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芝蘭插嘴:“有的人就是這樣。旁人越不想讓他做的事,他越要做,不管好壞,也不判斷對錯。”
符執清言簡意賅:“有病。”
桑寧寧忍不住綻開了一個小小的笑:“符師兄說得對。”
幾人鬨了一陣,符執清在離開前,遞給了桑寧寧這些日子其他人送來的謝禮,其中更有一個巴掌大的白玉清光匣。
裡麵裝著陰之淮作為賠罪送來的那朵玉容花。
他和錢芝蘭都有事走得早,景夜揚倒是悠閒。他太久沒見桑寧寧,難免想念,加之之前又因桑寧寧送出的那枚符籙讓他在家中揚眉吐氣了很久,此刻更是眼巴巴地看著桑寧寧,扯東扯西就是不願離開。
“……我姐才不會輕易嫁人呢!說起來,當年還有人想把我姐和大師兄湊成一對呢!簡直可怕!”景夜揚說到最後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這兩人若是湊在一起,不管彆的,他先選擇離開美好的紅塵。
桑寧寧一怔,心頭似乎被什麼東西緊緊綁縛住,以至於血液都流的緩慢:“沈師姐和大師兄?”
“對……但是寧寧姐你彆誤會!是完完全全的虛假!隻是有人閒得無聊的編撰而已!”
見他如此緊張,臉上的神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驚慌失措,桑寧寧反倒笑了起來。
“景師弟放心,我沒當真。”
雖然最初有那麼一瞬的惶然,但桑寧寧仔細一想,就知道這不可能。
不僅是容訣,沈素心也不會。
桑寧寧站起身:“天色已亮,我還要去找師父,先行彆過。”
景夜揚點頭,向外張望了一下:“最近暮春時節,陰雨綿綿,寧寧姐記得帶上我送的避雨符,也就不用耗費靈力了。”
對於桑寧寧而言,如今再已不是當初要將靈力省著用,一點一滴都不敢浪費的情況,但她還是應下。
“多謝景師弟。”
景夜揚看著桑寧寧禦劍而行的背影消失在半空中,嘴裡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轉身剛要走,就迎麵撞上了一人。
“大、大大大大大師兄!”
景夜揚嚇得結巴起來。
他是知道的,自從那日在鬼哭林中當眾顯出了法相相柳後,其他門派中對於大師兄容訣的爭議就喧囂漸起。
有人責罵他他心性已改,有人信誓旦旦地說他道心已毀,還有人搬出了當年青龍峰上給他的罪詞,說他滿腹詭計,與怨魂勾結。
對於這樣的說話,景夜揚從來嗤之以鼻。
但此刻,他卻有些不確定了。
麵前的青年依舊是溫和清雅的模樣,卻又容色蒼白,時不時的咳嗽幾聲,不似凡塵中人,也不是眾人常稱讚的“仙人臨世”,到有幾分似山野竹林中的孤魂野鬼。
“大師兄來找我,是、
是有什麼事?”景夜揚小心翼翼道。
容訣勾著一個笑:“沒什麼大事。”他的態度溫和,嗓音也很平靜,“我隻是想來找小師妹,卻不料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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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方才,小師妹與景師弟說了什麼?走時笑得這樣歡快。”
隨著話音落下,天邊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暮春之雨忽然而至。
景夜揚手忙腳亂地用了一張避雨符,嘴角卻禁不住一抽。
既然“晚了一步”,又何來看見她走時的神情?
這說辭矛盾極了,景夜揚聽著雨聲,心中卻開始走神地想,一會兒L一定要傳訊給那兩位先走一步、但同為“大師兄壓迫受害者聯盟”的家夥大吐苦水。
這個想法剛冒出不到一秒,景夜揚突然反應過來容訣問了什麼,心頭倏地一緊。
夭壽了!
剛才八卦大師兄的事情決不能被大師兄本人知道!
本著錢芝蘭教導的“三分真七分假”的說話邏輯,景夜揚閉了閉眼,字正腔圓地開口。
“婚事!”
容訣安靜了幾息。
他低聲道:“那些東西……”
“我們送的——還有衡元宗奚無水他們送的謝禮!”
很多人啊。
容訣嘴角的笑意淡去,他垂下眼,腕間的蛇鱗又開始生長。
他想起剛才遠遠往去的那一眼,她被眾人包圍,如神佛立在光亮處,垂眸時的目光,卻並不在他身上。
她可以是很多人的師妹,也可以有很多的師兄。
而那一刻,容訣忽然明白了自己所求。
他並不甘願做她芸芸眾生中的一人。
……他不甘願。
容訣短促地笑了一聲,心頭的如開了一朵在盛放時腐爛的花朵,彌漫出了一股香甜又衰敗的氣息。
獨占還是喜歡?
容訣分不清,也不打算分清。
幾乎在這個想法冒出的瞬間,腕間的天罰驟然緊縮,細細密密的疼痛如雨水侵蝕,容訣又咳了幾聲,麵容愈發蒼白。
“大師兄,你還好麼?”景夜揚擔憂地開口。
他一直在偷偷覷著容訣的神情,此刻聽他突然咳嗽起來,心中暗自揣度。
大師兄應該不喜歡青龍峰?
景夜揚決定,不提那朵玉容花。
他轉移話題道:“寧寧姐剛才說,她要去找流光師父。大師兄你若是著急,可以直接去師父的住處找她!”
……
雨水忽然而至。
桑寧寧已經從流光仙長的住處出來,她停在了山道處,打算給自己貼了一張避雨符。
雨聲淅淅瀝瀝地落下,如棉線般稠密,雨滴不大不算傾盆,卻很難抵擋。
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堆雜色,桑寧寧想起自己初入司命峰的模樣。
那那時的司命峰還在下雪,她拉著容訣的手四處亂逛,連路邊尋常的草藥都覺得新鮮。
如今路旁還是那熟悉的草藥,雪花變成了春雨。
隻是身邊的人……
等等!
桑寧寧驀然抬頭。
不遠處,容訣獨自立於青山之雨中。
沒有撐傘,也沒有施法避雨,渾身都沾染上了雨水,留下斑斑駁駁得痕跡。
青山清雨,青衫薄。
比起往光風霽月的從容,此刻的容訣格外狼狽。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見她回望,他抬起眼,視線似乎被什麼遮蔽,眨了下眼睛,長長的睫毛落下幾滴雨水。
瞧著無比可憐,不似往日那個光風霽月的容家子,也不似眾人敬仰的大師兄,倒像是一條街邊被遺棄的野犬。
往日被主人精致打理的毛發都變得亂糟糟的,從內到外,連眼睛都浸染了濕潤與茫然。
桑寧寧萬萬沒想到在她出關後,第一次見到容訣會是這樣的場景。
她一時間睜大了眼睛,竟也忘了弄那避雨符,直直跑到了他的身邊。
“大師兄,你怎麼站在這裡?”
這一聲呼喚像是打破了什麼,容訣空茫的視線終於對焦,那雙如烏木般沉沉的眼眸對上了少女清亮的目光後,輕輕垂下,睫毛顫了顫如在細雨中的蝶翼。
他以靈力結成了一把傘,不讓細雨侵蝕她分毫,隨後笑了笑。
“……桑寧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或許是春雨突兀而至,此刻吟出的話語也被也被雨水浸潤的潮濕綿密。
桑寧寧心頭一顫,指尖都蜷縮了一下。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快得抓不住,但又讓人忍不住想要反複回想珍藏。
像是暮春裡,微風拂麵吹來的刹那。
容訣凝望著桑寧寧的臉,想用手去觸碰,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早已被雨水浸濕。
如同那支化掉的糖葫蘆,濕噠噠的麥芽糖漿順著紅色的圓落在手背上,黏膩的觸感並入每一個毛孔,哪怕洗去後,也依舊存留著香甜的氣息。
如此狼狽,倒是久違。
容訣這麼想著,唇邊揚起了一個笑,下一秒又咳嗽起來,用靈力幻化而出的傘也跟著東倒西歪,桑寧寧趕緊伸手扶住,卻在下一刻就被對方握住。
他的手掌覆蓋在她之上,反向握著,冰涼的體溫在這一刻,比雨水更侵蝕人心。
桑寧寧動了一下,卻沒有如上次那樣輕易掙脫開。
她蹙起眉,有些困惑。
若是往日,容訣不開口,她也會安靜的陪著,從不會覺得尷尬又或是無聊。
哪怕有過爭執,但桑寧寧本心上,從未真正懷疑過容訣。
隻是此刻的情況太過特殊,大師兄的狀態明顯不對勁。
桑寧寧顧不得之前的那場變扭,她的眸光中透著些許擔憂:“大師兄,你……”
“桑寧寧。”
容訣抬起眼,定定地望著她,他其實也沒想好要說什麼,但在對上桑寧寧的目光後,卻又彎起眼眸,說出了方才沒有說完的話。
“能不能,不要選無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