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有人撐腰(1 / 2)

生下來沒幾個月就被狠心的爹娘踹開,爺奶擔心他遭人嘲笑,散了田地堵眾人的口,又費儘心思送他讀書,生怕他心底自卑唯唯諾諾的。

他也出息,不驕不躁,勤學苦讀,成了福安鎮最負盛名的秀才。

為什麼就給自己挑了個這樣的媳婦?

四祖爺掖了掖濕潤的眼角,哽咽道,“墩兒奶呢?”

他得好生問問,世上的姑娘又不是都死絕了,怎麼就給墩哥兒挑了個這樣的媳婦。

雲巧跑到門口往外瞅了眼,回,“在堂屋裡。”

四祖爺握住唐鈍的手,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一臉疼惜,“喊她來一趟。”

老唐氏正在裝香蠟紙錢,得知四祖爺喊她,擱下東西,急急忙走了進來,臉上難掩焦急,“叔,墩兒沒事吧?”

四祖爺眼皮都沒掀一下,抿著發乾的唇,口齒不清地反問,“你說有沒有事?”

他轉頭,怒視著邊上眉眼低垂的雲巧,含沙射影道,“墩哥兒多好的人,被折騰什麼樣子了?”

老唐氏順著他不善的目光看了眼雲巧,猜四祖爺知道了,小步上前,撫著唐鈍額頭道,,“墩兒不小了,難得碰到個合心意的,咱做長輩的就依他吧。”

四祖爺怒氣難消,“也該挑個好點的人家”

想到唐鈍之前的兩門親事,改了口,“也該挑個模樣好點的”

這姑娘麵黃肌瘦的,站在那像扇門似的,身材平平無奇,五官更是難看,哪兒配得上一表人才的唐鈍?

老唐氏掀開唐鈍身上的褥子,道,“墩兒覺得好看不就行了?”

四祖爺瞪她,心道,唐鈍又不是眼瞎,怎麼會覺得這姑娘好看?她糊弄誰呢!

老唐氏道,“墩兒要是嫌她醜就不會借鐮刀給她割地裡的紅薯藤,外人不了解墩兒的性子,叔你是清楚的,他表麵隨和好相處其實不怎麼愛說話,這麼些年,除了巧姐兒,我沒看他主動親近過哪個姑娘。”

便是早先和唐鈍說親的姑娘,他待人家也是有幾分疏離的,後來退親,他亦毫無留戀。

不像現在,聽說雲巧被賣就沉不住氣,杵著木拐也要去綠水村找人。

她支開雲巧,和四祖爺說了沈家的情況,以及唐鈍的心思,四祖爺難以置信,抬手撐開唐鈍眼皮,憂心忡忡,“墩哥兒不會有眼疾吧?”

“他眼睛亮著呢。”老唐氏好笑,“巧姐兒在地裡忙活他在院裡都能看到。”

“”

事已至此,四祖爺還能說什麼?

見他臉色好轉,老唐氏順勢道,“巧姐兒既是唐家媳婦,我琢磨著帶她去唐家祖墳上個香,順便求祖宗保佑墩兒好起來,您福氣厚澤,有您領路,祖宗或許會滿意巧姐兒這個媳婦。”

新婦給祖宗燒香磕頭都要請族裡德高望重的老人教祭祀規矩禮儀,四祖爺輩分最高,每家的新婦進門都會邀請他。

唐鈍是他看著長大的,這點事怎麼可能不幫忙。

他問,“什麼時候?”

“待會就去。”

因雲巧不是三媒六聘娶回來的,老唐氏不欲驚動太多人,吃過早飯,就讓雲巧提著籃子,扶好四祖爺往後山走。

雲巧伸手時,四祖爺哼了哼,“瞧著瘦,力氣倒是不小。”

雲巧來他家時,他正在屋裡舂藥材,進門就嚷嚷唐鈍發燒,他問她原因症狀,她一概說不出來,最後急了眼,死拽著他往外邊拖,跟頭牛似的,他這會兒手腕都還有點疼。

她這力氣,要是跟墩哥兒動手,墩哥兒怕是要吃虧呢。

他搭上她的手,不由得警告她,“墩哥兒的手要寫文章,你不能拽他手腕知道嗎?”

雲巧點頭,“好。”

四祖爺又說,“墩哥兒在家要看書,你不要去打擾他。”

“好。”

“你爺身體不好,你要幫著你奶乾活,彆給他們添亂。”

“好。”

四祖爺想想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有些想不起來,隻添了句,“沒事少回你娘家,更不能把家裡的東西往娘家搬知道嗎?”

她心智低,就怕娘家人貪得無厭攛掇她背糧食回去。墩哥兒在鎮上,沒法時時盯著她,唐久媳婦要操持家務也忙不過來,由著她接濟娘家,唐家多少田地都不夠的。

他邊走邊和她說家裡的活,複雜的活不指望她做,就讓她照顧好後院的那群雞鴨。

雲巧專注看著腳下,認真說好。

四祖爺心裡那點氣在她溫順的態度裡消貽殆儘,人上了年紀就愛囉嗦,家裡沒幾個人聽得進去他的話,她倒沉得住氣,半天都沒露出絲毫不耐。

他軟了心,柔聲道,“你也是唐家人了,往後誰欺負你,你來找我,我給你出氣。”

雲巧咧嘴,本就狹窄的眼,一笑就沒了,四祖爺無奈地扭過頭。

醜啊。

下山已經是半個多時辰以後了,四祖爺在祖墳前絞儘腦汁說了雲巧的諸多好話,這會兒口乾舌燥,一麵不舒服,一麵又忍不住和老唐氏說,“墩哥兒的腳傷得太重了,你守著不能再讓他亂走了,改明個兒我進山找幾味活血化瘀的藥給他敷敷”

“四祖爺,我也去。”雲巧興奮地插話。

四祖爺瞄了眼她從墳頭摘來的野花,嘴角抽搐,“你老實待在家。”

山裡墳多,不想她亂去禍禍人家。

“我給你背背簍啊。”雲巧想跟著他進山,他懂得多,認識花兒的名字不說,還懂它們的用處,就說她手裡的金銀花,原來能泡水喝呢,她拍拍自己的肩,躍躍欲試地說,“我最會背背簍了,我能背很多藥材。”

乾活她從來不偷懶,見她這般積極,老唐氏幫她說話,“巧姐兒識路,有她跟著,比山哥兒他們強多了,叔就帶上她吧。”

四祖爺的幾個兒子都已不在人世,最大的孫子也離世好幾年了,其他晚輩都對行醫不感興趣,常常要四祖爺拿著荊條在後邊趕他們才會慢騰騰進山摘草藥。

眼看要去服徭役了,他們恐怕更不想往山裡鑽。

四祖爺這麼大的年紀,沒個人陪著進山太危險了。

再者,老唐氏心思轉了轉,道,“巧姐兒剛來咱們村,戶籍那些還沒辦,村裡人多嘴雜,少不得有人說三道四,她跟著你,我心裡踏實。”

有四祖爺撐腰,村裡人就不敢給雲巧臉色瞧了,唐老爺子也難得開口,“叔,你就帶上她吧。”

四祖爺猶豫,片刻,叮囑雲巧,“進山不能亂跑。”

雲巧忙不迭點頭。

“明早來山腳等我。”

“好吶。”雲巧抑揚頓挫應了聲,手裡的花兒已經編好,喜滋滋蓋在四祖爺稀疏的白發上,“四祖爺,送給你,曬乾了泡水喝。”

“”這把年紀頂著金銀花圈到處走像什麼樣子,摘掉,訓誡她道,“你是墩哥兒媳婦,能不能穩重些。”

生怕彆人看不出她傻是不是?

“我不是唐鈍媳婦呢。”雲巧撿起他丟掉的花兒,輕輕拍了拍灰,“我是唐鈍妹妹。”

“”

四祖爺兩頰的肉一顫,臉頓時拉得老長,老唐氏見勢不對,打圓場道,“這話是墩兒說的,巧姐兒沒說錯”

妹妹就妹妹,總比侄女好。

這時,羊腸小道跑來群追逐打鬨的孩子,為首的圓臉男孩高舉著手裡的糖回頭吆喝,衝過來時差點撞到四祖爺身上,幸虧雲巧眼疾手快推開了他。

男孩被推倒在地後懵了瞬,反應過來就要罵人,但剛追著他的孩子們迅速蹲身找掉草裡的糖,他慌了,捶地大哭,“糖,我的糖。”

四祖爺這會兒也後怕著,出來得急,沒有杵拐,真要被撞著,怕是要摔跤的。

這時,有個穿藏青色衣衫的男孩背過身拔腿就跑,邊跑邊往嘴裡塞東西,其他孩子見了,爭先恐後的追,“小五,小五,給我舔一口。”

地上的圓臉男孩驚了,哭得愈發大聲,指著雲巧臉罵,“都是你這個掃把星,你賠我的糖。”

雲巧平靜的俯視他,“我沒有糖。”

把花兒遞過去,“給你這個。”

男孩奮力拍開,似乎不解氣,起身用力跺了幾腳,“誰要這個,你賠我的糖。”

這個糖是剛剛進村的老爺問他路後給他的,他都沒舍得吃,都怪雲巧,他揚手掐雲巧胳膊,圓嘟嘟的臉因著憤怒扭曲得變了形,“我要回家和外祖告你狀,讓外祖把你賣了”

雲巧吃疼,鼻尖澀得泛紅,忍不住又推了他一下,躲去四祖爺背後,扯四祖爺衣服,“四祖爺,他欺負我。”

“”看著眼前不到他鼻子的孩子,四祖爺眉心跳了跳。

他是說了替她出氣,但這還是個孩子呢,還是她親姑的孩子。

四祖爺揉揉眉心,問坐地大哭的男孩,“瑞兒,地上臟,快起來。”

“嗚嗚嗚。”唐瑞抹淚,粗聲道,“這個掃把星推我,我屁股好痛,我要讓外祖打她,不給她飯吃。”

四祖爺彎腰攙扶他,替他拍掉衣服上的灰,教他,“她不是掃把星,以後你要喊她嬸子”

唐瑞哭得鼻涕橫流,哪兒聽得進去那些,“她就是掃把星,我外祖說的。”

“她是你嬸子了。”關係複雜,和他說不清,四祖爺拉起他的手,“你奶在家嗎?我送你回去。”

得和趙氏說說,瑞兒九歲,該學禮儀了,今個兒哪怕不是墩哥兒媳婦,他也要喊雲巧一聲表姐,掃把星前掃把星後的成何體統,他回頭和老唐氏說,“你們先回去”

這時,小道又跑來個皮膚黝黑的漢子,瞧見他,四祖爺臉色就不太好,“毛毛躁躁乾什麼?還當自己是幾歲孩子呢。”

唐泰山心有訕訕。

知道四祖爺怨恨他沒有照顧好唐鈍,尷尬地摸著自己後腦勺,“衙門來了人,去墩哥兒家了,村長叔讓我找久叔他們。”

四祖爺攏起眉,“為修路的事兒?”

“不清楚,烏泱泱的一群人,村長叔和他們在堂屋說話呢”

剛打完仗那會,衙門的人經常進村盤問村裡有沒有陌生人,害怕仍有西涼的人,那陣子,無論白天夜晚,官兵進村,他們就得去村口候著等問話。

猛地看到那麼多黑衣衙役,唐泰山心有餘悸,問道,“要不要挨家挨戶知會聲,讓他們到村口候著啊。”

“先看看什麼事情再說吧。”四祖爺沉吟,“巧姐兒,你腿腳麻利,先回家燒水”

彆的事兒她做不好,燒水泡茶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