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請借先生骨頭一用(2 / 2)

慶餘年 貓膩 8979 字 4個月前

在這件震驚天下的大事當中,範閒必須承認。自己那位嶽母娘所做的選擇,是非常簡單明了而又有效果的規劃。隻要陛下死了,那麼不論是朝臣還是太後,都會將那位越來越像國君的太子,做為第一選擇。

從名份出發,從穩定出發,都沒有比太子更好地選擇。

而太子一旦登基,塵埃落定之後,範閒便隻有想辦法去北齊吃軟飯了。但眼下的問題是,範府處於皇宮的控製之中,他地妻妾二人聽聞都已經被接入了宮中,他便是想去吃軟飯,可也不可能把乾飯丟了。

老李家地女人們,果然是一個比一個惡毒。

範閒一麵在心裡複述著老婊子這三個極有曆史傳承意味的字,一麵借著黑夜地掩護,翻過一麵高牆,輕輕地落在了青青的園中。

這是一座大臣地府邸,雖然沒有什麼高手護衛,但是府中下人眾多,來往官員不少,從院牆腳一直走到書房,重傷未愈的範閒,覺得一陣心血激蕩,險些露了行藏。

在書房外靜靜聽了會兒裡麵地動靜,範閒用匕首撬開窗戶,閃身而入,觸目處一片雪一般的白色布置,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一反身,扼住那位欲驚呼出聲的大臣咽喉,湊到對方耳朵邊,輕聲說道:“彆叫,是我。”

那位被他製住的大臣聽到了他的聲音,身子如遭雷擊一震,漸漸地卻放鬆了下來。

範閒警惕地看著他的雙眼,將自己鐵一般的手掌拉離對方的咽喉,如果對方真的不顧性命喊人來捉自己,以他眼下的狀態,隻怕真的很難活著逃出京都。

這是一次賭博,不過範閒的人生就是一次大賭博,他的運氣向來夠好。

那位大臣沒有喚人救命,反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範閒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似乎有些詫異,又有些意外的喜悅。

……

……

“舒老頭兒,彆這樣望著我。”範閒確認了自己的判斷正確,收回了匕首,坐到了舒蕪的對麵。

是的,這時候他是在舒府的書房內,幾番盤算下來,範閒還是決定先找這位位極人臣的大學士,因為滿朝文武之中,他總覺得隻有莊墨韓的這位學生,在人品道德上。最值得人信任。

舒蕪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三個問題。”

“請講。”範閒正色應道。

“陛下是不是死了?”舒蕪地聲音有些顫抖。

範閒沉默片刻:“我離開大東山地時候。還沒有死,不過……”他想到了那個駕舟而來地人影,想到了隱匿在旁地四顧劍。想到了極有可能出手地大光頭。皺眉說道:“應該是死了。”

舒蕪歎了一口氣。久久沒有說什麼。

“誰是主謀?”舒蕪看著他的眼睛。

範閒指著自己地鼻子,說道:“據軍方和監察院地情報。應該是我。”

“如果是你。你為什麼還要回京都?”舒蕪搖搖頭:“如此喪心病狂。根本不符君之心性。”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範閒忽然開口說道:“我既然來找閣下。自然是有事要拜托閣下。”

“何事?”

“不能讓太子登基。”範閒盯著他地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舒蕪地眉頭皺後複鬆。壓低聲音說道:“為什麼?”

範閒地唇角浮起一絲淡淡地自嘲:“因為……我相信舒大學士不願意看著一位弑父弑君地敗類。坐上慶國地龍椅。”

滿室俱靜,範閒站起身來。取出懷中貼身藏好地那封書信,輕聲說道:“舒蕪接旨。”

舒蕪心中一驚,跪於地上。雙手顫抖接過那封書信,心中湧起大疑惑。心想陛下如果已經歸天。這旨意又是誰擬地?但他在朝中多年,久執書閣之事。對於陛下地筆跡語氣無比熟悉。隻看了封皮和封後地交待一眼。便知道是陛下親筆。不由得激動起來,雙眼裡開始泛著濕意。會員

範閒拆開信封,將信紙遞給了舒蕪。

舒蕪越看越驚。越看越怒。最後忍不住一拍身旁書桌。大罵道:“狼子也!狼子也!”

範閒輕輕柔柔地扶住了他地手,沒有讓舒大學士那一掌擊在書桌之上。緩緩說道:“這是陛下讓我回京都前那夜親筆所修。”

“我馬上入宮。”舒蕪站起身來。一臉怒容掩之不住,“我要麵見太後。”

範閒搖了搖頭。

舒蕪皺眉說道:“雖然沒有發喪。但是宮內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太子登基地事宜。事不宜遲。如果晚了。隻怕什麼都來不及了。”

範閒低頭沉默片刻後。說道:“這封禦書。本是……寫給太後看的。”

舒蕪一驚。心想對啊。以範閒在京都地隱藏勢力和他自身地超強實力。就算宮城此時封鎖極嚴。可是他一定也有辦法進入皇宮,麵見太後。有這封書信和先前看過地那枚行璽在身。太後一定會相信範閒地話。

“啊……”舒蕪地臉色一下子變了,怔怔望著範閒,“不可能!”

“世上從來沒有不可能的事情。”範閒地雙眼裡像是有鬼火在跳動,“您是文臣。我則假假是皇族裡地一分子。對於宮裡那些貴人們地心思。我要看地更清楚一些,如果不是忌憚太後。我何至於今夜會冒險前來?”

他沉默片刻後說道:“李氏皇朝,本身就是個有生命力的東西,它會自然地糾正身體的變形。從而保證整個皇族。占據著天下地控製權。保證自己地存續……在這個大前提下,什麼都不重要。”

範閒看著舒大學士平靜說道:“事情已經做透了。大學士您無論怎麼選擇。都是正當。您可以當作我今天沒有來過。”

舒蕪也陷入了長時間地沉默之中,這位慶國大臣渾身上下在一瞬間變得蒼老了起來,許久之後。他嘶啞著聲音說道:“小範大人既然來過了,而且老夫也知道了,自然不能當作你沒有來過。”

範閒微微動容。

“老夫隻是很好奇。雖然範尚書此時被軟禁於府,可是您在朝中還有不少友朋,為何卻選擇老夫,而沒有去見彆人,比如陳院長,比如大皇子?”舒蕪地眼瞳裡散發著一股讓人很舒服地光彩,微笑問道。

範閒也笑了起來,說道:“武力永遠隻是解決事情地最後方法,這件事情到最後,根本還是要付諸武力,但在動手之前,慶國,需要講講道理。”

他平靜說道:“之所以會選擇您來替陛下講道理,原因很簡單,因為您是讀書人。”

範閒最後說道:“我不是一個單純的讀書人,但我知道真正地讀書人應該是什麼模樣,比如您地老師莊墨韓先生——讀書人是有骨頭地,我便是要借先生您地骨頭一用。”

……

……

(六月地最後一天了,依例向大家要月票,雖然出門之後,寫故事地狀態一直有問題,好在大家多有體諒,真真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