無比地獸夾咯的一聲,血腥無比地夾住了他的右腳!

這隻獸夾這麼大,應該是用來夾老虎的,縱使三石大師有鐵布衫不壞之功,但驟遇陷井,小腿上依然血肉一開,鮮血迸流。

三石大師一聲痛苦的暴喝!皺緊了不甘的那雙眉,他地咽喉上也有一個小血點,握著木杖的手上,也有許多小血點,正緩慢地向外滲著血。

這麼多枝鬼神難測的厲箭,如果是換成彆的人,早就被射成了刺蝟,也隻有他,才沒有受到真正的傷害,隻是可惜最後依然是被這些箭逼入了陷井之中。

灰塵漸落,對麵地林子裡,再次出現了那名年輕箭手的臉,還有四個手握殘刀地刀客。

三石大師冷漠地看著對方,開口說道:“沒想到,是你們殺……”

話還沒有說完,那名年輕箭手是來殺人滅口的,也沒有與三石大師對話的興趣,雖然他知道三石大師也是位傳奇人物,但年輕一代的成長嫋雄,並沒有多餘的敬畏心。

年輕人用穩定的右手手指將焠了毒的黑箭擱在弦上,再次瞄準了無法行動的三石大師咽喉。

“射。”

他說了一聲,而自己手中的箭卻沒有脫弦而去。

林子裡一片嘈亂,不知道從四麵八方湧出來了多少箭手,隔著十幾丈的距離,將三石圍在了正中,手中都拿著弓箭,依照這聲射字,無數枝長箭脫弦而出,化作奪魂的筆直線條,狠狠地紮向正中的三石大師身體!

三石瞳孔微縮,看對方這安排……知道自己今天或許真的活不下去了,能夠在山中安排如此多的箭手,這一定是軍方的人手,再如何強大的高手,在麵對著軍隊無情而冷血的連番攻勢後,也無法存活下來,更何況自己的右腳已經被那可惡的獸夾夾住了!

自己不是葉流雲,不是苦荷,三石大師在心頭歎息了一聲。揮舞著手中地長杖,抵擋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箭雨。

當當當當,無數聲碎響在他的身周響起,不過片刻功夫,已經足足有上百枝飛箭被他的木杖擊碎,殘箭堆積在他的身周,看上去異常悲涼。

也有些箭射穿了他的防禦圈,紮在他的身上,隻不過這些箭手不如先前那位年輕人,無法射穿三石大師的鐵布衫。

那名領頭的年輕射手並不著急。隻是冷冷看著像垂死野獸掙紮一般的三石大師,看著這位苦修士與漫天地箭雨無助搏鬥著,他知道,對方的真氣雄厚,如果想要遠距離射死,就需要耐心,要一直耗下去,隻要三石的真氣稍有不濟之象。一身硬紮本領再也無法維持……箭矢入體,那就是三石的死期。

所以他隻是瞄準著三石的咽喉。冷漠地等著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