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春花嫁人了(1 / 2)

日影已爬到西屋半牆高,曹氏站了兩個多時辰頭暈腦脹的,強掐著大腿不讓自己暈過去。

待顫巍巍杵著拐杖而來的村長問發生何事,她哭訴,“村長,當年咱搬來這就說得好好的,誰開墾的地就歸誰,咱家來得晚,好田好地被人占了咱不吵不鬨,借了農具就往草深的地方走,其他人家種出莊稼了,咱還手忙腳亂的挖樹根扯雜草...”

想到剛來綠水村食不果腹的日子,曹氏泣不成聲,“來安的腿怎麼跛的,不就雨天跟他哥搬樹根滑到坡裡摔的嗎?那會太窮了,拿不出錢請大夫,以為灌兩口米飯養養就會好,哪曉得落下腿疾了。”

見沈來安出來,曹氏上前撩他褲腳,露出乾癟變形的小腿,“村長你給看看。”

村長瞅了眼就不忍彆開了臉。那兩年田地滿是雜草沒法種莊稼,老人孩子都在地裡除草,風雨無歇,很多人積勞成疾落下了身病痛,還有累死在地裡的。

他抬起渾濁的眼,看向為首的中年漢子,滿腹心酸道,“夏雷啊,你離家太久。”

世道變了啊。

邊關戰敗,官府進村抓人服徭役,年輕人怕死,都往外跑,留下老弱病殘守村,後來仗打完,出去的人也沒回來,留下成片田地成為荒地,朝廷就領著很多外地人進村,鼓勵他們開墾。

誰開墾的地算誰的。

人們夜以繼日埋頭苦乾才有現在的日子,怎會因三言兩語就把地拱手讓人?

被叫夏雷的中年漢子放下鐵鍬,垂眼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右手袖子,麵露悲戚。

他身後的壯碩漢子憤懣反駁,“雷叔是打仗又不是逃命去了,他衝鋒陷陣守護西州,如今解甲歸田,房屋田地都被人占為己有,你們還是人嗎?”

他虎著眼,“上個月被敵軍偷襲,他沒了胳膊,要不是拿不動刀,死在戰場也不會回來。”

曹氏早注意中年漢子少了隻手臂,心裡並無多少同情,更在意自家的地,倒是村長,不經意掃到輕飄飄垂著的袖子,心裡不是滋味,他是綠水村土生土長的人,那年看西涼軍進村,他帶著剩下的村民去了長流村,戰事結束,那邊人少地多忙不過來,就跟長流村村長合計,把村子遷了過去,後來官府陸陸續續領著人來綠水村安家,覺得他了解地形,有種地經驗,還讓他做了村長。

他已經六十五,並不怎麼管事了,遇到這種事也不知道怎麼辦,看說話的青年男子長相粗獷,感慨了聲, “夏雷,這是大寶吧。”

當年夏家舉家搬走的,夏雷的兩個兒子正是活蹦亂跳的年紀,十幾年過去,人完全變了模樣,他認不出來了。

提到妻兒,夏雷大感悲慟,再無剛剛凶神惡煞之勢,“不是,他們沒了。” 村長愣住,握著自己拐杖往地上杵了杵,哀歎,“多好的孩子,怎麼就沒了……”

一時,院裡的人陷入了沉默。

還是夏雷先出聲,“叔,我今個兒來想拿回點地,也不奢望全部拿回來,有兩畝地不餓肚子就成。”

他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臉頰橫肉顫動,睫毛微濕,“大寶他們娘三埋在西州城外的荒山,我得把墳給遷回來,不能讓他們做孤魂野鬼。”

經曆過生死的村長聽到這話紅了眼眶,“是該遷回來。”

“叔要是覺得為難,我去西州衙門敲鼓,請官老爺為我做主。”

村長心下思量,當年夏雷真要進了軍營,就是於西州有功的將士,官府自不會寒他的心,彆說兩畝,其餘幾畝也會給,此番進村是希望有商有量把事情辦了。

他勸沈家人,“把家夥放下,什麼話去屋裡說。”

曹氏擋著不讓,捶胸頓足嚎哭,“村長你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西屋窗戶後,沈雲巧趴著偷聽許久也沒明白怎麼回事,到時被曹氏振聾發聵的哭聲嚇著了,問春花外邊是不是在打架。

春花雙手摁著窗戶,用她聽得懂的話講給她聽。

沈雲巧想想,“我家的山地是他家的嗎?”

“他說是。”

“那還給他啊。” 沈雲巧的聲兒不大,但清脆有力,“打仗很苦的,不能讓他沒有飯吃,他還要養孩子呢。”

春花捂她的嘴,“他孩子死了。”

“死了也要養啊,棺材,香蠟,紙錢,要花很多錢的。”  “.....”

村長聽到這話往西邊瞅去,窗戶關著,看不到說話的人,但事實如此,夏雷好不容易在戰場撿回條命,哪兒能讓他沒地安度晚年,遷墳要花錢,建屋子要花錢,兩畝地說多也不多。

一活絡,心裡就有了成算,“咱進屋慢慢說吧。”

曹氏氣急敗壞地跺腳,村長眼神一眯,威嚴十足道,“不在屋裡說想去衙門是不是?”

所謂民不與官鬥,聽到衙門,曹氏立即焉了。

見狀,村長臉色緩和道,“夏雷家好幾畝地,真要種兩畝,肯定不會隻種你家的。”

喚同來的晚輩去村裡喊人。

村裡人沒料到還有自家的事兒,反應跟曹氏差不多,喊上家裡人抄起家夥就要動手,村長訓斥一頓,威脅說不行就去衙門,讓官府主持公道這才把人唬住了。

烏泱泱的人擠在沈家堂屋裡,沈雲巧扒開窗戶看了兩眼,那些人很是激動,說著說著話就從凳子上跳起來,聲音尖銳,你一聲我一聲的。

太陽西沉,黃沉沉的光褪白,眾人才板著臉出來,沈雲巧問,“他們要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