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2 / 2)

分明在二百一十餘天前,還是與他一道。

他看到這場景,總覺得有些不適。

就好像原本填充在他心房處的那陣風被人奪走。

隔著一張桌子,對麵的流光仙長倒是看得興致盎然。

他挑起了眉梢,給容訣倒了一杯溫好的梅花釀:“嘿,你彆說,這沈家丫頭初見時,我也當是個冷心冷肺的,沒想到倒是個熱心腸。”

容訣淡淡道:“沈家人大都性格偏激,譬如那沈家家主,便太過愛重他夫人,於道途有礙。”

流光仙長:“那我那徒弟錢芝蘭……”

容訣:“過於跳脫,一驚一乍。”

流光仙長:“景夜揚……”

容訣:“性格張揚,心性不定,難成大事。”

流光仙長:“我大徒弟符執清總沒問題了吧!我當年看到他的時候,就是覺得有幾分你的影子,定然是個好孩子,才收下的!”

容訣平靜道:“那是容清珩,不是我。”

流光仙長哽住,隨後稀奇地看了容訣一眼:“你這人今日怎麼……”如此奇怪?

這樣頻頻出言,倒像是故意挑刺一樣。

等等?挑刺?

流光仙長眼珠一轉,嘴角控製不住的上揚,又非要讓自己壓下嘴角,以至於麵部神情一時間怪異不已。

“我說容訣,你該不會是嫉妒了吧?”

容訣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放下了酒杯:“我不會嫉妒。”

流光仙長怔了一瞬,隨後苦笑:“是啊。”

正如容訣根本嘗不出這梅花釀的味道一樣。

他根本不會嫉妒。

隻是流光仙長總容易忘記這點。

但這也太正常不過了,他想。

這大半年接觸下來,容訣雖然有時行事偏激,打壓容家、青龍峰以及曾涉及他之事的人毫不手軟,但也從未濫殺無辜,故而流光仙長時常忘記,麵前這人已經是個怨魂。

“既然你不嫉妒,那就更好了。”流光仙長道,“我記得你當日待小寧來時,說得便是想讓她多尋覓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不至於孤身寂寞,如今她在此待的這樣愉快,你不是該高興麼?”

容訣想,是啊,他應該高興的。

即便他沒有“高興”這個情緒,也該為自己的計劃毫無錯處而感到寬慰。

可惜,沒有。

容訣望著那道藍白色的身影,繼而又垂下眼簾,連續咳嗽了幾聲。

“嘖,你這身體能不能行了?”

流光仙長咂咂嘴,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你可堅持住啊,若是之後小丫頭找了道侶,我還需要你一起把把關——”

畢竟,修士隻能看

到怨氣的大概,正如桑寧寧那次隻能看到段家村怨氣的大概位置。

可容訣不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對怨氣最敏銳不過,簡直是最佳的測心石。

然而流光仙長的話,根本沒能說出口。

隻聽“劃拉”一聲,桌上的杯子悉數傾倒,隨後隨著一堆雜音,白瓷酒壺也轟然炸開,醇厚的酒香在空氣中彌漫,與帶著焚香的花香氣混合,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之感。

變故來得太快,流光仙長完全愣住,幾乎是錯愕地看向容訣和他身後已經來不及收回的相柳法相。

“你——”

容訣抬首,他的瞳孔已然悉數被暗金色覆蓋,手腕上長滿了鱗片,屬於天罰的珠串更是不住的叮當作響,以至於胳膊上全都是道道暗紅色的痕跡。

看著都覺得疼。

容訣卻似毫無知覺。

他隻盯著流光仙長,語氣平靜道:“什麼道侶?”

……

而此時,也有人來接沈素心離去。

她畢竟是流雲宗明堂洲一脈的弟子,又是醫修,很難長時間在一個地方停留。

這一次,就是恰逢明堂洲要代表流雲宗與衡元宗的醫修論道。

雖然流雲宗如今四分五裂,但到底不能被外人看了笑話,故而明堂洲的大誠真人還是廢了好一番心思準備,連著將自己的得意門生叫回來了好幾個。

有外人在,沈素心再次端起了名門仙子的做派。

她對著桑寧寧微微一笑:“說起來,我母親一直想見你一麵,隻是家中事忙,比不得我等小輩,她實在難以抽身。若是得空,待歲末諸事畢,冬雪落,我想邀請你來我家住些時日,賞雪煮茶,也算浮生日閒。”

一旁來接人的奚無水耳朵一動,當即朗聲道:“桑道友,我衡元宗也在明堂洲,若是道友前來,我定掃榻相迎!”

桑寧寧與他也見過幾麵,頷首道:“屆時如是門中無事,我定然赴約。”

上方,亭中。

流光仙長定定地看著容訣,隨後收去了笑容,似是想起什麼,麵容更加古怪:“這……修道苦寒,雖有大道獨行之人,但更多人都需有人一道度過這漫漫長途,給自己在世間留下一個錨點,免得有朝一日本心儘失,化作——”

“怨魂。”容訣平靜地接口。

不過須臾幾秒,他已經斂去了自己的異變,隻是手上的鱗片沒有褪去,他正慢條斯理地扯著。

鮮血淋漓,看得都覺得自己的手腕也在疼。

“即便是我,也對阿蘿情有獨鐘,再不願放手……當時你的束縛留下了我,我理智上也知曉是我的錯處,但我卻也有怨氣,是阿蘿的存在安慰了我。”流光仙長頓了頓,不忍細看,“你這樣沒事麼?”

“無礙。”容訣道,“這樣很好。”

流光仙長也不知道他好在哪裡,但既然容訣這麼說了,他也不太敢反駁。

畢竟容訣方才那一下,實在過於駭人。

這也是容訣第一次在她麵

前顯現出非人的狀態。

法相連本心。

那個曾經法相是青鸞的仙君,終究不在了。

“你既然對我的徒弟都看不上,不若你親自去找好了。”流光仙長心中到底有些不平,他眼神一動就想出了這一招。

“我這小徒弟確實招人的很,你既然對我的徒弟都不滿意,想來那些求親之人你也不會喜歡。如此而言,與其放著不管,不如你自己尋覓,找到一個真心對那丫頭好的,倒也算全了你們這段緣分。”

流光仙長這話倒也不是假的。

自古以來都有“父母之約,媒妁之言”,大家族裡也有些姻親之好,桑寧寧生得這樣好看,雖然不怎麼下山,但光是有幾次出去清繳怨魂,就已經被一些人暗暗記下,請帖雪花似的飛來。

“還有……”流光仙長停頓了一下。

他摸不透容訣的想法,隻能委婉地提醒一句。

“如今那丫頭也大了,她大抵不知分寸,可你總要注意些,不然讓旁人瞧著,也覺得奇怪。”

不過其實這件事,流光仙長並不擔心。

比起錢芝蘭、景夜揚等人偶爾的玩笑,流光仙長自詡是對容訣最了解的人。

他這人——莫說現在是個怨魂,哪怕是當年,也沒見他有什麼風月之心,對什麼人生出過情愛來。

如今這樣,大抵就是覺得自己的東西被搶了,所生出的不悅罷了。

流光仙長用餘光覷了容訣一眼,心想這點倒是一直如此,從未變過。

莫說原先他養的那群小青鳥,就連他原先那把清珩劍,也是根本不許旁人碰一下的。

聽了流光仙長的話,麵前的青年輕輕顫了下眼睫,卻沒有立即開口。

他停止了撕扯鱗片的動作,微微向外揮了一下右手,就讓桌麵又恢複成了原先的模樣。

一身銀袍藍服,頭戴銀玉冠,宛如仙人之姿。

流光仙長看著,心中更是全然放心,口中也讚歎:“你這怨氣倒也好用。”

容訣揚起唇角,被遮擋在浮空一片細碎湮滅的白瓷粉後。

他似乎笑了一下。

怨氣確實厲害,哪怕白瓷酒壺碎得那樣嚴重,可還是被一絲不差的拚起。

可怨氣到底隻是怨氣,瓷瓶上的碎痕終究抹不掉,內裡的醇酒,也再無處尋。

風聲漸起,鳥鳴聲遠。

在一片碎瓷塊細微的碰撞聲中,流光仙長終於等到了對麵人的回答。

“好呀。”容訣似乎想通了什麼,輕輕笑了起來,“我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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