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結束(1 / 2)

陛下是個偏執狂 小莊周 12070 字 3個月前

宮殿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雨聲和秋季的風聲一起拍著窗欞。

今羨推開了門一邊往裡走一邊揮灑去身上沾上的濕漉漉的水珠子, 她垂眸,對著身後的珞兒道:“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你我先在這坐一會兒,等雨停了我們再回去。”

珞兒自然道好,溫湫宮的門打開,沒有關上,畢竟殿內沒有點蠟燭,所以關了門便灰蒙蒙的一片,看上去總是有些恐怖和陰森, 畢竟溫湫宮已經有許久沒有住過人了, 多少有點兒空靈的感覺。

今羨往裡走,已經沾濕了的繡花鞋踩在光潔的地上落上了一個又一個細小的腳印,她腳步輕而慢的往裡走,裡頭的陳列還同三年前的很相似,今羨甚至沒有看出哪裡落了灰,儼然不是顧歸酒口中所說的那種沒有打掃從而落的都是灰的痕跡。

不知道是不是今羨的錯覺, 今羨覺得溫湫宮非但不是沒有打掃,而是經常打掃, 在最容易落灰的暗格子表麵上,她都沒有看見任何的落灰痕跡,這個地方最容易落灰了, 以前她住在溫湫宮的時候, 宮女每日都要擦拭一遍這個暗格, 但其實她那時候什麼都沒放,就讓它空在那裡,隻是她當初特彆的喜歡望著這個暗格發呆。

就好像把秘密藏進了暗格裡,誰也彆想看見,也沒想聽見,或者摸著它。

那是她那段時間最難受的一段回憶,藏在了裡麵,她沒看見,彆人也彆想看見,原本隻是這麼想著的,但是今羨看見暗格上,那露出的一角白色紙張,她眸光微頓,然後腳步不受控製的往前走。

珞兒不懂皇上和皇後那些七七八八的糾葛,但是她知道皇上是不允許任何人踏入溫湫宮的,但是她們礙於避雨才進來的,未免被有心人告狀去,珞兒打量了幾眼天空,頭也沒回的道:“娘娘,我去關一下大門。”

她已走遠,自然也沒聽見今羨根本沒有應她,非但沒有應她,甚至麵色有些古怪。

今羨佇立在暗格前,外頭是烏雲密布傾盆大雨,殿門大開,風灌進來,吹起了幾片落在回廊上的落葉刮搜一起湧進了殿內,飄飄落落的搖擺著最終掉落了下來。

今羨一雙桃花眼微顫,玉臂微抬,蔥白的指尖輕輕的觸上了那個暗格。

暗格明明是空空的,怎麼露出了一個白色紙張的角呢?

答案在下一刻傾斜而出,她在心中疑惑的同時,已經伸出手把暗格的半邊門一把往外打開,那張從縫裡掉出來一個角的紙張隨著她打開了暗格的門而墜落下來,因為風的關係,它在半空中盤旋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飄落在地上,恰恰好就掉在了今羨的繡花鞋旁邊。

紙張是白色的,上麵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大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炎卿一年,春末,顧歸酒留。

今羨楞然,漂亮的眼眸盯著顧歸酒那三個字看了半晌,最後一陣風刮過來,將紙張吹起一個角,安靜的殿內頓時響起嘩的一聲,是紙張翻動一角的聲音,在這個間隙,今羨秀氣的眉微蹙,原因無他,而是因為她看見了那塊掀起的角上,露出了一抹粉色的畫麵。

今羨蹲下身子,蔥白的指尖伸出,撚起了那張紙,眼眸微垂,她在風聲漸大的午後將這幅畫翻了一個麵。

隻一眼,她撚著畫的手隨著瞳孔的縮小而狠狠的一顫。

畫上是一個女子穿著櫻粉色廣袖流仙裙,雙桃花眼微垂,翹挺的鼻尖,以及那緊緊抿著的櫻唇,神色凝重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感,她手上端著一杯茶,杯盞周圍是精篆的龍,畫麵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這金貴的杯子定然是九五至尊用的。

今羨緊緊的盯著那畫裡的自己,感覺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她每日戰戰兢兢的給他端茶遞水,進門前都是緊張和不安。

生怕他今日的情緒是不好的。

今羨攥著紙張的手微顫,還沒等她完全從這幅畫中回過神來,外頭的風倏地湧了進來,一股腦的往打開了一半的暗格灌去,今羨聽見嘩的一聲,聲音很大,等她抬眸望去,已經來不及製止了,而讓她驚訝的是,那半張門被風吹開她才知道,原來那半張門後,還有幾百張的畫。

幾百張的白色紙張全是各式各樣的畫,顏色各不相同,有正麵她的畫像,也有背麵一字一句的寫著許許多多的文字。

而今羨的視線,卻一直看著裡麵的一個明黃色的東西。

——是一道聖旨。

今羨蹙眉,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為何這個聖旨會出現在這裡,她在疑問的同時已經伸出了手,蔥白的指尖攥住了聖旨,然後將它打開。

今羨背對著大門,手上的畫放在了暗格上,雙手攤開聖旨,裡麵的字體她很是熟悉,畢竟三年前那段時間日日看見他批閱奏折寫字,她眸光瀲灩,緊緊的盯著聖旨上的一字一句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覺得喉口發澀,眼眶瞬間紅了。

帶著涼意的風忽然劇烈的抨擊著窗欞和大門,淅淅瀝瀝的雨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迅猛又熱烈。

就像聖旨上的字,每看一字都讓她覺得不可思議和心驚。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溫家有女名初酒,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著即冊封為皇後,欽此!

這不是讓她覺得最難以置信的,最讓她驚訝的是聖旨下麵的年月和日子。

——翼國三十九年,冬月二十九。

三年前的冬天,十一月,二十九......

那是她剛有孕的時候......

今羨驀然想起了沈絮的話,“其實聽眾人說,那封聖旨早就擬好了,在皇後懷了皇子的時候,隻是沒來得及頒,人便沒了。”

當時她隻覺得是胡言亂語,覺得那些人不知道是看她可憐還是不敢把實話說出來,居然會說顧歸酒冊後的聖旨早就擬好了,隻是如今,瞧瞧手上的聖旨,那裡麵一字一句都是在為她覺得荒唐、不可能的事,用直接最正麵,最有力的證據反擊。

她就是這樣,如果不是看見這道被隱藏起來了的聖旨,她隻覺得那些冊後的話就是胡話,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他不可能是一個如此用情至深的人,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是因為她的心從不肯為他打開過。

滑落在地上的上百張紙張被風吹的肆意亂飄,她隨手拿了一張,上麵的畫依舊是她,這是她穿著宮女的服裝,站在龍案前研磨,眼眸微垂,帶著漠然和對他與生俱來的惶恐。

她翻過麵,白色的紙上落了一行字:

——煎熬。

翼國三十九年,十月十九日。

她如今不懂煎熬二字為何意義,但是她卻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段時間裡她常常看他在作畫,在龍案前蹙眉深思,似乎很不滿意,揉搓成一團之後丟進了龍案旁的一個小黑盒子裡,她如今卻恍然大悟,看著這有些皺褶的紙,她忽然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當年,他日日伏在龍案前,作的其中一幅畫。

為何這麼篤定這隻是其中一副?

因為今羨匆匆一掃,地上差不多有幾十張都是有揉搓過的痕跡,而她又隨手抽了一張平整光潔的畫。是她戴著鳳冠霞披的畫像,她雖然沒有穿過,但是畫上的人連眉眼間的神情都讓人覺得仿佛是個活生生的人。

她的手不受控製的將畫翻了一個麵,不出她所料,後麵又有一行字,隻是這一行字,比任何一張都能讓她催淚,比那道聖旨還要讓她催淚。

——今夜又晚睡了,你不在的這兩年裡我也沒睡過好覺,畫完了這幅畫已經是天快亮了,我等會兒就要去攻城,這是廷國最後一個城了,也是我打完的最後一個國家,打完延國我就回皇城了。今日很冷,夜深了,周圍都很安靜,侍衛們難得休息,我卻睡不著。因為我好想你,不知道你在天那邊過的怎麼樣,會不會還恨我。恨也沒關係,等我百年之後就去找你,告訴你我有多想你,雖然不知道你會不會鬨脾氣不見我,但是你知道嗎,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聚了,孩子在夢裡日日和我玩鬨,他是個男孩,眉眼卻很像你,估計不會和我的脾氣一樣臭,你見到他了嗎?他鬨不鬨脾氣?聽不聽話?你替我和他說一句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好他,若有來世,我定會護你們母子生生平安,生生喜樂。

落筆:炎卿二年,顧歸酒獻給愛妻溫初酒的畫和字。

他在夢裡和孩子玩鬨,孩子的眉眼很像她。

今羨捏著紙張的手收緊,因為太過於用力,骨節都泛了白,她無聲的哭泣著,是因為這些字。又是因為另一張寫了一串名字的紙張,她知道的,這張寫滿了名字的是他取得孩子的名字。

一張紙上,滿滿當當的全是男孩和女孩的名字,似乎有幾個他還不滿意,圈出來叉掉了,她往下看,看見了年月日子。

是翼國三十九年,她剛有孕的那日。

太多的事情一下子灌進了她的思緒裡,讓她一時難以接受和釋懷,今羨蹲在了地上嗚咽的哭著,眼淚像是不要錢的水,傾斜而下,掉在了地板上。

風還在肆意的吹動著,外頭的雨仍然在下,天空依舊是烏雲密布,沒人能懂她此刻的難受和窒息的感覺,紗帳和珠簾在輕輕擺動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吸引了她。

她視線模糊的往床榻那裡看去。

床上有一個黑色的盒子,是她那段時間在安國經常看見顧歸酒抱著的那個盒子。

她倏地站起身,抱著聖旨往前跑,腳步停在了床榻前,視線卻落在了那個盒字上的字——愛妻溫初酒之靈位。

今羨抱著聖旨手觸上溫初酒三個字的時候,再也沒忍住,低低弱弱的哭了出來,有些東西在她淚崩的那一刻便悄無聲息的開了一道縫,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任風肆意吹,任它來,任它撬開心中的鎖,任它千方百計,她隻蹲在地上低低的哭著。

隱忍又落寞,可憐又委屈。

......

雨沒有停,一直持續到夜晚來臨,今羨卻沒有再等了,她慌亂的跑走了,帶著心頭的震驚,帶著不可置信,帶著難受,跑回了禦恩宮,她回到殿內帶著一身水,略帶慌亂,匆忙的換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個人窩在殿內悶聲不發。

她腦海裡全都是那些畫、那張聖旨上的字、那些孩子的名字、那個木盒子。

這全是他的秘密,全部藏在了她當年望著放空秘密的地方,她的秘密看著像是放進了那個暗格裡,實際上窩在心裡不發,甚至還給自己的心上了鎖。而他的秘密,看似說出來了,深情的樣子,也讓人能看出來,卻不知,他才是真正的把秘密藏進了那個暗格裡的人。

暗格就像是兩個人的現狀。

剛開始她以為裡麵依舊空落落,以為他就像是麵上那樣,沒有任何值得她原諒的地方,卻不知風把它吹開,裡麵全是他的秘密。

他不說,隻是他怕她覺得不屑,怕她不相信,也以為她永遠不會踏進溫湫宮,把笨拙到難以開口的秘密全部塞了進去。