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 斷交(2 / 2)

雲巧從善如流:“以前沒吃過。”

老唐氏和唐老爺子:“”

這話可不像什麼好話,老爺子躍躍欲試,“味道呢?”

雲巧茫然地抬起頭,反問,“什麼味道?”

“肉的味道”

“我沒吃肉。”

“蘿卜呢?”

“蘿卜沒味道。”

唐老爺子:“”

老唐氏笑出了聲兒,唐老爺子臉紅了紅,不服氣的夾了塊蘿卜,“怎麼會沒味道,我明明放了鹽的。”

說話間,蘿卜放嘴裡,哢的聲兒,嘴巴不動了。

老唐氏笑他,“難吃吧。”

噗,唐老爺子轉身,吐出一顆牙來。

“”

雲巧夾起的蘿卜沒塞嘴裡呢,忙放到桌上,“我不吃蘿卜了。”

這是唐老爺子掉的第二顆牙,以極為丟臉的方式,那天後,唐老爺子再不提煮飯的事兒了,其實他年輕那會偶爾也會生火煮飯,不過沒有這般難堪過。

他的牙掉了,帶出了絲血,雲巧丟下筷子就找四祖爺,直呼唐老爺子吐血。

四祖爺嚇得臉色慘白,得知是掉牙,訓了雲巧一通。

沈雲翔也沒給雲巧好臉,“掉牙而已,哪兒用得著大驚小怪。”

前不久沈老頭也掉了顆牙,啃骨頭給啃掉的。

雲巧堅持,“唐鈍爺吐血了。”

“掉牙本來就會流血,你當流血就是生病啊。”

雲巧登時不反駁了。

有時候流血不是生病,黃氏教過的,她再大些,每個月都會流血。

唐老爺子被自己煮的蘿卜磕掉了牙,雲巧慌裡慌張找四祖爺的事兒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開了,人們見到雲巧就問老爺子的廚藝,是不是給她吃的生蘿卜。

雲巧替老爺子說話,“煮了的,隻是有點硬。”

能吃的。

“你爺身體怎麼樣?”

“好著呢。”

她記得唐老爺子以前常咳嗽,最近好像許久沒咳嗽了,說話有些無力,但生病的人都是那樣的。

雲巧和不熟的人話少,跟沈雲翔乾活嘴兒沒停過,她沒有挖過紅薯,昨天一鋤頭下去,紅薯被劈成兩半,挖半天,多數是爛的。

老唐氏教了她辦法後,順著枯藤挖下去,一串紅薯完完整整的,每牽出一串,就跟沈雲翔炫耀。

要沈雲翔跟她學。

嘰嘰喳喳的,老唐氏臉上的笑沒有消過。

趙氏扛著鋤頭換地時,經過地埂,虛情假意道,“還是你們家好,墩哥兒不在家地裡也熱熱鬨鬨的,不像我家,十幾口人在地裡忙,硬是沒點聲音。”

老唐氏懶得揣測趙氏的心思,將抹乾淨泥的紅薯丟進背簍,不冷不熱道,“沒辦法,我家活少,聊著天也做得完。”

趙氏最見不得老唐氏擺出副不在乎的嘴臉。

誰不知道她兒子兒媳不孝跑了呀,在她麵前裝什麼裝。

“哎,大郎他們要是在,墩哥兒恐怕好幾個弟弟妹妹了吧。”

“你又知道了?”老唐氏聲音冷了下來,麵上無所謂的表情,雲巧看到趙氏,揮了揮鋤頭,“你是不是討罵呀,我不怕你的。”

瞧這狐假虎威的陣仗,趙氏嗤鼻,慢悠悠的走了。

前幾天耀哥兒捕魚回來要往唐家送,她攔著不讓,雲巧就是個吃裡扒外的,再巴結討好都沒用。

再者,分家的事她還沒追究呢。

自從雲巧人前說破耀哥兒的事兒,耀哥兒鐵了心要分家,完全不把她這個做娘的當回事,不知道的以為墩哥兒是他親兄弟了。

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墩哥兒爹娘叔嬸出去逃難,耀哥兒爹不會派去巡邏,不會整晚住在山裡,不會染上風寒丟了性命。

是墩哥兒爹娘害的。

趙氏心裡恨得牙癢癢,雲巧挑釁的挺起胸膛,“甭以為仗著年齡大就倚老賣老,吵架我不怕的。”

唐鈍教了她怎麼罵人的。

“沈家還真是教出個厲害的。”做小姑的霸著她兒子,做侄女的當麵給她難堪。

老唐氏道,“這孩子護短你也是清楚的,和她計較做什麼?”

“”

老唐氏年輕時就沒把趙氏放在眼裡,何況上了年紀,她和雲巧說,“我和你趙嬸子說說話,沒事的。”

趙氏抬腳走人,但聽老唐氏的聲音從地裡傳來,“我家人少,不過孩子品行好,我與誰說兩句話生怕我吃虧受了委屈,你們家十幾口人,怎麼不見人出來關心你?”

這話戳著趙氏心窩了。

耀哥兒想分家,大房也蠢蠢欲動按耐不住了。

大孫子成親花的是公中的錢,大房素來精明,不想替其他幾房養兒子,再者,竹姐兒到了婚嫁的年紀,出嫁能收彩禮。

大房嘴上不說,心裡也盼著分家的。

因為雲巧一句話,家裡至今烏煙瘴氣的。

趙氏刺了雲巧一眼,“傻子。”

雲巧瞪她,“你才是個傻子呢。”

趙氏:“”

這丫頭愈發伶牙俐齒的,真不知墩哥兒瞧上她什麼了,竹姐兒哪點不比她好,她陰陽怪氣道,“誰傻誰知道。”

“我知道,你是傻子。”

“”

老唐氏好笑,“我說侄媳婦你是老了呀,連個孩子都說不過了。”

哪個人喜歡被說老,趙氏臉拉得老長,歪嘴道,“聽說墩哥兒爺吐血了,能不能活到過年怕不好說”

唐久的身體不好村裡人儘皆知,他生病的那年,唐鈍就請人在後山的祖墳建了兩座墳,村裡人都以為唐久活不過那年,沒想到活到了現在,趙氏說,“墩哥兒離得遠,你們可要早點準備好”

老唐氏態度仍淡淡的,“到時得辛苦你守靈了。”

“”

是了,趙氏是晚輩,唐久要是沒了,晚輩夜裡是要守靈的,村裡的規矩是每家親戚留一個人,想到自己輩分矮一頭被老唐氏壓了一輩子,怒火直冒。

老唐氏則不搭理她了,跟雲巧商量晚上的飯菜。

唐鈍買回來的肉她抹上鹽做成了臘肉,應該能吃了。

水缸還有魚。

雲巧說,“雞蛋”

她怎麼吃雞蛋都吃不膩,煮的,煎的,她都喜歡。

“好。”

祖孫兩旁若無人,趙氏一肚子氣,唐耀挑紅薯回家出來,趙氏沒個好氣,“人家都騎在你娘頭上作威作福了你還厚著臉皮貼上去,你氣死我得了。”

唐耀莫名奇妙,“娘要不想生氣不如分家算了。”

趙氏咬牙,“想都比想。”

分了家,兒子更不會搭理她,她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幾個孩子陪在身邊,真要分了家,老唐氏指不定背後怎麼笑話自己呢。

唐耀料到是這個回答,麻木了,“我乾活了。”

沈雲翔背著紅薯回去時,見唐耀唉聲歎氣的,道,“姑父為什麼想分家?”

唐耀哪兒會和他說原因,敷衍道,“想自己過日子。”

“我也想,要不姑父下次見到我奶,跟她說說?”

唐耀:“”

以曹氏和沈老頭的性子絕不會分家的,況且沈家田地少,分了家沈雲翔吃什麼,他不讚成,“你奶凶是凶了些,對你不是挺好的嗎?”

“我是男孩子,她指望我給她摔盆,我娘和我姐過得可不好。”

雲巧自不必說,他娘更是苦,進門後俯首做低的討好曹氏,懷著身孕沒落下地裡的活兒,彆人生孩子會休息三五天,她生完孩子就乾活了,回家孩子還差點被曹氏賣了。

他爹雖然疼他娘,到底太懦弱了,沒辦法跟曹氏叫板。

不分家,他們就像曹氏養的老虎,哪天貓來了,就把他們丟出去。

唐耀語塞,他身量高些,在後邊替沈雲翔抬著背後,安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娘苦是苦了些,好在你們姐弟爭氣,以後有她享福的時候。”

“以後是什麼時候?”

唐耀回答不上來了。

沈雲翔沒有繼續追問。

唐耀看他穿著不合腳的草鞋,肩膀瘦瘦小小的,背個背簍沒有叫過苦,不禁想起他十幾歲的時候。

趙氏偏心大房,但也疼他,他像沈雲翔這麼大的時候,漫山遍野玩呢。

怎麼想到會成這副樣子。

他不知道該說自己變了還是趙氏變了。

挖來的玉米堆到屋裡的,沈雲翔和雲巧輪流背背簍,兩人走得不快,兩畝多地的紅薯,忙了好幾天。

最後一天就剩下半行,老唐氏沒下地,沈雲翔回家了。

他來長流村好幾天,曹氏勢必要發火的,曹氏不會罵沈來安,隻會拿黃氏撒氣,索性剩下的不多,片刻鐘就完成了。

雲巧挖完紅薯,又在地裡找了半天,找到兩個落下的。

這是經驗,每年收紅薯,地裡總會落下幾個。

老唐氏眼神不好,雲巧怕還有遺漏,就差沒重新翻一遍。

等她背著紅薯回去時,不知不覺已經是晌午了。

地裡的人都準備收工回家。

雲巧還沒到村口,就被春花堵住了路,雲巧左右瞄了瞄,沒有吭聲。

春花遞了個雞蛋給雲巧。

雲巧搖頭,“你吃吧。”

“你以後是不是都不搭理我了?”

她來長流村好幾天了,每次碰到,雲巧都像陌生人似的走開,甚至故意繞路走,春花心裡不是滋味,自己縱使算計了她,畢竟沒有傷害她不是嗎?

雲巧點頭,平靜地說,“對呀,我答應了翔哥兒和唐鈍的。”

“我們以前是最好的朋友呀。”春花拿袖子擦著眼淚,“我就你一個朋友”

雲巧不理她後,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村裡幾個媳婦會主動跟她聊天,多是問秦大牛,她不喜歡她們,總覺得她們眼神高高在上,瞧不起她。

“巧姐兒,我們還做朋友好不好?”

“不好。”

雲巧聽到身後有人來,忙低頭越過春花往前走,春花拽著她衣角,“巧姐兒,我們說說話吧。”

“不說話,我要回家了。”

老唐氏在家裡等著她呢。

“我我不會耽誤你很久的。”

“不好。”

雲巧拿手拂開她的手,大步往前跑,春花不死心的跟上,雲巧急了,“唐鈍知道了會凶我的。”

“我們去偏僻的地方。”

雲巧戒備更甚,“你是不是又想害我呀,我娘說了,秦大牛是你丈夫,我和他生孩子是會死的,我隻能給我相公生孩子”

“不是那件事。”

春花心裡壓抑太久了,除了雲巧,有些話她不知道跟誰說。

見雲巧繼續往前走,她緊緊跟上去,聲音小小的,“巧姐兒,以前是我錯了,我給你賠不是好不好。”

“不好。”

“我以後會對你好的,你看我給你拿雞蛋來了。”

以前,趁著她娘不在家,她會偷偷撿雞窩裡的雞蛋跟雲巧藏起來吃,雲巧單純,不會問雞蛋的來曆,她喜歡和她分著吃。

雲巧低頭看一眼,“我不吃你的。”

春花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雲巧擦擦手,眉頭擰成了疙瘩,“你找秦大牛去啊。”

“他不要我了”春花哭得抑製不住,“他,他外邊有人了。”

好幾晚,秦大牛都偷偷溜出去,回來後,身上帶著味道,她是女人,知道那種味道是什麼。

“巧姐兒,我”春花伸出雞蛋,“我給你吃雞蛋好不好。”

當初嫁給秦大牛的應該是雲巧,她心裡害怕,雲巧嫁了人,人們的注意就會從雲巧身上移到她身上,她比雲巧大兩歲,臉上有胎記,當年也是人牙子瞧不起的人,她不想被人議論,便偷偷去地裡找秦大牛。

如願嫁出去了,日子還不如娘家的時候。

春花悔得腸子都青了,看雲巧仍是無動於衷,她有些崩潰,痛哭道,“巧姐兒,我是替你受罪的呀。”

雲巧停下腳步,滿臉疑惑,“受什麼罪?”

“秦大牛打女人,你要是嫁給他,挨打的就是你,我代替你嫁給她,受罪的是我。”

雲巧緊緊盯著春花,眼眸黑不見底。

春花沒在她臉上看過這種表情,支支吾吾道,“你這麼看我作甚?”

“春花,你撒謊。”

春花攥緊手裡的雞蛋,眼神閃了下,淚愈發凶猛,“我哪兒撒謊了?”

“我不會嫁給秦大牛的。”雲巧轉過身,跨進了竹林,“我娘說嫁人是權宜之計,她不會胡亂把我嫁給彆人的。”

唐正也不是她娘看好的人,她娘說嫁人關乎著後半輩子,看走眼這輩子都會過得生不如死,如果不嫁人就能過得好,就找個地兒安安穩穩過完下半輩子算了。

雲妮要她嫁給唐鈍,她娘以前都不樂意,這次才同意的。

她娘說了,如果哪天唐鈍喜歡上旁人,又或者打她,立刻偷偷收拾包袱走。

雲巧沒有看春花,也沒繼續聊這個,道,“我答應唐鈍不和你做朋友了,我要聽話。”

春花怔怔的,伸手拉她。

雲巧步子大,春花的手什麼都沒拉到,眼看雲巧越走越遠,走到木門前,雙手扒著門推開,歪著腦袋朝裡看,她蹲下身,泣不成聲。

明明她有朋友的,怎麼就沒了呢?

路過的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她忍不住去捂自己的臉。

後知後覺發現臉埋在膝蓋裡,旁人壓根看不到,一時之間,哭得愈發難受。

她的臉長得恐怖,從小到大,隻能用頭發遮著,唯獨在雲巧麵前,敢肆無忌憚撩起頭發說話。

如今,這樣的人沒有了。

雖然雲巧之前就說過不和她做朋友的話,她心裡始終存著僥幸,覺得過些日子,雲巧的氣消了,她好好哄哄,還是能哄回來的。

不可能了。

秦大牛坐在村西的石墩上聽人說話,這些是外村的,不知道服徭役的事兒,亦或者知道臉上沒有透露半分,秦大牛稍微自在些。

有人喊他說春花在村口樹林哭,他臉上不耐,“婦人就是麻煩,哭幾聲就沒事了。”

“好像被秀才娘子欺負了。”

秦大牛抿了抿唇,不吭聲了。

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如果傳開,唐家勢必不會放過他,他甚至懷疑衙役揍他是唐鈍指使的,故意不要他好過。

“不去瞧瞧?”

“秀才娘子和她從小的交情,約莫起了什麼爭執,過幾天就好了。”

這兒有在唐鈍家做過事的,知道雲巧跟春花親近,“還是你好,有你媳婦在秀才娘子麵前說好話,不愁沒活兒做。”

秦大牛摸了摸後腦勺,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

下午,雲巧沒有下地,而是幫著老唐氏將紅薯埋到了後院的地窖,雲巧來唐家這麼長日子,不知道有地窖就,驚奇不已。

老唐氏說,“打仗那會挖的,村裡家家戶戶都有。”

地窖裡還有密道,西涼軍真要進村了,起碼有個地兒藏起來。

說是密道,其實是塊藏人的地方,位置不大,角落堆著糧食,唐鈍奶說,“這些年邊境太平,但墩哥兒不放心,堅持要堆些糧食在這兒”

“聽唐鈍的。”

老唐氏笑著揉她的腦袋,“唐鈍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換了其他人,哪兒受得了唐鈍的脾氣。

雲巧呲牙,臉上笑出了花兒來,“唐鈍是個有福氣的。”

“走吧,把紅薯堆到地窖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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