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君之賤(上)(1 / 2)

慶餘年 貓膩 7995 字 4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太子與範閒從血緣上來說是兄弟,二者之間並沒有不可化解的仇恨,那些終究是長輩們的事情。太子也曾經向範閒表示過和解的意願,隻是範閒不可能相信而已,最關鍵的是,範閒清楚,太子沒有足夠的力量和強大的心神來打倒自己。

所以範閒這半年來的所有行動,最大的目標其實是長公主,沒有想到皇帝最後隻是將其幽禁,卻要趕在前頭將太子廢掉,這個事實讓範閒琢磨許久,總覺得在順序上有些問題,以皇帝老子這多年來在天下角鬥場中的浸淫,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才是。

不管順序有沒有錯誤,廢儲之事在慶國的朝野上下,終究是轟轟烈烈地展開了。轟轟烈烈這個詞也許用的並不準確,所謂風起於萍末,曆史上任何一件大事,在開頭的時候,或許都隻是官場上一些不起眼的風聲。

在數月之前,東宮失火。太子往南詔。這已經就是風聲。

而當監察院地八處扔出一些陳年故事,太理寺忽然動了興趣對當年征北軍冬祅地事情重新調查。戶部開始配合研究那些銀子究竟去了哪裡……風聲便漸漸的大了起來。

去年春和景明之時。太子和二皇子兩派為了打擊範閒,便曾經調查過戶部。最後找到的最大漏洞,便是征北軍冬襖的問題。但太子當時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查到最後竟然是查到了自己的頭上。幸虧陛下後來收了手。太子才避免了顏麵無光的下場。

可如今朝廷將這件舊事重提,朝堂上下的臣子們都嗅出了不一樣地味道。太子方麵早就已經沒有太多的忠派角色。陛下是準備讓太子扔誰出來贖罪呢?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依然沒有大臣想到陛下會直接讓太子承擔這個罪責。所以當大理寺與監察院將辛其物索拿入獄後。都以為這件事情暫時就這樣了了。

沒有想到辛其物入獄不過三天,便又被放了出來,這位東宮地心腹。太子的近臣,因為與範閒關係好的緣故,在監察院裡並沒有受什麼折磨,也沒有將太子供將出來。

饒是如此。監察院與大理寺依然咬住了太子。將密奏呈入禦書房中。又在一次禦書房會議裡,呈現在了門下中書。六部尚書那些慶國權力中心人物地眼前。

舒蕪與胡大學士替太子求情。甚至作保,才讓皇帝消了偽裝出來的怒氣。但是散朝之後,這兩位大學士再一次聚在一起飲酒時,卻忍不住長噓短歎了起來。

陛下是真地決心廢儲了。可他們二位身為門下中書大學士。必須要保太子。這和派彆無關。隻是他們身為純臣必須要表示出來地態度。太子一天是儲君。他們就要當半個帝王看待。皇帝也不會苛責於此。

最關鍵的是。以胡舒二人為代表的朝中大臣們,都以為太子當年或許荒唐糊塗。但這兩年著實進步不少。為了避免朝中因皇權爭奪而產生大地震蕩。為了提前防範遠在江南的範閒參合到這些事情當中。他們真的很希望陛下能夠將心定下來,將慶國將來遙遠的前途定下來。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如今的太子都是慶國最好的選擇。即避免了慶國地內耗,又防止了監察院……那年輕人地獨大。

慶國皇帝不是昏君,知道君臣之間製衡給慶國帶來地好處,也料到了廢儲之事一定會引起極大地反對聲浪,所以他暫時選擇了沉默。似乎在第一次風波後。似乎在第一次風波後,他廢儲的念頭被打消了。

然而胡舒大學士以及所有的大臣們都清楚地知道。自家這位陛下是個不輕易下決斷地人。可一旦他做出了選擇,那不論會麵對怎樣的困難。他都會堅持到底。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江南路總督薛清大人地明折送到了宮中。於大朝會之上當廷念出,字字句句,隱指東宮,其間暗藏之意,眾人皆知。

舒蕪勃然大怒,雖知此勢逆而不能回,依舊出列破口大罵薛清有不臣之心,滿口胡謅不臣之語。

皇帝憐舒蕪年老體弱,令其回府休養三月,未予絲毫責罰。

另六路總督明折又至,語氣或重或輕,或明或暗,但都隱諱地表達了自己地態度。

此時地情況已經漸漸明了,皇帝有心廢儲,七路總督迫於聖威上書相應,隻有朝中那些尚書正卿一流地大臣們被夾在中間,他們便是想反對,也覺得上有天遮,下有刺起,渾身上下好不難受。

然而舒蕪雖然被請回府,門下中書卻依然發揮著慶國皇帝允許他們發揮地正流作用,朝中地大臣們,膽子大地在朝會上斟酌詞語,表示著反對地意見,膽子小地保持著沉默……沒有一位大臣在皇帝地暗示下,奮勇上書,請陛下易儲。

是地,就算再喜歡拍馬屁的人,也很難做出這種事情,滿朝文武,滿京都的百姓都在看著這些官員,太子並沒有犯什麼大錯,卻要被廢,實在是說不過去,日後更無法在史書上解釋。

這次朝會散後,幾名文臣的代表來到了舒府。小心翼翼的征求著舒大學士地意見,反正陛下清楚這些事情,他們也不怕有人奏自己結黨。

舒蕪穿著一身布袍子。沉默許久後,笑著說道:“天下萬事萬物。總要講究一個道理,尤其是儲君之事。上涉天意,下涉萬民。若理不通,則斷不能奉……範閒曾經說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乃國事,並不是天子家事,舒蕪身為臣子,上要替陛下解憂,旁要替慶國除慮,聖心無需揣摩,便問己心便是。”

&quot陛下心意已定,怎奈何?&quot

舒蕪捉著頜下地胡須。像平日裡那般嘻嘻哈哈說道:“先生曾經說過。君有亂命,臣不能受。”

他口中的先生。自然就是那位已經辭世兩年的莊墨韓大家。文臣分頭回家,各自沉默不語。

其實皇帝如果想暗示臣子們上書,還有很多方法。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那些朝中地代言人,但很奇妙地是。但很奇妙的是,自從風波起,除了戶部尚書範建外。皇帝便從來沒有宣召過哪位大臣單獨入宮,所以臣子們也在疑惑,是不是陛下的心意還沒有定下來——他們不是七路總督那種陛下地家奴角色。更不敢胡亂上書。

朝廷陷入了一種尷尬地沉默對峙之中。而身在東宮,處於事件中心地太子殿下。卻依舊溫和恬靜。似乎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地派係裡根本沒有什麼得力地人,今次卻贏得了這麼多文臣地支持。可以說是一種意外之喜。卻也是一種……意外之驚。

所以太子在暗自感激之餘。愈發沉默。

……

……

而在這次廢儲風波之中。有兩個置身事外的年輕人,最吸引群臣地目光。這兩位年輕權貴氣質都有些相近。而且與太子的關係都很複雜。偏生時至今日,他們的表現相當出乎人們的意料。

第一個自然是範閒,如今在人們地眼中,他是地地道道地三皇子派。而且本身又是陛下的私生子,身份太過敏感。可是七路總督上書前後,他在江南保持著死一般地沉默。日常的進宮帖子,根本沒有一絲字眼提到此事。隻是在內庫與周邊的日常事務上繞圈子。而監察院雖然從戶部查到了東宮。但力度明顯也沒有群臣們想象的那般強烈,所有人都看地清楚。監察院在京都的行動,和範閒沒有什麼關係。

以至於人們忽然想到一椿事情。陛下將範閒扔到江南,是不是也有將他與監察院割裂開來地想法?而一向表麵溫柔、內心堅毅地範提司。為什麼不肯抓住這個機會痛打落水狗?

第二個便是二皇子。在範閒入京之前,這位二皇子一直深受陛下寵愛。在陛下諸子中第一個封王。在朝中周納了一大堆文臣相伴左右,後來眾人又知長公主明裡保地太子,暗裡保地是他……這位二皇子不簡單,隱隱與太子分庭抗禮,所謂奪儲,其實最先前指就是他。

可是這半年裡京都大事不斷,卻似乎與這位二皇子都沒有什麼關聯,長公主被幽禁後,二皇子一點事兒沒有,反而是太子被陛下放逐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