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甘撒手(2 / 2)

慶餘年 貓膩 12658 字 4個月前

而林子裡的幾十名箭手,也隻是冷漠地不停射著箭。

三石大聲嚎叫著,不停揮舞著木杖,在箭雨之中掙紮。

終有力竭的那一時。

所以此時三石的勇猛威武,看上去竟是那樣地悲哀。

麵對著強大的軍隊機器,武道高手……又有什麼用?

這是一個何等樣冷酷地場景。

無情的輪射仍然在持續。堆積在三石大師身中的斷箭越積越高,漸漸沒過了他的小腿,將那獸夾與受傷的腿全數淹在了箭羽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的修士,正在不停劈著即將點燃自己地柴堆。

三石大師的衣裳已經被打濕了,汗濕。他揮動木杖的速度,也緩慢了下來,顯然真氣已經不如當初充裕。

就是這個機會,一直等了許久的那名領頭箭手輕輕鬆開自己的中指,弦上的箭射了出去!歡迎訪問

嗖地一聲。釘的一聲,整個林子。整個天地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三石大師握著咽喉上的箭羽,口中嗬嗬作響,卻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鮮血順著他的手掌往外流著。

四周的箭手也停止了射擊。

那名年輕地箭手皺了皺眉,冷漠無情說道:“繼續。”

箭勢再起,一瞬間,三石的身上就被射進了十幾枝羽箭,鮮血染紅了他地全身。

三石緩緩閉眼,在心頭再次歎了口氣,知道示弱誘敵也是不可行,那名燕小乙的徒弟做起事情來,果然有乃師冷酷無情之風。

他一揮手,大袖疾拂,拂走箭羽數枝,雙目一睜,暴芒大現,暴喝一聲,一直持在手中的木杖被這道精純的真氣震的從外裂開,木片橫飛,露出裡麵那把刀……那把大刀!

在蘇州城中,三石曾經一刀斬斷長街,而此時,他這一刀卻……隻能斬向自己。

斜劃而下,刀鋒入肉無聲,他狠狠地將自己的右小腿砍斷!

再也不會被獸夾困住,三石如斷翅的大鳥一般,再次戾橫起飛,如蒼鷹搏兔一般殺入對方陣中,刀光潑雪,令人潑血,一個照麵,便砍掉了三個人頭,破開數人胸腹,林間一片血殺!

好霸道的刀!

……

……

當三石出刀的時候,那名冷漠的年輕箭手,已經轉身離開,悄無聲息地上了樹,開始一箭一箭的射出,他知道對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又自斷一腿,血這般不要錢的流著,對方支持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刀光在驚豔一瞬之後,依然是逐漸黯淡下來。

在殺死了一地箭手之後,三石大師體內毒發,傷發,血儘,頓長刀長柄於地,悶哼一聲,吐出了最後一口濁氣。

慶廟二祭祀,死。

確認了三石的死亡,箭手們圍了過來,他們都是軍中的精英,今日前來圍殺……甚至是無恥地謀殺慶廟的二祭祀,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表麵的平靜,尤其是先前對方中計之後。還能自斷一腿,殺了自己這麼多兄弟,這些人此時回相起來,都不禁心生寒意。

“收拾乾淨,你們回營。”那名年輕箭手冷漠說道:“丁寒,你負責清理。”

一名軍人低聲行禮應下。

林子裡再次回複了平靜,這些軍中善射者,脫去了自己地偽裝,另尋隱秘地換裝回營。

出林之後,那名年輕的箭手已經換成了一身普通的百姓服裝。並沒有隨著大隊回營,而是東拐西轉出了山林,找到了回京的官道,路上搭了一個順風馬車,一路與那名商人說笑著,就這樣入了京都。

入了京都城,這名箭手先是去吃了兩碗青菜粥,又在街邊買了一架紙風車。穿過南城大街,行過僻靜小巷。在一家說書堂的門口看了看,似乎沒有經受住今日話本的誘惑,進樓要了碗茶,一碟瓜子,開始聽書。

聽了一陣,他似有些尿急。去了茅房。

在茅房後出了院牆,確認沒有人跟蹤之後,進入了一座府邸。這座府邸不知是誰家的,他走的如同在自己家裡一般輕鬆自在。

入了書房,他拜倒於書桌之前,對著桌下那雙小巧的腳。稟報道:“殿下,已經除了。”

“辛苦了。”慶國長公主殿下李雲睿微微一笑,這位美麗的不似凡人地女子,一笑起來,更是平添幾分媚惑之意。

那名年輕箭手在射殺三石大師之時。顯得那般冷酷無情,此時卻不敢直視長公主的雙眼。起身後,規規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三石……真是可惜了。”長公主惋惜無比歎息道:“不聽本宮的話,非要效匹夫之勇,在如今這時節,怎能讓陛下對咱們動疑?一切都沒有準備好,如今不是動手的時機,像這樣不聽話的人,隻好讓他去了。”

年輕箭手依然沉默著一言不發,知道對於這些大事,應該是長輩們關心的問題,自己

隻需要執行就好。

長公主看了他一眼,微笑說道:“你不能隨燕都督在北方征戰,可有怨言?”

年輕箭手笑著說道:“父親在北邊也隻是成日喝酒,哪裡有京裡來的刺激。”

又略說了兩句,長公主便讓他出了書房。

這座府邸無名無姓,沒有人知道長公主偶爾會來到這裡。她最喜歡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個書房裡想些事情,往往都會將自己想的癡了起來。

君山會?……她地唇角泛起一絲自嘲的笑容,在自己還小地時候,自己組君山會的目的是什麼?是想替慶國做些事情,是想自己可以幫皇帝哥哥做些皇帝哥哥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殺殺哪位大臣,搶搶誰家的家產。

雖然皇帝哥哥一直不知道君山會的存在,可是這君山會在暗中可是幫了他不少地忙,比如與北齊間的戰事,比如對東夷城的暗中影響。

隻是這事情什麼時候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君山會的宗旨竟然在自己的手中發生了一個天大地變化!

長公主的臉上閃過一絲淒楚,想到了遠在江南的範閒,想到了內庫,想到了監察院,想到了皇帝這兩年來所表現出的疑忌與傾向……我贈君明珠,君賜我何物?

她閉了雙眼,複又睜開雙眼,眼中已然回複平靜,微笑想著,既然君不容我,自己總要愛惜一下自己,為此付出一些代價,也不是不可以的,袁先生說地話,確實有他的道理。

還是那片山林,除了有淡淡地血腥味道之外,已經找不到半點先前曾經有過一場狙殺的痕跡,軍方處理現場的水平,看來並不比監察院要差。

所有的人都已經撤走了,那名被燕小乙兒子留下來負責處理後事的丁寒最後一個離開山林。

很奇怪的,他離開之後不久,又悄無聲息地轉回了林中,在一堆泥屑之下,找到一根自己先前故意遮留下來的斷箭,小心翼翼地揣入了懷中。

接著,他又往手上吐了兩口唾沫,開始很辛苦地挖起地來,不知道挖了多久,終於挖到了很深的地方,挖出那幾具已經被燒的不成形狀的屍首,確認了三石的屍首,他從靴中抽出匕首,插入了屍首的頸骨處,十分細致地將三石大師的頭顱砍了下來。

重新填土,灑葉,布青蘚,確認沒有一點問題之後,這名叫做丁寒的人物,才滿足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山林。

他不用進京都,因為他要去的地方本來就在京都外麵。

……

……

陳園後山,後門,木拱門,老仆人。

老仆人從他手中接過一個盒子,一個包裹,丁寒無聲行了一禮,開始回營。

在一個陰寒的房間之中,陳萍萍坐在輪椅上,微笑看著布上的那個焦黑人頭,問道:“你說……都燒成這樣了,陛下還能不能認出來是三石那個蠢貨?”

老仆人嗬嗬著,說不出來什麼,隻是看著老爺似乎有些高興,他也跟著高興。

陳萍萍又從盒子裡取出那枝斷箭,眯著眼睛看了半天後,忽然尖著聲音說道:“三石是蠢貨,你說長公主是不是也是蠢貨?用誰不好,用燕小乙的兒子,固然是可以把燕小乙綁的更緊些……但也容易敗露不是?”

很明顯,這位監察院的院長大人,對於年輕一代的陰謀水準有些看不上眼。

他用枯瘦的雙手輕輕撫磨著膝上的羊毛毯子,搖頭說道:“這世上總有些人,以為有些事情是永遠沒有人知道的……比如,那個狗屁不是的君山會。”

老仆人輕聲說道:“要進宮嗎?”

“嗯。”

“提司大人那邊似乎有些難以下手。”老仆人是陳萍萍二十年的親信心腹管家,知道這位院長大部分的想法,小意提醒道。

陳萍萍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後說道:“範閒,可能還會動手太早……不過就讓他做吧,讓他做他所認為正確的事情,至於那些他可能不願意做的事情,我來做就好。”

有很多事情,陳萍萍永遠不會告訴範閒,因為他知道範閒的心,遠遠沒有自己堅硬與堅強。他推著輪椅來到窗邊,遠處隱隱傳來那些老人收集的美女們嘻笑之聲。

他看著外邊,想到一直在長公主身邊的袁某人,忍不住像孩子一樣天真微笑道:“往往敵人們不想我知道的事情,其實我都知道,不過……”

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自嘲,歎息說道:“做一個所有事情都知道的人,其實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老仆人輕輕給他捏著肩頭,知道明天院長大人帶著頭顱與斷箭入宮,君山會就會第一次顯露在陛下的麵前,而陛下也終於要下決心了。

而院長大人所需要的,就是陛下下決心。

陳萍萍緩緩低下了頭,不鬨出一些大事出來,不死幾個宮中貴人,自己怎麼甘心撒手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