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戰後傳(1 / 2)

慶餘年 貓膩 10098 字 3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明之前儘是黑暗,火堆劈啪作響,偶有幾粒火星躍出劃出一道須臾即逝的紅痕,這些紅痕映在海棠的眼眸裡,顯得格外怪異。

她站起身來,看著範閒,輕聲說道:“你究竟想做什麼?”或者說,在這三天時間裡,範閒究竟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做。”範閒背對著她,背影顯得格外挺直,“我隻是要留你三天。”

海棠的眼瞳微縮,自己被範閒騙出來三天,而王庭處的高手,也跟隨單於速必達,在自己二人的身後跟了三天,的確,範閒不需要親自做些什麼,但王庭那裡一定出了問題。

這位女子是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靜靜地看了範閒一眼,轉身向著部落方後走去,腳步不見得如何急迫,但速度極快,就像是草原中的精靈,須臾間掠出三丈。

“你回去也來不及了。”範閒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她,“你和北齊皇帝騙了我一次,陰了我幾道,王庭內的那些中原人,都是北齊人,你卻依然在騙我……這些人在王庭做事,對於我大慶來說,是很危險的人物,我必須除掉他們。”

海棠停住了腳步,知道範閒說的是真的,如果這三天之內,王庭處有何異變,即便自己這時再趕回去也來不及了:“月牙海防禦極嚴,你既然沒有親自動手,動手的是誰?”

不等範閒回答,一個陰寒至極的形象。滲進了她地心裡,她沒有忘記,監察院有一位天下第一刺客。單於不在王庭,高手儘出,那位刺客動手,誰能抵擋。監察院的影子,出手從來不會落空。

不論是海棠還是單於能夠留在王庭,隻怕都不會給影子任何出手的機會。一念及此,海棠終於明白了範閒為什麼現出蹤跡。誘自己來尋他,誘著單於跟著自己二人。

“你地心果然越來越堅硬了。”她回轉身,看著範閒,並不如何憤怒,隻是帶著一份落寞。“這個世上還有誰是你不肯利用的嗎?”

範閒利用了海棠,但心內並沒有什麼歉疚之意。雙方此時本就站在敵對的立場。

“我不是一個無情之人。”範閒看著數丈之外的她。幽幽說道,然後雙臂一振,向著海棠撲了過去。體內的霸道真氣在一瞬間綻放到極致,震的夜空草原空氣一片混亂,如一道龍卷風般卷了過去。

海棠看著那個如天神一般迫近地男子。雙眼亮了起來,雙手從薄薄的皮袍內伸了出來,在自己地身旁畫了一個半圓,於電光火石間穩住了身體周遭的氣流變動。

前一刻還是情意綿綿,離愁彆緒,下一刻卻是暴風驟起。範閒就像是月夜下的殺神,挾著身周所攜草渣火星,一拳擊出。拳風如雷。

海棠朵朵身形一晃,便在這陣暴風前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風眼之中的範閒麵前,並指為劍,斜斜刺出。像要挑落天穹中的月亮,灑脫至極地直刺範閒的咽喉。

……

……

月牙海映著天上地月亮,十分美麗。清清幽幽地。海子周圍的人們正在沉睡,隻有早起的婢女們開始往海子裡行去,準備開始盛水,給那些王公貴族們洗漱。

一位婢女看著那個佝僂著身體地啞巴仆人,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來塊胡餅遞了過去。這位啞巴仆人是四個月前被大當戶從草原上揀了回來,身體有些殘疾,但是力氣卻很大,用來做粗使活最方便不過了,隻不過因為這人不會說話,又是位奴隸,所以經常在王庭四周被那些年幼的貴族們欺負,看上去煞是可憐。

如果不是這些好心的胡女日日周濟一些,隻怕這個啞巴仆人根本活不了幾天。

啞巴仆人接過胡女遞來地胡餅,討好地笑了笑,喉嚨裡嗬嗬作響,似乎是要表達自己的謝意。胡女咯咯笑了幾聲,險些打破晨前的月牙海安寧。

啞巴仆人往月牙海後方的草甸處行去,每天天亮,他都要去揀羊糞,王庭處的人們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幕。

隻是今天,這位啞巴仆人走過了草甸,走過那些密集的羊糞,依舊著身子,卻根本沒有看這些羊糞一眼,平日裡,他一定會高興能夠碰到這麼多羊糞,但今天他不用高興了,因為他再也不用揀羊糞了。

走到一片長草之中,啞巴仆人動作遲緩地從懷中抽出一根鐵釺,戳進了泥土之中,右掌一振,隻聽得噗哧一聲,這根帶著血跡地鐵釺,竟被生生震入了泥土之下數尺之地,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啞巴仆人抿了抿發乾的嘴唇,閉著眼睛回思了一下行動的過程,確認沒有任何遺漏,這才重新抬步,依舊佝僂著身子,向著草原地深處緩慢地前行,不知要走到何時,才能走回中原。

月牙海四周一片平靜,沒有人查覺到一位啞巴仆人已經離開了他居住四個月的地方。王帳四周的守護看似森嚴,但實際上卻顯得有些死氣沉沉,尤其是那些被單於極為重視的中原人,那些負責與青州城、定州城聯絡的重要人物,所居住地帳蓬,格外死寂。

魏無成身子迷軟,根本說不出話來,連手指頭也動不了一下,但他的牙齒卻在不停地發抖,咯嗒咯嗒的響著,他看著身周地那些死人,感覺一股寒冷從內心深處泛了起來。

他負責王庭的帳目以及貿易,但他知道身周的這些同僚,都是來自大齊的厲害角色,如果沒有這些人幫助單於,這一年多時間內,草原上的勢力,根本不可能與慶國的鐵騎進行著拉鋸戰,還從中獲得了如此多的好處。

然而這些人都死了,就自己活了下來。

他想起先前的那一幕。恐懼浮上了心頭,讓他想要驚聲尖叫,但卻叫不出聲。

那個影子。那個

就這樣如幽靈一般製住了自己。然後輕鬆而緩慢地所有人,沒有讓任何人發出聲音,沒有讓任何人有絲毫反應。

魏無成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沒有殺死自己。聊天也能保住性命。是誰也想不到地好處。他隻是陷入了無窮無儘的恐懼,眼瞳緊張地縮著,覺得這片黑暗似乎永遠無法轉換成光明。

……

……

一指挑月。那指尖如此纖細。如此平凡,卻像是蘊含著天地間的光華,刹那間破風破意。挑到了範閒的喉嚨處,而此時他地拳頭卻已經擊空。擦著海棠的右肩,轟到了草地上,炸起一大團泥土草屑。

借天地之勢而行自然之事。沒有哪個流派比天一道更強大,此時月影漸沒。草原上視線模糊,但海棠的一滑步。一出手。竟像是能夠細微地察覺到草原上的每一縷風,每一粒草屑。清美至極地遁了過來。

範閒從這個姑娘家處學得了天一道地內門心法,但對於借勢一道地修行,卻遠遠不是海棠地對手。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左指一彈,一把小刀在他的指尖轉了兩圈,甩脫了鞘尖,寒芒頓現。一道斬月記,砍向了離自己咽喉數寸地翹立指尖。

以他二人地修為境界,不論是一指一動。隻要接觸到對方的身體。真氣借橋而入。便會重創對方。所以範閒要攔住那過於清淡,清淡地以至於抓不住痕跡的一指。

然而為了隱藏身份,他身上沒有帶袖弩,靴中沒有黑色地匕首,這把刀是從哪裡來的?

小小地刀芒將要斬到海棠的手指。在這一刻,似乎一切的動作都變得慢了起來,將這把小刀看地清清楚楚。正是先前海棠送給範閒家小公子的禮物!

海棠地眼瞳愈發地亮了起來,這一抹亮裡帶著一股說不清楚的味道,她地手指沒有縮回,沒有任何應對,依舊向著範閒地咽喉點了下去,就像是沒有看到這把刀。

範閒的心裡歎了口氣,左手微鬆,刀芒頓斂。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地是,他也沒有管海棠點向自己咽喉的這一指,而是直接向著海棠的胸口拍了下去。

範閒收刀,海棠收指,範閒下掌,海棠回護,很簡單的四個動作,但要做的如此乾淨利落,放棄的如此毫不拖泥帶水,大概這個世上,也隻有這兩位年輕人對敵之時,才會有如此奇妙的景象。

然而,範閒終究占了先手,他地一掌已經印到了海棠的胸口。

海棠眼睛越來越亮,回護的手掌根本沒有理會這一掌,而是手指輕輕一散,就像是這草原上隨著夜風飄浮地秋草,一根根搭上了範閒地手臂,禁錮住了他地右臂。

電光火石四瞬間,範閒與海棠朵朵各有一次殺死對方的機會,而這個機會甚至是對方刻意留出來的,但他們都不可能動手。

一字記之曰心,這是北海之畔二人初次相見,範閒用春藥春詩動其心魄,海棠以清淡應之後,北齊南慶年輕一代兩位大人物,連綿數年的心戰的繼續。

看似動地是手,實際上動的卻是心。

海棠賭範閒斬向自己手指的一刀斬不下去,範閒棄刀。

範閒賭海棠點向自己咽喉地一指點不下去,海棠回指。

海棠賭範閒襲向自己胸口要害的一掌不忍吐勁,所以縛住了他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