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寧努力分辨了一下局勢,想要判斷出自己此刻該說“是”還是“不是”。
幾秒後,她果斷拉住了容訣的袖子。
容訣悶悶地笑了一聲,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無需思量太多,你隻需跟隨本心即可。”
哦。
跟隨本心。
這個東西,桑寧寧最會了。
於是她果斷對景夜揚點了點頭,語氣極為肯定道:“對,是因為你。”
景夜揚眼睛一亮,整個人都從瀕死變活了似的,瞬間又成了以往那種表嬉皮笑臉的樣子。
“我就知道!寧寧姐一定會護著我的!”
景夜揚大聲嚷嚷,隨後轉過身,得意洋洋地對著沈家家主和沈素心挑了挑眉毛,“你們看,你們嫌棄我丟人,但自然有人會護著我的!”
沈家家主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他指著景夜揚,不可思議地看向了桑寧寧:“小道友,你不要我的劍譜,就因為我方才罵了他一句‘廢物’?”
桑寧寧皺起眉,更正道:“景夜揚不是廢物。”
沈家家主:“……”
還真是?
他當下無言,卻見麵前的小姑娘抿了抿唇,環視了一圈周圍豎起耳朵偷聽的弟子們,緩慢道:“當初在青龍峰上,景夜揚幫了我與大師兄許多。就連這次出走,他也有出一份力。”
這已經是桑寧寧的極限。
多的話,桑寧寧再也想不出了。
然而饒是如此,也把景夜揚感動的夠嗆。
“我知道!我就知道寧寧姐你肯定是向著我的!”
景夜揚撲上來想要給桑寧寧一個大大的擁抱,然而又在半途中生生止住了腳步。
有點冷。
景夜揚隻覺得自己脖子、胳膊上都起了一大片的雞皮疙瘩,他抖了抖,訕訕地伸出手,改成對桑寧寧拜了一下。
不倫不類,像是凡塵旅人路過山間鄉野的寺廟,順路就去拜了個土地公。
桑寧寧:“。”
好奇怪。
在眾人艱難的忍笑聲中,桑寧寧迅速往右後方靠去,下一秒,肩上就落下了一隻手。
“我還在想,師妹方才為何如此委婉。”容訣道,“也是為了景道友麼?”
沈家家主:“不會吧?”
桑寧寧:“是的。”
包括方才桑寧寧有意溫和下來的語氣,都是建立在“沈家家主是景夜揚的父親”這層關係上。
同樣的,桑寧寧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她不會收下這個劍譜,因為這會讓她覺得,自己的獲得是建立在對朋友的貶低之上。
就好像接過了這份劍譜,就等於默認景夜揚是“廢物”一樣。
桑寧寧不喜歡。
所以她寧願不要這份劍譜。
桑寧寧和沈家家主的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頓了一下後,流光仙長猖狂
的笑聲響徹雲霄。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流光仙長一邊笑,一邊給桑寧寧比了個手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驕傲道,“不愧是老子的徒弟!有誌氣!”
景夜揚更是得意不已,站在桑寧寧和容訣身旁,直接對沈家家主道:“看到沒!我寧寧姐願意和你這個不懂欣賞的老頑固說話,都是看我的麵子上!”
沈家家主:“?!”
好哇!小兔崽子還蹬鼻子上臉了?!
“你愛要不要!”
說罷,沈家家主一甩衣袍直接將書扔到了桑寧寧的懷中,隨後撩起衣擺直接飛身離去!
景夜揚不屑道:“嗬,又奪門而出?從小到大他就會這一招——誒呦!”
話沒說完,他頭上就被沈素心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景夜揚不得不捂住了頭頂,一臉委屈又不忿。
教訓完弟弟,沈素心走到了桑寧寧麵前,對她微微點了下頭。
“桑師妹隻管收下此書。這劍譜本是想給阿揚的,隻是他不喜歡劍,我們也沒逼他。父親一直在找符合這劍譜傳承之人,今日也算是得償所願。”
言罷,沈素心又多看了桑寧寧幾眼,柔美的臉上流露出了直白的興趣:“我乃流雲宗明堂洲醫修一脈,受邀來此,不知桑師妹可否願意隨我走一次?”
“自然。”
桑寧寧對沈素心點了點頭,又看向了流光仙長。
她最後一次確認道:“我入了司命峰劍宗一脈,不會給仙長帶來麻煩麼?”
流光仙長大笑:“丫頭,你可彆看輕我!縱然我司命一脈如今不顯,但好歹也綿延百年你,你一個小丫頭——就算帶上你師兄,老子——”注意到容訣含笑的目光瞥來,流光仙長立即改口:“老夫還是能護得住的!”
說完這話,流光仙長長舒一口氣,心中又有些泛酸。
好嘛!還以為這人不在意了……看來他不在意的,是他們這些故人罷了。
畢竟,他已經不再是容清珩了。
一時間,流光仙長的思緒飄得又有些遠,隻對著桑寧寧和景夜揚揮了揮手:“你們自去吧,我還有些話要與容訣道友說。”
容訣也對桑寧寧笑著頷首:“去吧。就是手上的傷口記得包紮,勿要再動。”
另一邊,錢芝蘭笑嘻嘻地湊了過來:“恭喜桑師妹和景師弟入了我流雲宗司命峰!走吧,我來給你介紹介紹我們司命洲。”說到這兒,她一把拉過了身邊的符執清,“來,先認個人,這是我們的符師兄符執清!以後有什麼事兒都可以找他!”
符執清略一頷首:“桑師妹、景師弟好!”
少年少女們打鬨著走遠,一路上都能聽到他們的笑鬨聲。
窗外寒風漸漸消融,似有初夏的熱烈鋒芒初現。
“真好啊。”
流光仙長長歎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蓄滿了胡須的下巴,轉身覷了容訣一眼,哼聲道:“你說你,我未按照約定前去你詛咒我也就罷了,做什麼還要把我定成這樣年邁的模樣?是
不是嫉妒我當年比你英俊瀟灑,有更多人對我愛慕?”
容訣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已經記不清了。”
這一回答讓流光長老驟然沉默了下來,他看了眼容訣,不禁道:“你這身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到底怎麼回事?”
“還有容家那玉容鎮魂陣,你當年不是被鎮在其下了麼?我還記得第一世時你來找我,隻是我當時有心無力,後來卻聽說容家又加固了一層陣法,說是什麼‘禁神錮魂,萬載輪回消磨不得出’,你後來又是怎麼出來的?”
那扇被桑寧寧他們打開的大門仍未合起,一道陽光從洞開的大門外照入室內,落在了容訣腳邊。
好似他彎腰就能拾起。
但容訣心中知曉,這薄如片羽的淺淡光芒隻是虛妄,他摸不著,也感受不到。
“容清珩確實被禁錮了。”容訣收回手,不緊不慢地開口,“哪怕是第一世,我也隻是在刺激之下,獲得了一絲殘存的記憶而已。”
“後來呢?”
“之後的每一世都是如此。”
容訣揚起唇,勾出了一個好看淺淡的笑意。
“我時不時能想起一些東西,但是無法掙脫輪回,隻能看著自己一世又一世的死於非命,記性也變得越來越差。所以每一次在死亡後,回到那玉容鎮魂陣裡,我都會想辦法記下一些東西。”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其中苦楚,流光仙長根本不該細想。
反複曆經苦痛,然後反複憶起。
如此千百年,即便是再清明的神智,也會被逼成怨魂!
流光仙長瞳孔放大,他猛然間轉過身:“那豈不是——”
“是啊。”
容訣立在窗邊,望著窗外逢春冒出嫩芽的樹枝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