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的霍二夫人眼見婆婆本是有些喜悅的臉色冷峻了下來,心裡猛地打了個突, 明白自己說的有些逾越了, 忙又笑著柔聲解釋,“媳婦並無他意。隻是聽說國公府那邊, 是有姨娘的。故而先問一問。妹妹在家裡金尊玉貴的,我也恐她出閣後會受委屈呢。”
霍二連忙也說道, “正是。”
他是個身材高大的人, 一張臉卻又有些隨了霍老侯爺,眉清目秀的。但是霍老夫人卻知道, 這個兒子是外邊大事上明白, 看女人眼光卻著實不怎麼樣。二兒媳婦她本不喜歡,但是兒子一眼看中了,立誓就要娶回來。
這些年, 把個二兒媳婦當成了天底下頭一個的純善賢良人。
霍老夫人看在他們夫妻二人感情不錯,二兒媳雖有自己的各種小算計,對兒子卻還是一片真心的份兒上,也就容了下來。
不過,此時聽兒媳婦提起霍昀陪嫁丫鬟的話,心中就很是不喜。不為彆的, 她這當年的還在呢, 沒個嫂子操心這個的?便是聽說姑爺家裡有這樣的意思, 做嫂子的不說大耳刮子抽上去替小姑子撐腰, 反倒先要自己給安排上美貌丫鬟?
沒這個道理。
“你多心了。沈家, 並不是那種非得在爺們兒房裡放幾個人的人家。”不然, 沈四這個歲數了,隻怕庶子庶女都能出來不知道多少個了。
她自問還算了解顧老太太,知道那也是個厭惡妾室的人。至於沈家長房二房的妾室……那不是三房還不納妾麼?定不是長輩塞進去的。
況且女兒有侯府做靠山,沈四敢生納妾的心,霍老夫人絲毫不介意自己再拎起長刀來叫他知道知道如何做霍家的女婿。
霍二夫人忙垂下眼簾,輕聲道,“如此媳婦就放心了。”
“嗯,你們也累了,去你們的院子看看歇著吧。”霍老夫人淡淡地說道,抬手叫霍菲,“菲丫頭帶著你父親母親回去,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叫人立刻收拾。”
一直乖乖巧巧地站在霍老夫人身後的霍菲忙走出兩步,乖巧應了下來,行了禮後帶著霍二夫妻退了出去。
霍老侯爺沉默了半晌,才歎氣說道,“當年你就說這二兒媳婦怕不是個省心的,我還不信。”
這幾年,兩個兒子日漸有些離心,與小時候的兄弟齊心大有不同。這裡頭,未嘗沒有二兒媳婦的挑唆。
長媳他是知道的,老部下的女兒,也是與兒子青梅竹馬的,他與妻子看著長大,行事大方,人品都信得過。不是個調三斡四,看不得小叔子小姑子的人。這二兒媳婦就有些一言難儘了,看著真是個無害的人,然說起話來,總是叫人不那麼舒服。
“且看在老二的份兒上吧。”霍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除了霍昀外,她在兩個兒子身上用的心很少。她也不願意因兒媳,叫兒子與自己疏遠起來。“等阿昀親事過後,不如就分家。”
“這……我再想想。”霍老夫人純粹是不想與二兒媳婦日日相對,從前她常往營裡走,後宅都是交於長媳的。再看不慣二兒媳每日裡風吹吹就能倒了的模樣,見不到人也總是無妨。
老侯爺有些舍不得。侯府裡人口本就簡單,長子一房人都留在了海疆,女兒又要出閣兒,要是分了家,這偌大的侯府裡隻剩了他們老兩口兒,越發冷清了。
霍二絲毫沒有感覺出母親對他妻子的諸多不滿,小心翼翼地扶著妻子走在遊廊上,嘴裡不時地問一句是否累了的話,霍菲在旁邊掩著嘴輕笑,“父親與母親真好呢。”
霍二夫人聽見女兒調侃,也隻是微微一笑,“你父親自然是好的。”
母女兩個的話,叫霍二格外地受用。
霍老夫人給他們安排的,是個叫做鬆濤苑的院子。院子極大,另有一個門開了便是街上,不必進出都走大門去,很是方便。裡邊的屋子也是才布置好的,裡頭的一應擺設都是霍菲親自在庫裡挑選的。
霍二夫人看著院子裡的七間正房,闊朗得很,先就很是滿意。進去後,先進了裡間臥室去看了,見那床上懸著的是銀紅色的輕紗薄帳,日光照射下隱隱有銀光透出,先就喜歡了,驚喜問霍菲,“這是上好的鮫紗帳吧?”
“母親真是好眼光!”霍菲得意道,“祖父陛見後,陛下就有許多賞賜。祖母叫我看著給母親收拾屋子,我就去庫裡走了一遭,一眼就看中了這個。聽說這鮫紗是南邊新出的玩意兒,難為怎麼織成了這樣,又輕盈又細密。回頭開了窗戶,就很有些飄逸。我就想著,也隻有母親您配用呢。”
霍二夫人素來就喜歡這樣的東西。
上前去摸了摸鮫紗帳,果然入手輕軟極了,隻與丈夫女兒歎道,“從前我就說過多少回,這京城才是天下至尊至貴之所。這樣的東西,便是有多少錢,也沒地方買去。沒想到,如今我倒是能夠受用了。”
她並非官宦人家出身,父兄雖都讀書,也有功名,卻都並未出仕,隻在海疆開了書院,是當地極受人尊敬的人家。隻是若說家底兒,也實在不是大富大貴的。在閨中之時,霍二夫人便時常感慨,自己也算是飽讀詩書,滿腹才情,卻偏偏命運弄人,比不得那些高門貴女恣意——如她家的大嫂,不過略讀了幾本書,能看看賬本子,不至於做個睜眼瞎而已,就因為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能做得侯府長媳,如今更是成了一品的侯夫人。每每想起這些,霍二夫人心中便有諸多的不平。
霍菲也沒想到自己挑了頂鮫紗帳,她娘倒是高興了,高興之餘偏又引發了許多的心事出來。
“這又是怎麼了?”霍二見妻子臉上欣喜尚未褪去,眼中已經染上了水色,忙問,“累了的話,你先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