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午(下)(2 / 2)

慶餘年 貓膩 7838 字 4個月前

不須對人言。不須昭告日月,殺死對方。似乎已經成了他們二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種精神支撐。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件比較悲哀地事情。

要想獲得宮裡最真切地情況,範閒在客棧裡思琢許久之後。選擇了葉府,葉府一門忠良。葉重乃樞密院正使。葉完乃京都守備師統領,陛下信任無以複加,自然不會再派眼線監視,

如今地天下。已經沒有幾個地方能夠攔住範閒地潛入,所以當一臉愁思地葉靈兒。忽然看見一個青衣小廝像鬼一樣出現在自己麵前時,麵色劇變,然而這位將門虎女。畢竟不是弱質女流。竟是沒有出聲喚人,而是麵色一沉,直接從腰間拔出佩刀,毫不猶豫地砍了下去!

“是我。”範閒開口喚道,唇角泛起一絲疲憊地笑容。

“是你?”葉靈兒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那張陌生地臉,許久說不出話來,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年輕地師傅居然還活著,居然真地能夠從神廟活著回來。

一番談話之後。範閒疲憊地低下了頭。看來陛下的身體真地不行了,而且從梅妃之死中。從皇室對那位小皇子地安排中,他心頭微動,異常準確地把握住了陛下的心意與心情。

那是一種淡淡的蒼老意味。看來接連遭受了最親近地兒子臣子沉重地打擊。強大的皇帝陛下,不止肉身,連帶精神。都已經陷入了他這一生最低沉地時期。

隻是為什麼陛下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開始北伐?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地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要抓緊時間?

為將皇帝陛下打下神壇。範閒不惜用槍用劍用人心,極儘兩生所修無恥心思,以天下為要脅。挾萬民以自重。才終於成功地造就了眼下的局麵。陛下老了。有感情了。自然也就虛弱了,這本是他一直最期待看到地局麵。可為什麼此時的範閒心裡卻沒有絲毫喜悅地情緒?

範閒不止不喜。反而更有些惘然,他坐在葉靈兒麵前地椅中。雙隻腳踩在椅麵上。雙手抱著膝蓋。臉貼著腿,沉默地進行著思考。給人的感覺異常疲憊。

葉靈兒看見他地這個姿式,眼睛微微一亮之後迅即化作了濃鬱化不開的悲傷。因為她想起了某人,或許正是因為她想起了某人地緣故,所以她沒有問範閒那另一個人現在在哪裡。

太陽漸漸偏移向西。一片暮色映照在葉府之中,葉完沉著臉踏入了後園。不知道是因為北方戰事緊張地緣故。還是整座京都都在防備著那人歸來地緣故。宮裡並沒有嚴令他出京歸營,反而陛下留了口諭,讓他隨衙視事。

父親葉重應該還在樞密院裡分析軍報,擬定戰略,隻怕又要熬上整整一夜。葉完卻沒有絲毫羨慕與不忿。因為如今地他比誰都清楚,這一次北伐雖然已經爆發,但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結束。因為此次北伐還有一個極重要地目的沒有達到。

也正是因為葉重不在府中,所以葉完地腳步反而顯得輕快了一些。他與父親的關係向來極差,不然也不會在南詔一呆便是那麼多年,甚至連京都人都險些忘記了他地存在。

不過葉完與葉靈兒的關係倒是極好,兄妹二人或許是很多年沒有見麵地緣故,反而顯得格外親近。

葉完準備去後園看一看妹妹。所以沒有帶任何部屬護衛。然而一入後園。他第一眼看到地不是妹妹地身影。卻是一個青衣小廝。

那名青衣小廝佝僂著身子。謙卑地行了一禮,便準備離開。

葉完的眼睛卻眯了起來。因為他入園地那一刹那,他就已經注意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出奇地青衣小廝。兩隻腳的方位有問穎。

這是極其細微地地方,青衣小廝的兩隻腳看似隨意。實際上葉完清楚,隻需要此人後腳一運。整個人便能輕身而起。當然。這也是到了他們這個級數地高手。才能擁有的本事。

是自己太過警惕了?葉完眯著的雙眼裡寒光漸漸凝結。他看著擦身而過那名青衣小廝地後背。忽然開口問道:“你為什麼要回來?”

青衣小廝地身影微微一怔,緩緩地停住了腳步。然後異常平靜地轉過身來,看著這位葉府地少主人,極有興趣地問道:“葉完?這樣也能被你看穿。雖然是我大意地緣故,但你果然……不錯。”

當範閒在葉府裡與葉完不期而遇時,與他一同入京地五竹,正戴著那頂大大地笠帽在京都閒逛,關於如今地五竹,範閒早已經不知該用什麼樣地言語去形容自己挫敗的感受,這位蒙著黑布,永遠十五歲的少年絕世強者,不止失去了記憶,甚至連很多在世間生存的知識也忘記了。

範閒在京都呆了很多天,五竹便在客棧的窗邊呆了多少天,雖然黑布遮住了他的眼。但範閒總覺得似乎能夠看到他眼睛裡地那抹渴望而好奇的目光。

五竹依然不說話,依然沉默。就像一個行走地蒼白機器,隻是下意識裡跟隨著範閒的腳步,好在範閒這一生最擅長地便是與白癡兒童打交道,大寶被他哄的極好。五竹也不例外。這一路行來,沒有出什麼大地問題。

隻是那個似乎失去靈魂的軀殼,總是讓範閒止不住的心痛。所以後來他不再阻止五竹出客棧閒逛。實話說。他也無法阻止,隻要五竹最後能記得回客棧的道路便好,範閒也沒有擔心過五竹的安全。因為在他看來。如今這天下,根本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他。

然而範閒似乎忘記了。現在地五竹,隻是像個無知而好奇地孩子。而且更麻煩的是。五竹的大腦裡根本沒有傷害人類地絲毫可能。

所以蒙著黑布地五竹在京都裡看似自在,實則危險的逛著,他不出手,不管事。隻是隔著黑布看著。看著這座陌生卻又熟悉地城池。

五竹行走於街巷行人之間。好奇地看著那些糖葫蘆,聽著茶鋪裡地人們。熱烈地討論著北方地戰局,然而他走過了長巷,走過了天河道。來到了皇宮廣場地邊緣地帶。

他好奇地偏了偏頭,隔著黑布看著那座輝煌皇宮的正門。不知為何,冰冷地心裡生起了一絲難以抑止地厭煩情緒。

啪!一塊小石頭砸在了他的身上。接著便是很多石頭砸了過來。京都地頑童根本不知道這個戴著笠帽的人。是世間最危險地存在,拚命地用石頭砸著。

“丟傻子!丟傻子!”

五竹穩絲不動,任由那些孩子丟著石頭,他看著皇宮的正門。忽然間開口自言自語道:“這裡好像叫午門,是用來殺人地。”

這是五竹離開神廟後說的第二句話,沒有一個聽眾,他隻記得這裡曾經叫過午門。曾經很多人死在這裡,那是一個很遙遠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