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下有敵(2 / 2)

慶餘年 貓膩 8569 字 8個月前

皇帝的臉冷漠了下來,繼續說道:“朕這一生,所圖不過二事,天下,傳承,朕不將他們的心看的清清楚楚,如何能放手去打這天下?你不要再動了,陪著朕看一看。”

範閒沉默警悚,不敢回話,皇帝最先前的話語警告味道十足,澹泊公,永遠隻能是個公爺,而要自己陪他看下去,又讓自己保持平靜,不再打擊二皇子與太子一係,這又算是許了自己這一生的榮華,無上的信任。

“另外,不要和小乙折騰了。”皇帝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剛乙於國有功,乃軍中猛將,朕不願意他折損在這些事情當中。”

範閒微微一凜,心想自己和燕大都督結下不解之仇,這怎麼緩和,再說燕小乙就算於國有功,可是畢竟與長公主交往太深,難道皇帝就根本一點不害怕?他此時終於確定,昨夜派洪公公前來破局的,不是太後,正是皇帝本人,所以愈發疑惑。

“武議上,如果大都督向我挑戰?”他看了皇帝一眼,擔憂問道,慶國尚武,今年武議再開,如果燕小乙殿上向範閒挑戰,皇帝總不可能當著百官之麵說範閒乃是皇子,不得損傷這種話。

“燕小乙等不到武議便會離開。”皇帝說道。

範閒眉頭一皺,說道:“可是大都督將他兒子的死記在我的帳上……”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說道:“是你殺的嗎?”

範閒誠懇回答道:“此事確實與臣無關,臣不敢陰殺大臣之子。”

皇帝大聲笑了起來:“好一個不敢陰殺,昨天夜裡殺的那些算是……明殺?”

範閒臉色一紅,說道:“昨夜動的,都是些江湖人物,和朝廷無關。”

皇帝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在元台大營動手的,是東夷城的人,所以朕有些好奇,那邊會不會出什麼問題,朕想看看,小乙是不是一個聰明人。”

範閒麵色平靜,心裡卻在叫苦,十三郎啊十三郎,你可算是把皇帝陛下也騙著了,皇帝陛下明顯因為這個錯誤的信息來源,而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偏生範閒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去提醒他。

“至於小乙的問題,朕還必須提醒你,軍隊……是不能大亂的。”皇帝的眼神變得幽深了起來,開口歎息道:“西邊的胡酋們……又鬨起來了。”

……

……

西邊胡人鬨事?

範閒愕然抬頭,看著皇帝那張微有憂色的臉頰,一時間震驚的不知該說什麼,二十年前皇帝帶兵西征,已然將西胡殺的民生凋零,加上前幾年大皇子領著大軍在西邊掃蕩,更是讓西胡好不容易凝結起來的一些生氣全數碎散。

胡人怎麼又鬨起來了?而且就算鬨起來,以慶國的軍力之盛,將領之多,皇帝也不至於因為外患而擔心軍心不穩。

範閒自幼在慶國長大,當然知道慶國建國之初,很是被西胡欺淩了些歲月,胡人始終是慶國的大患,隻是這二十年間,在慶國皇帝的強力鎮壓之下,才變得有些不屑入慶人談資。

皇帝看著範閒吃驚的表情,嘲弄地笑了笑,說道:“我大慶連年受災,旱洪相加,雪災又至,偏生西胡那邊這兩年風調雨順,草長馬肥……當然,若僅是如此,區區胡蠻,也不至於讓朕如此小心,隻是……你可知道,我大慶雪災之前,北齊北邊的那些雪地蠻子們也遭受了數十年來最大的一次凍災?”

範閒皺著眉頭,忽然想到大半年前在杭州的湖邊,海棠朵朵曾經憂心忡忡向自己提過的那件事情,那些北蠻子們確實遭了雪災,牛祟馬匹凍死無數,隻是……北蠻西胡相隔甚遠,這和慶國又有什麼關係?

皇帝說道:“難怪北齊的皇家,敢把上杉虎留在上京城中,卻不擔心北蠻南下,原來有老天爺幫他們……那些北蠻子被凍的活不下去,又礙於上杉虎多年之威,不敢冒險南下,隻好從祁連山處繞行,想謀個活路……胡人逐水草而居,那些北蠻經曆半年的大遷移,如今終於到了西胡境內,雖說二十萬部族裡隻活下來了四萬多人,但能在風雪之中,險途之上活下來的……都是精銳。”

範閒雙眼微眯,眼前宛若浮現出無數部族驅趕著瘦弱的祟馬,卷著破爛的帳蓬,在風雪之中,沿著那高聳入雲的祁連山脈,拚命尋找著西進的道路,一路上凍屍連連,禿鷲怪叫。

這是何等樣壯觀慘烈的景象,這是何等樣偉大的一次遷移。

“西胡怎能容忍有北方部族過來?”範閒擔憂說道。

皇帝笑了起來,笑聲裡挾雜著無窮的自信與驕傲:“西胡早就被咱們打殘了,哪裡還敢去啃這些外來的雪狼……雖然西胡人數要多許多,可是幾場大戰下來,雙方終究還是結成了聯盟。,

範閒歎了一口氣,如果胡人們真的結盟,那鄰近西胡的慶國,自然會受到最大的威脅,難怪皇帝在軍方的處置上會顯得如此小心。

看出了範閒的擔憂,皇帝平靜說道:“你在想什麼?”

“臣在想,這些情報隻怕還屬絕密……隻是大戰隻怕會來臨,臣……願上陣衝鋒。”範閒說的不是假假的漂亮話,他是很想去過過縱馬草原的癮,隻是……這朝廷內部的問題似乎大家還沒有解釋。

皇帝嘲諷笑道:“不要以為你是個武道高手,便可以去領兵打仗求軍功……大戰一起,千萬人廝殺,除非你是流雲世叔,不然仍然是個被亂刀分屍的命。”

範閒苦笑了一聲。

皇帝微頓了頓,平靜說道:“胡蠻不足懼,朕從來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隻是北蠻既然遷移,北齊那邊受的壓力頓時小了,朕不得不將眼光往北邊看去。”

範閒馬上明白了過來,皇帝的目光,果然還是比自己要轉移的快些,在這個世上,真正堪做慶國敵人的,還是隻有北齊,尤其是如此北蠻既去,北齊沒有了後顧之,誰知道那位小皇帝會不會動什麼彆樣心思。

皇帝最後緩緩說道:“剛乙不日內便會北歸……因為,北方那位小皇帝終於說服了太後,讓上杉虎起複了,大營正衝燕京。”

範閒眼瞳裡震驚一現,馬上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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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外,那輛黑色的馬車上,範閒揉著自己的眉心,有些難受,一方麵是疲憊過頭,一方麵是今日在宮中聽到了太多的壞消息。正如皇帝所言,西胡那邊沒有幾年的休養生息,是不可能對慶國造成實質的威脅,可是北齊那邊……上杉虎複出!

上杉虎,範閒想到這個人名便頭痛,他雖然沒有輕眼看見那一場雨夜長街上的刺殺,可是卻一直深深明白那位天下名將的厲害。

燕小乙去北方,能夠抵擋住上杉虎嗎?更何況,小乙兄新近喪子,隻怕與朝廷會逐漸離心,皇帝倒是也不怕燕小乙真的一瘋投了敵人。

至於範閒為什麼如此警惕上杉虎的複出,其實原因很簡單。在上京城中,他狠狠地陰了上杉虎一道,讓他慘死無數手下,深夜裡一聲“殺我者範閒”,隻怕直至今日還回蕩在北齊上京城裡,更何況上杉虎的乾爹肖恩大人是被自己逮了再逮,殺了又殺……

在這件事情中,範閒才是上杉虎最大的仇人,沈重隻是個小角色,可上杉虎為了複仇,在雨夜中一槍挑了沈重,日後若真在疆場上相見,上杉虎會如何對付自己?

範閒在馬車中悲哀想著,這天下,敵人何其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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