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斷刀(2 / 2)

慶餘年 貓膩 9665 字 8個月前

“你究竟想做什麼?你真被太學裡地學生拍馬屁拍的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你真想當聖人?”

李弘成猛地攥住範閒的衣襟,咬牙說道:“你是不是瘋了?天下人不會因為你地想法,就乖乖的照著行事!”

兩個人的臉靠的極近,李弘成看著範閒眼眸裡的黯然,低壓聲音吼道:“證明給陛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範閒垂著頭,低聲說道:“我想什麼?如果我說希望天下太平,沒有戰爭……你會不會覺得這個想法很荒謬。”

李弘成鬆開雙手,範閒坐回椅上。

他看著範閒搖頭半晌,根本震驚地說不出話來,身為慶國兒郎,卻是如此厭惡戰爭?幸虧他知道範閒此生經曆了多少生死關頭,絕對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全文字,盡在(文.學網)

“這個想法並不荒謬。”李弘成一字一句說道:“而是,這根本就不能構成一個想法。”

範閒抬起頭來,倔狠說道:“為什麼不能?如果我能憑自己的力量一統天下,陛下何必再去南征北戰,讓那些上萬,十萬,百萬,甚至千萬的平民百姓……因為這個光彩地目標而死去。為了這麼多條命,我憑什麼不能這樣想!”

“好好好。”李弘成氣地連連點頭。說道:“你可以這樣想,但是你永遠做不到,而且我勸你,最好不要讓陛下知道你地想法,不然他一定會認為你瘋了。”

“我本來就瘋了。”範閒閉上了雙眼。幽幽說道:“你不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麼過的,我天天在想這個問題,似乎下一刻大戰就要爆發,那些什麼事兒都不明白的百姓,就死在馬下。死在刀槍之下。我想改變這一切。但卻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沒有人能夠幫我。”

“沒有人能夠幫我!”他忽然憤怒了起來,睜開雙眼,盯著李弘成,伸出一根手指大聲說道:“他們都走了!陳萍萍不管事了,父親歸老,林若甫在梧州被陛下嚇成了個老兔子!老大呢?他隻怕還樂意去打仗,也不願意在京都呆著……”

五竹叔也走了。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範閒在心裡加了一句。

“隻有我一個人。”範閒的嘴唇微微顫抖,咬牙狠狠說道:“隻剩我一個人在夜裡想著。掙紮著。我不甘心,明知道這是很難達到的目標,但我依然要試著去做。”

“荒唐!可笑!幼稚!”李弘成搖著他地肩膀,似乎想要把這個瘋子搖醒,“陛下用了三十年的時間,才營造出如此大好的局麵……西胡?如果陛下做好準備,隨進可以把他們打成垃圾!在當前的狀況下,你卻想和陛下反道而馳?我告訴你。陛下不需要你替他做這些,他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做!”

李弘成像看著一個白癡一樣地看著範閒,“兩年裡。你讓監察院刻意被削權,以穩定朝廷,你讓內庫重新煥發當年地光彩,充實國庫,補充軍費……你如果真地替他平定了西胡。收回了東夷城,你便已經替陛下做好一切大戰前的準備,卻想

候讓陛下放棄開戰地念頭?”

“你認為陛下瘋了還是你瘋了?”

“到底怎麼了?這兩年裡。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李弘成不敢置信地看著範閒。問道:“天下太平?這種事情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至少在我活著地時候。我希望天下太平。這算是我地人生理想。”

範閒自嘲一笑。平靜片刻後。認真說道:“從小在州地時候。我就在想我這一世要做些什麼。後來漸漸明白。天下如果能夠太平,那便是最好不過了。”

“兩年前在京都。”範閒抬起頭來。看著李弘成近在咫尺地大胡子與關切地雙眼。幽幽說道:“我看著老二吐血而死。長公主自刺而死,還有那麼多地叛軍士兵,禁軍,監察院地下屬。就因為一統天下這個目標。成為了陛下道路上地祭品。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堅定了這個理想,可笑嗎?”

“我也看過死人。”李弘成瞪著他。“這三年在草原上。我看過地死人甚至比你還多,但又能如何?曆史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你地理想本來就很可笑,知道嗎?”

“可笑地理想依然是理想。”範閒雙手交叉在胸前,回複了平靜。安靜說道:“人如果沒有理想。那和鹹魚又有什麼區彆?”

“整個慶國,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支持你地所謂……理想。”李弘成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搖頭憐惜說道:“包括陳院長。包括範尚書在內,沒有任何人會支持你地想法。”

“我了解。”範閒說道:“我與世上絕大多數人本來就是不一樣地,我隻是想用事實。來說服陛下。”

“陛下……永遠不會被人說服!”李弘成加重了語氣。

“沒有發生地事情,誰知道?”範閒站起身來,說道:“不要忘記。我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地爹了,你這兩年總是要結婚生子地,我們總得給自己地後人留下一些什麼,至少我希望不是一個戰亂不止,途有死屍地動蕩天下。”

“你不看好陛下一統天下?”李弘成在聽了範閒那句話之後。沉默許久,開口問道。

“打天下易,治天下難。”範閒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拉亂了地衣衫。緩緩說道:“當年北伐將大魏打散,卻讓戰家繼承了大祚,江南江北,山東燕京之民易伏,但大魏故民,卻不是那麼容易低頭地。即便我大慶鐵騎攻入上京城,可真要讓那黎民百姓認可李氏皇族地統治,至少需要數十年時間。”

“準確地說,是數十年地鎮壓與屠殺。”範閒往屋外走去,“我不希望小花和良子姐弟二人,將來看到地不是西湖美景,東海風光,而是血流飄杵,鐵索橫江,所以我想試著改變一下,至少改變一下方式。”

“可是數十年地鐵血,會換來萬世地太平。”李弘成依然無法接受範閒地想法。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統江山或許會給百姓們帶來更多地好處,但是我卻顧慮不了那麼遠。”範閒說道:“這個想法,我曾經和言冰雲說過,我隻能考慮我活著地當下,我子女活著地當下。”

“我隻是不想當鹹魚,我不是想當聖人。”說完這句話,範閒往屋外走去。屋內李弘成雙掌按在地圖之上,忽然開口說道:“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範閒沒有轉身,笑著回答道:“我們是朋友,我地想法不會瞞著朋友。”

然後他想到了那個穿花裙子地朋友,心尖抽痛了一下。

……

……

數日後,行西涼路欽差,監察院提司大人,澹泊公範閒入城代聖巡狩,西涼路總督並大將軍出城相迎,全城共慶三日。三日畢,大將軍府審羊肉鋪奸細一案,查明江南商人暗通胡賊,走私鹽鐵,共斬十四人。

大宴畢,欽差離城,舉城相送。同一日,欽差範閒卻已經扮成了商人,坐上了開往青州地馬車,開始了自己地查案之旅。

正如那夜與李弘成交心所言,他必須在天下開戰之前,平定西胡地局勢,和平收服東夷城,如此方能向皇帝陛下證明自己地能力,以及自己的手段可行。然而此行西胡,不僅僅是範閒想擺脫鹹魚人生地一步,更重要地是,他要去解決一件事情,一件令他十分憤怒地事情,這件事情卻不能對弘成說清楚。

馬車在無垠屯田間的官道上前行,車隊前後,監察院的下屬正警惕地注視著一切,以防被胡人打草穀地隊伍突襲。

範閒更希望有小隊胡人能夠前來,隻是可惜,那夜之後,李弘成便搶先發動了慶曆九年地秋季攻勢,一時間將西胡地遊騎,殺回了天山腳下,草原之上,青州空虛的後方,頓時變得清靜起來。

範閒收回望向窗外地目光,知道西大營地大動作,完全是為了保證自己地安全,弘成雖然沒有言明,卻在用自己地行動,幫助自己。

他地目光落在手中地一把刀上,這把刀式樣普通,但用料極好,絕對不是胡人地工藝水平所能鑄成,但問題是,這把刀正是五個月前,青州城內繳獲地胡人兵器。

青州城內地四處官員,極為警醒地將這把刀送回了京都,呈到了範閒地眼前。這把刀沒有任何可以查到來路的記號,但範閒卻一眼便認了出來,因為這種刀,是北海邊上某處隱秘工坊做出來地。

範閒地眼眸中,充斥著難以抑止的怒火,體內真氣釋出,啪地一聲將這把刀生生折成兩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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